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劫塔內。
第八層。
蒲團發出一層淡淡的蓮花狀光暈,陳平靜坐其中如道人坐蓮悟道,五條‘鐵鏈’深深地嵌入他的身體。
鐵鏈的另一端直插漆黑的虛空,看不到盡頭。
大量的青色心魔引子源源不斷地沿着五條鐵鏈匯入他的體內。
青色心魔引子比白色和黑色心魔引子更加強大,但攻擊力也更強,當初陳平在天衍宗歷劫時就是黑色和白色兩種心魔引子,痛楚感遠沒有現在這般劇烈。
但青色心魔引子的價值也更高,更能有效淬鍊自身。
然而此刻。
他不斷引導心魔引子淬鍊金丹時,竟然發現青色心魔引子的數量在急劇下降。
怎回事?
天音仙城這麼摳門嗎?
還限量供應?
可緊接着,出現的一幕讓他驚訝不已。只見無數的金色心魔引子取而代之,從漆黑的虛空沿着鐵鏈襲來。
那五條鐵鏈在金色心魔引子的吞噬之下也變成了金色。
陳平大爲震撼?
金色心魔引子?
不是說只有黑、白、青三色心魔引子嗎?
怎麼突然出現了一種全新的心魔引子?
變異了?
還沒來得及多想,大量的金色心魔引子已經灌入丹田,大口大口地撕咬金丹外圍的火焰圈,火焰圈通道當即搖搖欲墜。
陳平連忙專注運功,修復五氣通道。
金色心魔引子通過通道,進入金丹表層,那一瞬間,巨大的痛楚感幾乎讓他暈厥過去。
那不是肉體撕裂帶來的痛楚感。
而是元神受到壓迫的痛楚。
無數的幻境一幕幕襲擊而來蚩涼找上門,當年消失在青雲域的魔修再次光臨,大地坍塌,人界鎮壓的萬古惡魔重現於世,曦月死亡,俞玲春身死道消,天音仙城墮入魔界
他極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強行激活熔斷保護機制。
與此同時,他也感受到了金色心魔引子的好處——
——對金丹改造的廣度和深度都數十倍於青色心魔引子。
如果說丹田中的‘金丹’是元神化嬰的受精卵。
那麼在第二次金丹之劫之前,金丹更大程度上是無意識的受精卵,是沉睡狀態,其主要職責依然是服務於修士的肉體。
比如說反哺真元,讓真元更有利於爲修士所用。
比如說提高丹田對靈力的儲備。
比如說與丹火相輔相成,淬鍊修士自身肉體和本命法寶等等。
而金丹之劫之後,這顆‘受精卵’將開始甦醒意識,不再是“死物”,轉而服務於修士的神魂。
將不斷淬鍊元神,讓元神不斷融於金丹之中,爲金丹後期最後的元神化嬰打好基礎。
從‘服務肉體’到‘服務元神’的轉變,金丹結構需要發生變化,否則會排斥元神的意識甦醒,進而讓修士陷入各種各樣的幻境,甚至產生心魔。
而這種結構的改造,越是徹底,越是精細化,越有利於以後的元神化嬰,也越有利於修士神魂的強大。
將會進一步提高以後的修行上限。
而此刻。
金色心魔引子有序到達金丹表層時,那些猛烈的攻擊看起來是‘攻擊’,實則是在淬鍊金丹,改變金丹。
陳平能感知到這個過程精準度比之前的青色心魔引子高了不知多少。
此前青色心魔引子無法專注到的細節都被金色心魔引子一一找出,完全覆蓋。
如果把金丹比喻成一座建築,那麼心魔引子則是建築師,青色心魔引子是實習建築師,而金色心魔引子則是頂級建築大師。
陳平放開自我,充分享受心魔引子的淬鍊。
元神傳來的極端痛苦感此刻都變成了享受。
無數的幻境也只是過眼雲煙,翻不起風浪。
兩個多月後,陳平感知到自己已經明顯不怎麼吸引心魔引子了。
很多心魔引子徘徊在鐵鏈之上,都懶得向這邊遊走。
儘管陳平用盡心思吸納心魔引子,也只有少量心魔引子繼續匯入丹田。
他知道,自己金丹的改造已經接近尾聲。
又是十餘日之後,陳平收斂了心神。
五條鐵鏈頓時從他的體內抽離,‘嗖嗖嗖’地迅速縮回了漆黑的虛空之中。
第二次金丹之劫正式完成。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丹田內的金丹,與之前相比,金丹表面上多出了無數的紋路,如迷宮一樣遍佈金丹表面。
紋路中流淌着淡淡的真元。
金丹內,似乎鎖定着一團白色的霧氣。
這些都是之前沒有的景象。
歷劫塔外。
一個少年匆匆趕來,見塔主就坐在一面石壁之前失神,猶豫了一下上前見禮,而後彙報道:
“師父,弟子剛從城外回來,剛去頂層查看了一下,心魔引子被過度消耗。這幾個月又有天才修士過來租用歷劫塔了?”
塔主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
“是第6層,你莫師兄,他身爲天音宗長老的親傳弟子,卻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跑老夫這裡來借用心魔塔。哼,堂堂天音宗親傳弟子,跑來和散修搶資源。你回頭去找他師父,讓他師父補30萬上品靈石,就說他弟子過度消耗了這裡的心魔引子。”
少年愣了一下。
按理說,天音宗的長老親傳弟子都是不俗的修士。
有一定實力的。
跑來這邊歷劫確實對心魔引子有消耗過度的風險。
可莫師兄他是多少有所瞭解的,元神強度還算不錯,但也沒強大到變態。
而如今的消耗更像是有人動用了金色心魔引子。
“莫非,莫師兄的神魂都得到了極大提升?這麼強?”少年敬仰道。
塔主臉色不是很好看,譏笑道:
“呵,能不強麼,以後可是要拿下化神的人。”
嗯?
少年再次愣了一下。
“師父這是何意?”少年問道。
塔主臉色變得更加不耐煩:
“去,去,去,別煩老夫。自己修煉去。”
少年見師父臉色不好看,這種臉色他見過,每次心魔引子被大量消耗後師父都出現這種臉色,那是心痛的臉色。
而這次的臉色之黑顯然是最深的一次。
他不敢有絲毫忤逆,連忙告退。
歷劫塔內。
陳平抽回神識,取出懷裡的一塊令牌,注入靈力,周邊的漆黑虛空一下子消失的不見蹤影,他人再一次回到了歷劫塔的第一層。
擡頭望了一眼那扇門,擡步走了出來。
在登記臺找到了塔主。
“敢問塔主,晚輩進去了多久?”陳平問道。
“2個月27天,按3個月收費。一共3萬顆上品靈石。”塔主面無表情道。
陳平取出一萬粒上品靈石,來之前已經給了兩萬顆押金。
只是他有些詫異。
這塔主怎麼板着臉,當初自己來的時候,塔主雖然談不上熱情,但也能侃侃而談地給他介紹歷劫塔的情況,算得上能正常交流。
而如今,從塔主的眼神來看,怎麼總感覺他好像對我有成見?
我在歷劫塔歷劫三個月,哪裡得罪他了?
“怎麼?不捨得給?嫌貴?”塔主板着臉。
陳平笑了笑,把靈石遞過去:
“貴確實是貴。不過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你情我願,哪有什麼不捨得一說?”
貴?
塔主頓時臉更黑了。
陳平原本還想問問金色心魔引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此刻見塔主臉色愈發不好看,很識趣地沒有去觸這個黴頭,拱手後告辭。
這些老年修士就是脾氣古怪。
自己明明是客戶,是送財童子。
居然這麼對待財源。
出了歷劫塔之後,沿着青石板臺階慢慢向下走,需要走到下方的一個平臺處,才能乘坐飛舟離開城主府。
他舉目四望了一下。
這裡似乎是城主府獨立的一塊區域,走在這裡並不能看清城主的其他地方,更談不上全貌。
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些在白霧中露出尖尖角的檐頂和飛檐獸雕。
他收回目光,繼續往下走,拐過一座假山之後,見到遠處白霧之中有一塊聳立的青巖,而青巖之上站着一個一襲白色素袍的女子。
白衣女子戴着一張白色的面紗。
面紗的上沿穿過眼睛的下沿,將整張臉都遮擋住,僅留下眼睛及以上部分裸露在外。
可即便如此,眼睛和額頭也看得十分模糊,無法分辨。
那張白色的面紗顯然不是俗物。
白衣女子單單是站在那裡,沒有展示任何的修爲實力,就已經給陳平一種超脫於世間的美感。
這個身影好眼熟啊。
陳平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而此刻,那面紗女子也正靜靜地看着陳平。
見面紗女子看着自己,又不說話,陳平只得收回目光,繼續向下走。
這樣一直盯着一個仙子看是很不禮貌的行爲。
向下走的過程,他忍不住又扭頭看了幾眼,發現那面紗女子始終盯着自己。
想了想,停下腳步:
“仙子,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可說出來之後就又有點後悔,這特麼的像極了一句刻意搭訕的臺詞,而且很俗套。
“你不知道我是誰?”面紗女子似乎是微微一怔。
陳平笑了笑道:
“只是感覺有些眼熟。”
爲何這麼問,難道你很出名?我非得認識你是誰不成?
還是說,兩人以前真的見過?而面紗女子記得我?
他多少有些尷尬,在路上偶遇熟人卻叫不出對方名字,偏偏對方記得你,這是人類最社死的瞬間之一。
他極力檢索自己的記憶,不經意間回想起來了一幕。
忙問道:
“仙子知道旭日界壁嗎?”
當初在旭日界壁執行揪出龔智淵師徒的任務時,曦月叫來的幾個元嬰幫手之間,就有一個一襲白衣的白色面紗女子。
只是當初這女子不怎麼說話,也是站的最遠的一個。
因此陳平對這女子並不瞭解,一句話都沒聊過。
此刻這麼一串聯起來,才發現旭日界壁的那面紗女子和眼前的那女子真的好像。
衣着一樣。
面紗一樣。
身材一樣.
甚至氣質也一樣。
難怪潛意識裡會感覺到很熟悉。
“在旭日界壁裡,你師尊曦月沒有向你介紹過我?”面紗女子的臉隱藏在面紗之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這句話一出,陳平立馬就知道了此人就是當年的那女子。
還真是巧啊。
沒想到在這裡居然遇到了熟人。
心中即有驚訝,又有驚喜。
他鄉遇故知的驚喜。
“沒有,我師尊並不喜歡多提及他人之事。”陳平道。
事實上確實如此,曦月不只是沒有給他介紹這個女子的情況,當初圍堵龔智淵師徒的那幾個元嬰修士,曦月一個都沒有介紹過。
要不是在龔智淵師徒和韋昌淼的對話中提到韋昌淼和施修士的身份,陳平連韋昌淼是誰都不知道。
不過這些不重要。
能讓曦月師尊信任的人,應該多少也值得信任。
陳平喜道:
“前輩也是西洲人吧?前輩什麼時候來的天音仙城?如今縹緲大陸那邊情況如何了?”
他見過面紗女子出手制服龔智淵師徒,實力不比師尊曦月弱,至少也是元嬰後期修士。
那自己自然得叫‘前輩’。
“不知曉縹緲大陸那邊的情況。”面紗女子聲音清冷。
陳平點點頭,對沒有打聽到縹緲大陸的消息略感失落。
他能感受到面紗女子話很少,似乎不太有說話的興趣。
想了想,便沒有再打擾,拱手告辭:
“晚輩是來這裡歷劫的,如今歷劫完畢,不便在此多做逗留,就不打擾前輩了。”
見面紗女子依然沒有說話,他轉身下山。
走了一段距離後,身後卻傳來了面紗女子的聲音:
“你住哪裡?”
陳平想了想,對方元嬰後期修士,想要憑藉她自己的實力找到他的住所並不是難事。
而且這人是曦月信任的人,應該信得過。
於是取出一張符皮,寫下自己的住址,用靈力託送了過去,客套地說了一句:
“前輩有空可來府上做客,你我應該也算這天音仙城裡面少有的縹緲大陸的同胞了。”
面紗女子接過符皮,點了點頭。
陳平沒再說話,轉身下了山。
在平臺處乘坐上飛舟之後,很快離開了城主府。
陳府。
陳平回到屋舍後,關上門打坐,體驗一下金丹之劫過後帶來的差異感。
剛纔在歷劫塔裡面歷劫完成之後,立馬就出來了沒有多停留,根本沒來得及認真體驗金丹被改造之後的感覺。
如今功法運轉之下,他發現其實不只是金丹發生了變化。
丹田內的環境也發生了改變。
那五束丹火冒出的火焰變得更加深邃。
比如說‘水系’的火焰,歷劫之前正常情況下是淡藍色,而如今已經如同深海一般湛藍。
原來的‘火系’火焰還只是微黃色,而如今已經是赤紅之色。
丹火之上,金丹之下,原來的‘爐鼎’長出了四個爐角,冒着淡淡的霧氣。
霧氣騰騰昇空,在金丹之處彙集。
所有的要素組成了元神溫養的最佳環境。
功法一旦運轉起來,他甚至能感受到神魂上傳來的溫潤舒適之感。
‘看來這歷劫的3萬顆上品靈石花的還是挺值當的,在籍冊上看到,若是自己買丹藥自己歷劫,無論是丹火的顏色,還是金丹的成色,都遠遠達不到現在的這種品質。’
‘繼續修煉吧!’
‘爭取早日金丹後期。’
令陳平沒想到的是,昨日僅僅是客套地邀請了一句,可面紗女子第二日就出現在了他的陳府外。
隨着陳平進入內院,面紗女子各處打量了一下。
“這陣法是你自己佈置的?”她淡淡問。
“嗯,我師尊就是陣法大師,之前跟她習修了很久的陣法佈置。前輩裡面請。”陳平將面紗女子引入內院。
他不知道她問的是哪個陣法,這個院子裡有不少陣法。不過有些陣法在她進來之前已經被陳平隱匿了起來。
雖然這女子是師尊信任的人,但這個修仙界只有自己纔是完完全全可以不設防的。
他連曦月都沒有完全坦誠,更何況面前這個只有兩面之緣的女人。
面紗女子見陳平沒有將自己引入屋內會客廳的意思,也沒說什麼,只是隨着陳平在內院的涼亭裡坐了下來,打量着這間普普通通的內院。
“還不知前輩名諱呢?不知是否方便告知?”陳平笑着道。
面紗女子收回目光:
“叫我‘東十仙子’。”
東十仙子?
這尊稱倒是挺奇特的。
“你師尊對你真好。”面紗女子‘看了看’自己皮膚上的絲絲靈氣,突然道。
陳平不知道她爲何會突然說出這句話?
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東十前輩和我師尊很熟嗎?”
“不算很熟,幾面之緣罷了。”面紗女子清冷道。
陳平看了看她,一桌之遙,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但唯獨看不清她的面貌,忍不住道:
“東十前輩爲何一定要戴着面紗?這面紗有特殊的價值嗎?”
面紗女子扭頭看了看陳平,這其實是一個不太禮貌的問題,但她並沒有生氣,只是道:
“元嬰初期時練功走火入魔,面部遭到不可逆反噬,如今面部可憎,不得已而爲之。”
陳平滯了一下。
到了元嬰修士這個層次,想要修復自身肉體上的傷痕是很輕鬆的事。
這麼說來,面紗女子要麼在說謊,要麼是受到的反噬已經不僅僅是面囊那麼簡單,嚴重到常用手段已經修復不了,甚至僞裝不了。
正當這麼想着的時候,又聽面紗女子平緩的聲音:
“你要看嗎?”
陳平再次愣了一下。
笑了笑道:
“晚輩無意冒犯前輩,也無意窺探前輩的真實面容。不過晚輩覺得,我等修士倒不必太在意自己的容貌,在晚輩的家鄉有一句話叫‘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說的便是,心境之美才是真正的美。”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
面紗女子內心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收回盯着陳平的目光,望向滿院子的鬱金香。
“東十前輩是西洲哪個宗門的修士?以前輩的實力,應該是掌門吧?”陳平見氣氛有些清冷,打破沉默。
面紗女子沒有回答。
陳平便也沒再理她。
過了一會兒,面試女子起身告辭,道:
“我住城主府,若有遇到困難,可以去找我。”
頓了下又道:
“沒事也可去找我敘舊。”
陳平接過她遞過來的紙張,收入儲物袋,微笑道:“好的,我送前輩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