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聽到我的話,似乎有些不太理解,好看的眉毛輕輕皺起,帶着無聲的疑問。
我以前並不喜歡做這種咄咄逼人的事,一方面是不擅長,另外一方面,也沒什麼事值得我花費太多的心力去計較。
可這次真的不行啊,這一回,我被人矇在鼓裡耍了個團團轉,跟個傻子蠢蛋無疑,以至於我把事情想明白的那一刻,窘迫憤然到幾乎要唾棄自己。
我見他不說話,便又上前一步,幾乎跟他的身體貼在一起。
而我的眼睛也時時盯着他,望向他深邃無波的瞳眸,一丁一點也不願放過。
“你不說,那我就替你回答。你是ian,也是陸敬修。你同時用兩個身份跟我接觸,可笑可憐如我,竟然到現在才發現。每次見我的時候,你是不是都在心裡笑,想着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女人,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只要稍微留心就能察覺。可偏偏我就是被糊了眼睛一樣,還自以爲……自以爲剋制,聰明。你可真是厲害啊,陸敬修,你可真是厲害啊。”
話說到這一步,再否認也沒什麼意義了。
眼前的男人眸色一收,眼瞳中便覆上了一層冷然,整個人也散發出凌人的氣勢和疏離。
就跟我想象中的他一模一樣。
而這應該就是真正的他,一直以來出現在我面前的ian,不過是個由人捏造出來的剪影。他的溫柔,他的呵護,他偶然表現出的羞窘,都是假象。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像是酸澀的梅子浸入陳年的老醋中,在此基礎上再加上一味苦,再抹上一層辣,混合在一起之後,嗆得人只想流眼淚。
我胡亂地抹了兩下眼睛和鼻子,接着向後退了兩步,跟他拉開距離。
“怎麼知道的?”過了一陣子,他終於開口了,語調低平,語氣清冷。
我吸吸鼻子,決定回答他這個問題:“前天晚上我被江崢糾纏住的時候,我找機會撥了個電話,當時我不確定會不會有人接通,就連號碼也沒看清楚。後來過了很久,沒有人來,我以爲沒人接到我的電話,幾乎陷入了絕望。可在那之後,還是有人來了。他幫我解決掉了江崢那幫人,還走過來抱住我,安慰我說,餘清辭,不要怕。從醫院醒過來之後,我找到自己的手機,翻看那天的通話記錄,發現電話是打給ian的,通話時間2分15秒。”
說到這我特意頓了一下,面前的男人還是那副冷冷清清的神情,並沒有任何動容,但我覺得,他是想我繼續說下去。
好,那我就繼續說。
“我跟ian見面的時候,從來沒有透露過彼此的身份和信息,他甚至從來叫我‘青瓷’,青花瓷的青瓷。但是經過了前天晚上,我就很想問問他,你怎麼知道我的全名,你怎麼知道我其實是叫餘清辭。我很肯定我從來沒有說過,而如果ian真的只是我偶然遇上的炮友,他也絕對無從得知我的身份。所以事實在一定程度上就顯而易見了,我對他確實是一無所知,但他對我卻是瞭解的,甚至是瞭如指掌。”
“就憑叫了你一聲名字,你就猜出來了?”他問的有些漫不經心,嘴角輕揚,像是有些輕諷。
我撇開頭,不想看他這樣的表情,因爲ian從來不會對我露出這樣的神色。
之後我低低笑了聲,想着事到如今,哪還需要有什麼保留,他想知道的話,那我就都告訴他吧。
“當然不是,我又不是什麼名偵探,哪能這樣就猜出來。”我又吸了吸鼻子,裝作無所謂地揚揚頭,“那個時候我的頭受傷了,意識有點模糊,但是有人闖進來之後,我突然就清醒過來了。我趴在膝蓋上,眼睛沒看別的地方,耳朵卻很靈敏。當時有很多人說話,也有罵人的,可你說神不神奇,就在那樣的環境下,我居然聽清楚了江崢的一句話。”
到此,我重新轉過頭看向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緩緩說道:“他說,‘你們不是都已經離婚了嗎?陸敬修,你就算是再有本事,也管不到別人的家事。’江崢早前是見過你的,所以那天你一進去,他就認了出來。而南城裡面叫陸敬修的人,除了陸家的三公子,我想不出其他人。”
不只是這些,聯想到以前的種種巧合和陰差陽錯,當時覺得各種匪夷所思的事,現在再一想,卻是無比合理,又無比契合。
特別是那一回,我已經去到了陸家晚宴的現場,準備找到陸敬修,向他請求幫忙。可是後來卻被一個奇怪的電話給叫走了,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之後,卻發現出車禍的人根本不是ian,事後問起他,他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手機丟了。
這當中有多少破綻,但凡我當時能多個心眼去查證一下,就不會從頭到尾被人矇蔽至此。
所以啊,此時我氣是氣,恨是恨,但我最氣恨的人其實是我自己。
到底是多蠢笨纔會把自己置於這樣的境地。
有時候我還埋怨命運的不公,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不是上天沒給我機會,是我分辨不出來,是我沒擺正自己的心。
我又向後退了幾步,腳下不穩,一個踉蹌便坐在了牀上。
那人還站在原地,我沒看向他,所以也不知道他是否在看我。
而我猜,他現在心裡肯定在看我的笑話。
笑我這樣一個女人,明明什麼都沒有,卻還不承認,死扛着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的狼狽和落魄。
但這些哪能藏得住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被人盡收眼底了。
我抹了抹眼睛,上面一片乾澀,眼淚已經流不出了,只剩下疼痛。
頓了頓,我問出今天最後一個問題:“既然你知道我是誰,當初爲什麼還要跟我做牀伴?你陸三公子可不是那種會缺女人的人,你會找上我,應該還有別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