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餘點了點頭,隨後目光掃向了被獨孤鳴押着的王大千,當即向着柳七開口問道:“既然這位王掌櫃的,過去與柳姑娘你也算是同僚,不妨就交由你處置了。”
獨孤鳴和方青鸞聞言不由得面色微驚,在互相對視了一眼後,獨孤鳴正欲開口說些什麼,擡眸間卻發現江寄餘正眼神凜然地望着自己,獨孤鳴瞬間領悟了師傅眼神中的警告,於是趕緊閉上了嘴。
柳七則是看都未看王大千一眼,語氣淡淡地回道:“人既然是江莊主拿下的,是殺是刮,由江莊主自行決斷。”
江寄餘似乎早就意識到了柳七會如此說,他一臉淺笑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待我將此賊拷問一番後,會將他說出口的內容,完完整整地告知柳姑娘。”
柳七神情淡定如常:“隨你。”
隨後柳七擡頭看了看天色,繼而輕聲說道:“飯就沒必要吃了,江莊主倘若七日之後柳你沒有應約出現,到時就別怪柳七用別的手段逼你出來了。”
說着柳七目光掃向了江寄餘身後的一衆弟子。
獨孤鳴,方青鸞以及李飛翎瞬間感覺如芒在背,絲絲冷意涌上心頭。
按理說江寄餘應該不是反覆無常的小人,但柳七還是決定將醜話說在前頭。
感覺到了柳七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江寄餘眸光微斂,旋即面無表情地回道:“江某還不是那般下作之人。”
“但願吧。”柳七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話,便腳下輕點一下,隨後猶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朝後飄然而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之中。
原本站在江寄餘身後的一衆弟子紛紛上前,來到了船頭的邊緣處,這纔看見柳七已然在江面上踏水而行,不多會兒便消失在了岸邊。
李飛翎的臉色有些難看,收回目光之後,聲音低沉地說道:“沒想到此女輕功也這般厲害,踏江而過,腳下水面竟無一絲漣漪泛起!”
“那是因爲她對自身的真氣的掌握已經到了極致的境界,唯有到了這一步,方纔有資格稱的上‘隨心所欲’四個字。”
圍在船頭的衆人聞言皆是心中一凜,旋即回頭循聲望向了江寄餘。
看着弟子們表情各異,江寄餘搖了搖頭,隨後輕聲嘆道:“猶記得數月之前,此女纔不過頂尖之境,沒想到短短數月竟已踏足絕頂,以她如今展現出來的武道修爲,縱觀天下豪傑,能有穩勝她的,只怕是屈指可數!”
“嘿嘿嘿……”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一陣不合時宜的笑聲。
衆人循聲看去,只見被獨孤鳴押着的王大千正一臉狡黠地笑着。
察覺到了衆人的目光匯聚於自己身上,王大千止住笑聲的同時昂起頭來,不偏不倚地看向了江寄餘,繼而咧嘴笑道:“江莊主,看來在你心中,也沒有勝過狂刀殺意的信心。”
江寄餘臉上毫無波瀾,只是靜靜地看着王大千,也並沒有開口搭話。
被江寄餘這般看着,王大千頓時覺得心裡有些發毛,原本已經準備好的說辭一時之間竟也被拋諸腦後,臉上笑容也漸漸斂去。
片刻之後王大千回過神來,他狠狠地晃了晃腦袋,臉上呈現出猙獰之色,語氣森然地說道:“江莊主,如果說在下有辦法幫您勝過柳七,不知能否保住一條命?”
直到聽到這句話,江寄餘方纔眨動了一下眼睛,而後語氣淡然地說道:“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說吧,你背後究竟站着哪位高人?”
“在下既然爲貪狼令主,背後站着的自然是磨刀老叟他老人家?”王大千昂着頭回道。
“呸!”
獨孤鳴聞言立即啐了他一口,隨後押着他的手上加重了力氣,看着王大千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獨孤鳴惡狠狠地罵道:“磨刀老叟算什麼東西,一條喪家之犬也敢和師傅談條件!”
江寄餘目光微沉,旋即輕聲說道:“鳴兒,住手。”
獨孤鳴聞言正欲擡首向師傅辯解什麼,但看着江寄餘不容置疑的表情,他只能忿忿地鬆開了手。
一旁的方青鸞則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王大千一眼,隨後向獨孤鳴柔聲勸道:“大師兄,不妨聽聽他要說什麼,反正他現在落在我們手上,別說是磨刀老叟,就算是黒獄王親至,也救不了他!”
王大千活動活動了筋骨,聽到方青鸞所言後,當即不屑地冷哼一聲,隨後不緊不慢地回道:“要不是刀老下了令,還真以爲就憑你們幾個能抓住我!”
“伱!”獨孤鳴聞言大怒,擡掌欲要劈死王大千,卻被方青鸞及時攔住。
王大千一改之前在柳七面前唯唯諾諾的模樣,好似變了一個人,明明已是身陷囹圄,生死全在他人掌握之中,但卻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不過當他扭轉目光,看向江寄餘時,剛剛還囂張的氣焰瞬間收斂,繼而屈身道:“江莊主,以您老人家的見識,想必已經知曉柳七的打算,他是學曾經的狂刀方恨,用你們的血來祭煉她的刀。”
話說一半王大千擡首看見江寄餘依舊是面無表情,心中不免更加忐忑了幾分,但還是硬着頭皮接着往下說道:
“刀老說了,柳七冒天下之大不韙選擇以殺入道,視萬物生靈爲草芥,實屬逆天而行人神共憤,江莊主乃是目光長遠的有識之士,當能看見此女將來會將天下帶入萬劫不復之地,所以,刀老特意讓小的問莊主一句……” Wшw¤ Tтká n¤ c○
“可願爲當世‘黑帝’,爲天下蒼生了去這一大劫!”
黑帝,乃是大齊太祖蕭浪爭霸天下時的名號,因其常以黑衫示人,加之王旗底色均以黑色爲主,故而被稱之爲黑帝。
而當年狂刀方恨,正是死於與蕭浪的一戰。
……
既然一切已定,柳七也不在蘇江府過多耽擱了,她和在府衙當值的父親告別之後,便孤身一人回了江南。
七日後與江寄餘一戰之事,柳七並未透露給身邊的人,也並沒有閉關潛心備戰的意思。
回到家中後照例是每日打打坐練練刀,然後吃飯睡覺,過得和平時根本就沒什麼區別。
以至於徐家上下得知這個消息時,距離柳七與江寄餘定下七日之約的那天,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
這還是陶之妍在天音閣從楊依依口中得知後,連平日流連忘返的琴曲都顧不上聽,便匆匆回到了家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徐家上下。
所以當陶氏帶着人匆匆來到柳七房間門口,並且推開房門時,柳七正在牀上盤膝打坐。
隨着房門被推開,柳七已經睜開了眼睛,平靜地看着出現在門口的陶氏。
“五日之後你就要與那位江莊主交手了?”陶氏看着神色淡定的女兒,不知爲何原本焦急的心情瞬間平靜了不少,但還是一臉緊張地問道。
柳七神情淡然地頷首道:“這不正是我來江南的目的嗎?”
陶氏聞言一時語塞。
對啊,這不正是他們隨着女兒一起遠道而來的目的嗎!
或許是來到江南後的這段時日太過於輕鬆,又或許是陶氏有意不去想這件事……
陶氏定了定神,隨後走進屋來,依偎着柳七坐下,而後伸出有些微微顫抖的手,放在了柳七的手背上。
“芳芙,你……你……你要保重。”陶氏吞吞吐吐了好一會兒,才帶着哭腔說出了這句話。
柳七扭頭看着眼眶已經被淚水充斥的陶氏,詫異之色從眼中一閃而過,她本以爲對方會勸她不要應戰的。
“好。”柳七沉吟片刻之後,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而跟着陶氏一道來的陶之禮和陶之妍兄妹倆更是對陶氏所言震驚不已,以至於陶氏最後走出房間後,心急如焚的陶之妍便急忙開口問道:“姑姑,你爲何不勸勸表妹啊!”
那可是江寄餘,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七星之一,當世絕頂啊!
儘管陶之妍也知道柳七和江寄餘是同一層次的存在,但在她的心中,江湖資歷更老的江寄餘,顯然勝算比柳七要大!
陶氏則是一臉苦笑道:“之妍,這幾日準備準備,和之禮一起先離開江南吧。”
“姑姑,我不走!”陶之禮聽出了姑姑口中的決然之意,心中一凜的同時,當即站出來反對道,“再說我相信表妹,絕不會敗給江寄餘的!”
陶氏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是芳芙的路,我這個當母親理應陪她走到最後,但是你們還年輕。”
陶氏思忖片刻,隨後接着說道:“你們師傅竹老先生在江湖交友頗廣,我想他會知道怎麼做的。”
事實上果如陶氏所料,當天柳七與江寄餘一戰的確切時間便開始在江湖上漸漸傳開。
得知此事的青竹客也主動上門,向徐家作了告別,提出要帶着陶之禮和陶之妍兩個弟子去另一位好友那裡作客。
雖明面上是這麼說的,但陶氏心裡清楚,去好友家作客是假,遠離徐家這個是非之地是真。
正在府中偏院的演武場上看着徐欣珊練武的柳七,從柳十九的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
她當即開口輕聲問道:“人已經走了嗎?”
柳十九顯得有些忿忿不平:“當然走了,那個老東西話說的漂亮,無非就是怕你敗了之後,以前結下的那些仇家伺機報復,牽連到他們罷了!”
柳七語氣平靜地說道:“趨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青竹客與我非親非故,又何必沾上這一灘渾水呢。”
見柳七言語之間還未爲人開解,柳十九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可姓陶的那兩個,不是你的表哥表姐嘛!”
柳七搖了搖頭:“縱使感情再深關係再親厚,也沒必要讓人以命相陪。”
柳十九沉默半晌,隨後目光幽幽地看向了正目不轉睛望着演武臺上的柳七:“那我呢,我是不是也應該離開?”
柳七毫不遲疑地應聲回道:“你若想走,我也不會攔你。”
“你!”柳十九騰地站了起來,胸口起伏不定,顯然是被柳七給氣到了!
柳七這才緩緩轉過頭來,面無波瀾地望着十九,正色道:“十九,我並無穩勝江寄餘的把握。”
柳十九聞言臉上怒意瞬間斂去,而後一言不發重新坐了下來,也同樣調轉目光看向了臺上正在練武的徐欣珊,隨後語氣淡淡地說道:“我知道,大不了就是一起死嘛,我柳十九何時怕過死!”
柳七聲音輕飄飄地說道:“可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柳十九神色黯然地垂下頭來,用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音量嘀咕道:“可除了你之外……我本就什麼也沒有了。”
柳七扭頭看了一眼十九,見其緊低着頭,便默默地挪走了視線。
這座宅子是陸家特意準備的,身爲江湖世家,什麼都可能少,唯獨少不了習武的場地,所以整個府裡,佔地最廣的就是這座演武臺!
四四方方的演武臺上,此時正有一道嬌小的身影正在上下翻動。
徐欣珊練的是徐家祖傳的掌法,碧波掌。
雖然年紀尚小,也還沒有開始修習內功,但掌法卻已經掌握的極爲嫺熟,打起來也算是有模有樣了。
一道掌法演練完,徐欣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小臉也是紅撲撲的,不過當她扭頭看見臺下涼棚裡的小姑姑後,趕緊深吸一口氣,隨後挺直了腰桿來到了演武臺的邊緣。
“小姑姑,我練得怎麼樣啊?”徐欣珊年紀雖小,對江湖中事瞭解的也不算多,但她卻知道家裡面武功最厲害的,就是這個以前從未見過的小姑姑。
看着小丫頭眼巴巴的模樣,再加上又是從毒發後恢復,換作其他人多半也要誇上兩句。
但柳七卻是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不堪入目,還得多練練!”
徐欣珊的小臉瞬間就垮了下來。
就連柳十九似乎看着都有些不忍了,隨即扭頭狠狠地剜了柳七一眼。
結果柳七目不轉睛地說道:“瞪我幹嘛,無非是想起以前被我用同樣的方式對待,有些觸景生情罷了,難不成十九你還真的會同情欣珊?”
十九聞言有些心虛地將頭側到了一邊,顯然是被柳七一語點破了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