第299章 298：狐仙
楊柳岸，曉風殘月。
綠水湖在翠雲峰下，神劍山莊依山臨水，建築古老而恢弘。湖的另一岸，是個小小的村子，村子裡的人大多姓謝，依靠神劍山莊而存在，神劍山莊平日用度，也是由村子運去。
任何人要去神劍山莊，都要經過這個村子，村子裡有個小小的酒家，酒家的謝掌櫃則是通傳來訪的人。
燕十三趕到這裡的時候，謝掌櫃好像早已等候他多時了。
“你是在等我？”燕十三問。
謝掌櫃道：“我等的是燕十三。”
燕十三道：“我就是。”
謝掌櫃道：“燕十三要到神劍山莊去。”
謝掌櫃的眼睛看着他手上的劍，上面鑲着十三粒明珠的劍。這不是把寶劍，卻是把名劍，非常有名的劍。
燕十三笑道：“好像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
謝掌櫃也笑了。
燕十三要與神劍山莊三少爺一較高下，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最有把握挑戰劍神的，也只有奪命劍客燕十三。
燕十三道：“你能送我去？”
謝掌櫃道：“能！”
湖畔有條快船。
要去神劍山莊，必須坐船才能前往，謝掌櫃就是搭載來往劍客的船伕。
四個女人站在遠處枯樹下，靜靜看着燕十三到了湖岸，又被謝掌櫃接引上船。
她們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彷彿幽靈一般站在那裡，暮色漸漸深了。
湖光山色漸漸褪去了顏色，夜幕降臨，神劍山莊亮起了燈。
她們站在秋日的殘風裡，依舊在等着什麼，薛可人不知道她們在等什麼，但是有所猜測——在等奪命燕十三與劍神謝曉峰一戰的結果？
謝曉峰年少成名，五歲學劍，六歲解劍譜，十多歲時就擊敗了華山派門下第一劍客‘游龍劍客’華少坤，然後便無一敗績，以無敵之姿坐上了劍神之寶座。
他是一個天生的奇才，劍中的帝王，劍下從不留活口，江湖人談及謝曉峰，都會尊稱三少爺。
翠雲峰下，綠水湖前，神劍山莊的三少爺，江湖中的不世劍客三少爺。
薛可人望着夜色裡的神劍山莊，在她心裡，奪命劍客燕十三這一去，很難再出來了。
——那這幾個女人究竟在等什麼？
夜風吹皺了綠水湖，將湖裡的月色吹得稀碎，薛可人忽然感覺到有些冷。
就在這時，湖對岸的那艘快船動了動，船裡的燈光微晃，片刻後向着這邊回來。
薛可人情不自禁望着那艘船——燕十三有沒有在船上？
船離岸駛到了湖中間，薛可人沒有另外幾人的實力，也沒有夜眼可以看清夜色中的人影。
慕容秋荻和顧長生兩人已經認出了走上船頭的燕十三。
烏篷船在湖中央，燕十三在船上。
他忽然拔出了他的劍，在船上刻了個‘十’字，然後就將那柄跟隨他二十年，不知殺過多少人的劍扔進了湖心。
水花濺起，湖水重新歸於平靜。劍已沉入湖底。
慕容秋荻這時才轉頭看向顧長生——刻舟，沉劍。
這個人彷彿傳說中的仙神，可以知過去，曉未來。這一刻她已完全相信了。
“燕十三勝了？”薛可人忍不住開口問道。
“沒有。”
“謝曉峰勝了？”她又問。
“也沒有。”
“那究竟是誰勝了？”
“謝曉峰已死了，燕十三隻看見了他的劍。”
慕容秋荻望着淒涼的夜色。
“果真和你說的一樣。”慕容秋荻的聲音很輕。
顧長生沒有動作，依舊在看着那湖心，江玉燕牽着她的手，感受到了她的愉悅。
“不虛此行。”顧長生說。
靜悄悄的夜色，名劍已消沉。是難尋對手的寂寞？
沒有劍神謝曉峰，江湖上便再沒有燕十三，他們互爲對手，也互相成就。
慕容秋荻看向這個神秘的女人，江玉燕也以古怪的眼神看着她，薛可人則望着那艘烏篷船。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薛可人想。
“謝曉峰假死脫身，厭倦了江湖，去做龜公了。”
顧長生的聲音在夜色裡響起，“七年，伱有七年時間。”
慕容秋荻點了點頭。
“在哪裡？我要去那兒做婊子。”薛可人眼睛一亮。
慕容秋荻皺了皺眉——這也是個重量級人物。
烏篷船已靠岸，燕十三不知所蹤，謝掌櫃回酒鋪的路上，彷彿察覺了這邊的動靜。
他胖乎乎的身子絲毫不顯笨拙，靈巧的縱躍間，已飛速靠近這裡。
然後他看見了夜色裡站着的四個女人。
謝掌櫃的動作忽然遲滯了，雙手也垂在身側，臉色麻木，眼中的光彩也消失不見。
薛可人驚異地發現那個女人眼裡閃着兩點幽幽的碧光，彷彿鬼話故事裡的狐仙。
“回去。”她說。
兩個字。
在薛可人頭皮發麻的視線裡，那個武功不俗的神劍山莊謝掌櫃木訥地轉身，僵硬且蹣跚地拖着兩條腿轉身離開了，像一個提線木偶。
夜，秋夜。
風很冷，薛可人更冷。
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在這湖邊枯樹下，一絲陰冷由腳底升起，直衝上天靈蓋。
這三個女人在夜色裡，一時間顯得恐怖無比。
慕容秋荻儘管不是第一次見了，依舊低下頭。
天亮之時，湖邊已了無人跡，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謝掌櫃從牀上醒來，昏沉沉的，隱約記得做夢夢到了狐仙。帶着一點宿醉想了半天，一拍大腿。
——他要去撈燕十三的劍來着。
寬大的烏黑馬車行走在秋葉覆蓋的古路上。
“你爲什麼想去當婊子？”慕容秋荻知道薛可人和謝曉峰有舊情，但她絕不相信薛可人會如此深情。
薛可人道：“因爲夏侯星在抓我，他總會把我抓回去。要是在謝曉峰身邊，起碼他抓不到我了。”
慕容秋荻道：“你夏侯山莊少夫人的身份，是他抓的？”
薛可人道：“不然我爲什麼要一直溜走，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跑了，我已經溜過七次。”
慕容秋荻道：“哦？”
薛可人道：“你猜我被抓回去幾次？”
慕容秋荻道：“七次。”
薛可人苦笑了下，“夏侯星這個人別的本事沒有，只有一樣本事最大，不管我溜到哪裡過，他總能把我抓回去。”
慕容秋荻道：“看來你真的很討厭他。”
薛可人道：“天底下最讓我噁心的人就是夏侯星，只要能躲開夏侯星，做婊子我都肯。”
慕容秋荻道：“現在看，你不用做婊子也可以躲開他。”
薛可人偷偷瞧了眼角落裡的兩個女人，心有餘悸。
慕容秋荻道：“你不怕？”
薛可人道：“怕。”
慕容秋荻道：“那你要不要走？”
薛可人搖頭道：“不走。”
慕容秋荻嘆道：“看來你是真的討厭那個夏侯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