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夜幕將至。
周宓藉口身體不適不想參加今日的晚宴,遂柳七孤身一人朝着前院大堂而去。
來到大堂之前,赫然看見徐慶濤正在大堂前的石階下來回踱步着。
直至看見柳七出現,徐慶濤明顯的鬆了一口氣,連忙迎了上來,口中笑呵呵地道:“小妹可是讓三哥好等啊!”
說着他一偏頭看向了柳七的身後,繼而問道:“隨小妹一道而來的周姑娘和十九姑娘呢?”
柳七直言道:“不必理會她們。”
徐慶濤怔了一下,但隨後想起了二叔的囑咐,便笑着說道:“小妹說什麼就是什麼,咱們進去吧,二叔三叔都已經坐上了。”
柳七頷首,遂跟在徐慶濤身後進入了大堂。
剛剛踏入門外,柳七瞬間感覺到數道目光匯聚在自己身上。
她早已習慣了別人的打量,面不改色地走至陶氏的身邊落座。
坐在主位的徐永桓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經落座的柳七,隨後輕輕叩了幾下桌面,見衆人目光匯聚過來,方纔朗聲道:“今日三弟一家闔家歸府,乃是咱們徐家的大喜日子。”
圓桌之上,主位坐着徐永桓,在其左右兩側分別坐着王氏和徐永定夫婦。
柳七緊挨着陶氏而坐。
徐慶濤則是坐在了近門口的位置,此時臉上也洋溢着欣喜之色,並且時不時衝着柳七眨眨眼睛。
而挨着二伯母王氏而坐的,則是一位面生的婦人,只見其臉色深沉,看不出一絲欣喜。
而緊挨着婦人的則是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個頭稍大的是女孩子,看起來有七八歲的模樣。
而個頭小一點的則是個男孩子,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模樣。
結合着徐府內衆人的信息,柳七瞬間知曉,這面色不虞的婦人應當就是自己的大嫂苗氏。
而其身旁的兩個孩子應該就是苗氏與徐慶浩的一雙兒女。
“芳芙。”徐永桓突然喚道。
柳七擡眸看去,只見徐永桓手指向了王氏身旁的婦人,繼而正色道:“這是你大嫂。”
又指了指夫人身邊的兩個孩子:“這是你大哥家的兩個孩子,欣寧和顯正”
柳七衝着三人分別頷首,就算是見過了禮。
而大嫂苗氏則是嘴角微微抽動,擠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小妹。”
話音剛落,似是覺得氣氛有些凝固,苗氏瞥見身旁的王氏也是一臉不悅的看着自己,就更加不敢去看徐永桓了。
她低垂着頭緊咬着嘴脣,正當此時兩道異口同聲的稚嫩童聲打破了壓抑的氣氛。
“小姑姑!”徐顯正繃着小臉起身衝着柳七行禮道。
“小姑姑,你長得可真好看!”旁邊的徐欣寧就顯得活絡得多,她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柳七的面龐,由衷地讚道,“比大姑姑還要好看!”
桌上的人頓時忍俊不禁,就連原本臉色有些不悅的王氏臉上也是綻放出笑容,對着徐欣寧故意嗔怪道:“虧得你大姑姑平日裡最疼你了!”
徐欣寧口中的大姑姑,自然指的就是徐芳菲。
徐欣寧撅着小嘴:“可是大姑姑說過小孩子是不能說謊的,小姑姑就是比大姑姑好看!”
說着還扭頭看向了一旁的弟弟:“小弟,你覺得是大姑姑好看,還是小姑姑好看。”
徐顯正未料到姐姐突然將話題拋給了自己,他繃着張小臉埋怨地看了一眼徐欣寧,隨後悄悄擡眸看了一眼柳七,緊垂着腦袋,聲若蚊蠅:“小姑姑……好看。”
“哈哈哈……”徐慶濤率先大笑出聲。
聽着長輩們的笑聲,徐顯正的臉更紅了!
柳七突然感覺到手上一涼,似是被人握住了手,隨後扭頭看去,只見陶氏正滿眼溫柔地看着自己。
……
晚膳過後,徐永桓突然叫住了柳七。
“芳芙……”徐永桓看了一眼柳七身邊的陶氏,繼而沉聲道,“二伯有些話要和你說。”
陶氏臉色微變,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感覺手背被輕輕拍了拍,隨後便看見柳七已然站了出來,輕聲應了一個“好”字。
陶氏最終是被徐永定先行帶走了。
看着三步一回頭的陶氏,徐永桓不禁嘆道:“這麼多年來,唯有你母親心中最放不下伱。”
在這一瞬間,徐永桓突然理解了陶氏過去種種在他當時看來頗爲不適的舉動。
“走吧,我們去書房細談。”
柳七默然跟在了徐永桓的身後。
來到書房之後,徐永桓指了指屋內的一張椅子:“坐吧。”
柳七毫不客氣地坐下,徐永桓見狀眼底不由得更加深邃了幾分。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徐永桓開口問道:“你的武功……已經到了何般境地?”
柳七則是應聲回道:“二伯似乎並未學過武功。”
徐永桓聽到柳七稱呼自己爲“二伯”,眼眸微顫的同時,嘴角也隨之露出了一抹苦澀的微笑。
“書院的學生們都說讀書難,其實習武又何嘗不是一件難事,我雖也跟隨你大伯學過一段時日的拳腳,但終究還是沒能堅持下來。”
柳七聞言不禁回想起當年她初至細柳山莊的那段時日,的確是她此番人生中最爲艱難的一段時期。
徐永桓說得沒錯,有些苦的確不是人人都能吃的。
於是柳七沉吟片刻,然後開口道:“大約是頂尖之上,絕頂之下。”
說着她見徐永桓面露難色,便又補充道:“江湖之中除了那幾位絕頂高手外,應該再無人是我的對手。”
徐永桓聞言面色微變,繼而小聲呢喃道:“一尊雙絕,七星五義……”
柳七則是微微頷首:“這上面之中有幾人我倒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只不過並無……把握罷了。”
她口中的把握當然不是取勝與否,而是以自己能否將其殺死爲標準。
雖然柳七還不想承讓,但目前爲止,這榜上的人她一個也殺不了,包括當初被她評價爲不過如此的江寄餘,柳七至今亦無殺他的把握。
過去她只以爲絕頂就是真氣更加雄渾,更加精純而已。
但直到柳七自己破開乙木神決第五重的瓶頸後,方纔知曉絕頂之境已是另外一番天地,自己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雖然放眼整個天下,有資格在這條路上一較高低的人寥寥無幾。
徐永桓一臉驚愕地看着好不容易找回來的侄女兒,沒曾想她的武功竟然已經到了這般駭人驚俗的地步。
但他還是很快清醒過來,隨即也坐了下來,沉默片刻之後開口問道:“丐幫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理?” 說着不待柳七開口,他又接着補充道:“徐家承受不了丐幫的怒火。”
柳七聞言擡眸直視着徐永桓的眼睛,緩緩說道:“二伯是覺得徐家家大業大,還是丐幫家大業大。”
“當然是丐幫……”徐永桓不假思索地回道,隨後似是領悟了什麼,騰地一下站起,目瞪口呆地看着柳七。
讀書人的腦子就是好用啊!
柳七見徐永桓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領悟了自己的意思。
於是她淡淡地開口道:“或許我奈何不了顧連城與修少陽這兩位絕頂高手,但只要我想,或許整個丐幫有些誇張了,但區區一個君山總舵,我還是能夠屠戮一空的。”
徐永桓眼瞳漸漸放大,似乎沒想到柳七竟能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這般駭人聽聞的話語!
但看着柳七的表情,徐永桓心中莫名地堅信,侄女所言絕非誇誇而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繼而肅聲道:“你這是在賭!”
是在拿整個徐家,去賭丐幫懾於她的威勢而不敢報復!
柳七輕聲道:“若是二伯覺得此舉太過危險,我可以帶父母離開徐家,只是……”
即便是她昭告江湖,自己一家與徐家脫離了干係,但那些人就真的會放過徐家嗎?
柳七見徐永桓面色變幻不定,遂幽幽道:“當年你們徐家就該當徐芳芙已經死了。”
若是在永泉府沈家時,沒有徐家人上門尋親這一樁事,柳七和徐家也不會走到今日這般局面。
徐家照樣可以過他們衣食無憂的日子。
而柳七則是依舊無懼無畏地闖蕩江湖,無拘無束的她哪怕是得罪了整個江湖,也不會有絲毫的擔憂!
可偏偏徐家就是對一個已經失蹤了十幾年的小女孩念念不忘。
其實在房氏帶着徐芳菲去往沈家尋親之後,柳七和徐家就已經沒有選擇了。
哪怕是柳七不承認徐家,但那些在暗中窺視着柳七的魑魅魍魎也絕不會放過徐家的。
這也是柳七選擇回到徐家的主要原因。
她可以撇開自己和徐芳芙之間的一切關聯,但卻無法坐視因爲自己的緣故,致使徐芳芙的家人遭遇滅門之災。
換言之,哪怕她現在已經回到了徐家,她絲毫不認爲自己就是徐芳芙。
但徐家人不會這麼想,那些與柳七有仇的人也不會這麼想,在暗中窺視着他的魑魅魍魎更是不會這麼想。
這些人會想盡辦法從徐家上面做文章,以此來對付柳七,哪怕是最後發現柳七其實並不在乎徐家。
所以徐家現在只有一條路。
那就是當天下認爲徐家出了一個霸王時,徐家是真的有一個霸王!
話已至此,以徐永桓的聰慧想來也該明白了。
柳七緩緩起身,朝着門外走去,今日她還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行至門口,柳七突然停下腳步,輕聲說道:“二伯若是不放心,不妨讓徐慶淮一直呆在青城山,說不定……日後還能給徐家留下一絲血脈。”
若是顧連城和修少陽當真不要臉面攜手前來,那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逃了。
至於徐家……自己大不了以後多送幾個丐幫的人下去給他們作伴好了。
說罷不等徐永桓開口,柳七便徑直走出了書房。
看着柳七的背影自書房門口消失,徐永桓面色一陣變幻,他腦海突然浮現出剛剛柳七的話。
“當年你們徐家就該當徐芳芙已經死了。”
最後徐永桓臉上露出了苦澀的微笑。
“芳芙,芳芙……”
……
徐府外,柳十九倚着牆邊而立。
呼——
突然身邊微風拂過,柳十九悄然側首,卻發現身邊赫然多出了一道身影,她的手瞬間撫向了腰間的刀柄。
“看來功力有所長進啊。”
聽到了柳七的聲音後,柳十九已經攀在了刀柄之上的右手頓時一鬆,隨即沒好氣地抱怨道:“怎麼現在纔來!”
柳七選擇了沉默。
她現在在徐府可不比當年在京中柳府,陶氏恨不能整日將她綁在身邊。
似是看出了柳七的心事,柳十九當即嗤笑道:“怎麼,爹孃的心頭寶當着不是滋味?”
“少廢話,叫你看着的人呢?”柳七冷聲到。
柳十九哼了一聲:“一直在府衙裡呆着呢,我已經打聽過了,這位馮大人既無家室,亦無親族,所以就乾脆住在了府衙。”
“帶路吧。”柳七當即開口道。
柳七又冷哼一聲,但還是施展身法朝着某處凌空而去,柳七緊跟在其身後,二人一前一後轉瞬便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很快,柳七與柳十九便在府衙大門前現身。
府衙門口空無一人,但卻燈火通明。
柳七看着門口左右各懸着的大燈籠,不禁皺起了眉頭,這陣仗怎麼看着像是早有準備。
難不成對方已經知曉自己今日要找上門來?
正當此時,突然狂風驟起,“哐啷”一聲巨響,厚重的鐵門應聲大開,隨後狂風自門內狂涌而出。
“哈哈哈……”
“外面的朋友,既然來都來了,爲何不進來喝一杯茶呢!”
站在柳七身側的柳十九臉色瞬間一白,只覺得體內氣血翻涌,心臟劇烈地跳動着,彷彿要從胸腔中掙脫而出!
啪嗒!
一隻手搭在了柳十九的肩頭,伴隨着精純的真氣灌入柳十九的體內,她的臉上漸漸恢復了血色。
“走!”
柳七感覺到柳十九體內氣血已然平復,便帶着她縱身一躍,閃身進入了府衙。
風聲戛然而止!
柳七落在了燈火通明的府衙大堂正中,擡首便見“明鏡高懸”四個大字,隨着目光緩緩下移,只見匾額之下一藍衫文士端坐於案臺之後,正一臉驚詫地看着自己。
他本以爲外面只有一人,結果闖進來的卻是有兩人,而且還是個年輕的姑娘!
藍衫文士見柳七目光投來,當即沉聲問道:“你是何人,能在我大獅子吼之下安然無恙,絕非無名之輩。”
柳七鬆開了柳十九的肩膀,緩緩上前兩步,凝視着藍衫文士:“你就是馮羣,原金剛門的主持澄觀?”
藍衫文士在聽到後面一句話後面色猛地一沉!
柳七見狀淡淡說道:“交出金剛不壞神功,我可以饒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