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暮成坐在她牀前,雙眼熬的通紅,沒刮的胡茬全冒了出來,他輕輕握着她的手親吻,吻到一半,又下意識的放輕了力氣,想着那小姑娘又要撒嬌:“師父,你沒刮鬍子!扎到我了!”
她在一堆儀器管子裡靜靜的躺着,一動不動。
他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表情甚至有些嚴肅,然後,他忽然伸出手,輕輕試了試她的呼吸,手指下意識的一攥,然後緩緩的放下。
一個上午,這個動作,他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柏家人和隊裡的人都看的難受極了,卻又毫無辦法,柏母上前,輕聲道:“暮成,讓她側側身?”
柏暮成一言不發的站起來,小心翼翼的托住她頭,把她身體側了過來。
就在她溫暖的重量壓在他手上的那一刻,他動作忽然一僵。
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他剛來不久時,罵過她一頓,隔天,看到她在座位上抱着頭,表情實在太痛苦了,就過去問了一聲,他輕輕一碰,她就疼的直掉淚……
所以,難道這種傷,例如這一次的槍傷,如果不戴手錶,事情就會迴歸到原有的軌道?!
柏暮成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咬牙狠狠的抓住手錶,用盡了全身力氣,想把它摘下來,卻無論如何都摘不動。
不知道努力了多久,他緩緩的垂下了手,心裡說不出的冰冷驚懼,卻……根本不敢深想下去。
柏母被他的動作嚇到,低聲道:“暮成?暮成你怎麼了?”
柏靖宇也道:“哥!”
就在這時,桌上手機響了。
柏暮成幾乎是下意識的抓了過來,放在耳朵上,裡頭夏晏林笑道:“忙什麼呢?夏小花?我跟你說,你不是要拍那個創意婚紗麼,我給你想了個創意,我弄了個電線杆子裝,還弄了一個喇叭花的燈罩裝,到時候讓他扛着你拍……哈哈哈,夠創意不?要有一個重樣的你打我!小花!小花?”
柏暮成猛然哽咽了一下。
他試圖說話,嗓子卻啞的發不出聲音,夏晏林餵了兩聲,有點驚訝:“怎麼回事?你是誰?喂?暮成嗎?”
柏暮成低聲道:“小花受傷了,在醫院,你先過來吧!”
夏晏林驚呆了,半天才道:“她……她沒事吧?”柏暮成沒回答,夏晏林咬牙道:“我馬上過去!”
夏晏林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尉城,弄清楚情況,他恨的擡腳就踢了他兩腳:“爲什麼不給我打電話?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柏暮成一動不動的讓他踢,夏晏林含着兩泡眼淚,咬着牙,又狠狠的踢了他一腳,轉頭就去聯繫專家了。
兩家聯繫的專家都很快趕到了,但會診結果仍舊一樣,查不出原因,但人就是不醒,就算轉院,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慢慢的等。
林局和夏興東和王雅妧也趕了過來,不大的病房擠的滿當當的,夏興東跟醫生談了談,轉頭就抹了一把淚:“早就說不讓她當警察……”他哽了一下,說不下去了。
柏母低聲勸着柏暮成:“暮成,你休息一會兒,哪怕趴一會兒也行,不然小蕊醒了該多心疼啊!醫生不是說了,她隨時會醒?”
柏暮成只道:“不用。”
看他整個人都死了一半了,夏晏林再急再恨,也下不了手了。
他坐在牀前,忽然低聲道:“夏小花,你睜眼看看你家電線杆子,我跟你說,你不醒,沒人心疼他,死了都沒人管知道不?你特麼說當警察我就給你當警察了,你說好好照顧自己全特麼是哄我玩的是不是?你……”他一邊說着,眼淚就直往下掉:“夏小花,哥哥馬上就結婚了,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你想讓我婚都結不成是不是?你特麼想讓我這輩子都過不好,是不是!”
可他說到嗓子都啞了,她仍舊一動不動的躺着。
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哭聲,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似乎是碰在門上,又被人拖開了。
她的哭聲一下子變大了,哭嚎着道:“求求你們,讓我見見她,小夏警官說要幫我的啊!她不是柯南麼,她不是全省最厲害的警察麼,她每一樁案子都能破,她說她能幫我找我兒子的啊……夏警官!你在不在裡面,求求你啊!求求你出來啊!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啊!夏警官,夏警官……”
幾個人不住的低聲勸說,她只是哭個不停,楊光終於忍不住擡高聲音:“老太太!我們不是不幫你!夏警官從張家女兒家裡出來,受了傷,到現在還沒醒!你兒子的命是命,我們……我們警察也不是神仙啊!我也求求你,先離開這兒行不行?”
魏老太太一下子愣住了:“夏警官受傷了?她……一直沒醒?”
她滿面悲愴的退了一步,嘴癟了兩下,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最終只能絕望的倚在了牆角,兩滴渾濁的老淚,沿着溝壑遍佈的臉頰流了下來。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打開了,柏暮成一邊往身上套着外套,一邊啞聲道:“夏警官,她是我徒弟,她會的,全都是我教的,她說了幫你找兒子,就一定幫你找。你放心。”
他掃了一眼周圍的人:“楊光一卓跟着我,你們先把老太太送回去。”
案件繼續推進,他們又去了張明娟的家,張明娟家的資金帳戶,沒有異常,查他們這些年的支出,也沒有明顯的大項。他們這一次的目標,是他十二歲大的兒子劉心輝,當然不是指望一個當年才四歲的小孩能記住什麼,只是想借劉心輝打開一個突破口。
楊光這一次開了一輛底盤很高的越野車,直接開了進去,經過之前的地方時,地面猶有大片的血跡,柏暮成咬牙閉了閉眼,眼球澀痛。
兩天兩夜沒閤眼了,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好像沒了那小姑娘,他連困和餓這種本能都忘了。
楊光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
其實魏老太太,是去了市局,他們本來是想暫時安撫住的,是沈連從說,再讓柏暮成這麼守着,兩個人都能熬死,所以把她帶到醫院,如果柏暮成肯接,也能分分心。
車子一直開到了樓下。就在進入張明娟家的那一刻,柏暮成左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道清脆悅耳的機械音:“叮!已自動激活!”
柏暮成猛然一偏頭,站在他左邊的楊光茫然的看看他,柏暮成又緩緩的轉了回來。
機械音仍在繼續:“叮!已進入工作狀態!”
“提示!提示!客廳發現重要證物沙金貔貅手串!位於長款沙發靠背北,玩具熊的手臂上,此爲死者被害時攜帶物,上有死者血跡及DNA。”
柏暮成擡起頭來,就見沙發上擺着一個棕色的玩具熊,應該是他們四歲的二胎女兒玩的。
玩具熊的手臂上,套着一個男士手串,黑曜石珠子中,夾着一個看起來很像黃金的貔貅手串。乍一眼看不到,但細看時,跟當初許鳴清有一張照片上的有點相似。
楊光正在跟張明娟交涉,張明娟態度強硬,怎麼都不肯讓楊光跟劉心輝交談。
柏暮成直接道:“楊光,證物袋。”
楊光一愣,趕緊拿了一個給他,柏暮成走上前,把手串撥進了證物袋裡。
張明娟起初還沒反應過來,他一拿起來,她忽然一個激靈,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尖聲道:“你們幹什麼!你們憑什麼拿我家的東西!我要投訴你們!”
她撲上來就想搶,柏暮成迅速閃開,單手把人拍到了牆上,直接下令:“一卓!銬起來帶走!叫人去抓劉程!”
週一卓根本沒想到忽然就這樣了,趕緊掏出手銬把人銬了起來,楊光聯繫局裡去抓劉程,又聯繫片兒警暫時照顧孩子,等着家人過來。
張明娟和劉程夫妻,很快就被抓了回來,扔進了候問室,柏暮成讓人把貔貅手串交去檢驗,順便申請搜查令,搜查張明娟家。
大家都以爲他要立刻趕回醫院,柏暮成卻進了辦公室,道:“都別進來!”
沈連從幾個人下意識的答應了一聲。
柏暮成進了辦公室,按着手錶拍了兩下,道:“說話!”
機械音道:“你好。我是來自2378年的神探手錶,將根據每一個人的特點量身打造對應的神探輔助服務,您當前享受的服務是關鍵證物及關鍵痕跡提示,當前偵測範圍爲≥100㎡。如需查詢其它功能,請口述關鍵字、詞。”
柏暮成長吸了一口氣:“夏朝蕊爲什麼沒醒?”
耳邊傳來極輕的唰唰聲音,似乎是在檢索,柏暮成等了幾秒,改口道:“我怎麼把你還給上一個人?”
“神探手錶可以隨時轉給神探評分高於原主的人,轉移之後無法撤消。”
“轉移之後,她會怎麼樣?”
“轉移之後,之前數據已清空,無法查詢。但手錶斷電及轉移之後,之前享受的福利會回檔,例如攻擊轉移,及其它傷害性轉移等。”
柏暮成牙咬的格的一聲響:“我特麼想還給她!什麼叫回檔!回什麼檔!”
“神探手錶旨在培養高素質神探,不鼓勵在非‘人力不可及’的情況下利用福利,因此扣分及回檔,是對攜帶者的懲罰性改造。建議攜帶者保護好自己,不要濫用手錶福利。”
柏暮成沉默了幾秒:“如果我死了呢?老子死了,能還給她麼?”
機械音道,“不能。如攜帶者自行選擇死亡,手錶將會脫離現有時空。”
柏暮成敏銳的發現了其中的漏洞:“如果,是在案子中殉職呢?”
“如攜帶者在充分利用自身能力及手錶幫助情況下,仍舊殉職,手錶將會就近尋找擁有神探素質的人,前攜帶者與其它人擁有同等的機會。再次提醒,手錶的評測十分嚴格,請珍惜生命,切忌自行求死。”
死局,這是一個徹底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