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就愈發的木然起來,甚至目光都有些呆滯的轉向我,“她出事了,對嗎?”
她這樣問我。
路菲這樣問我。
很認真的問我。
我便垂下了眼瞼,沉默了。
我的這個同胞姐姐,又開始發揮她的聰明才智了,她說,“她一定是出事了,你纔會帶我去見你那個沒用的爹!”
我就再也忍不住的跳脫起來,“你說誰沒用!路菲,你把話說清楚!你說誰沒用!”
不知何時,路菲的衣領已經在我手上,可她卻不緊不慢的將右手的掌心覆蓋在我左手的手背上,輕輕的將我的手拿開。
“如果不是沒用,怎麼會讓你們住在這種地方?如果不是沒用,怎麼會讓你們二十多年來都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葉佳宜,都到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維護這個男人,如果不是他沒用,你以爲,這世上,會有你跟我嗎?我們兩個人,我們兩個這悲哀的命運,全都是拜他所賜!”
“我們兩姐妹的悲劇,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路菲,雙目生風的望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將我病重住院的老父親生吞活剝!
我的胸腔,就一陣陣的來回起伏,努力的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壓低聲音警告她,“你別胡說八道!”
路菲就冷冷的笑,“我是不是胡說八道,總有一天你會知道。”
“你到底知道多少?!”我再次拽住她的胳膊,質問她。
路菲就迷濛的看着我,說,“也許,該知道的,我都沒怎麼知道,不該知道的,我卻全都知道了。”
她有些意味深長的掃着我的整張臉,“相反,該知道的,你可能都知道,而不該知道的,你也都不知道。所以我纔會說,你一直生活在幸福裡,不像我,二十多年來,生活在一個煉獄裡,唯一的差別是,前十年,我並不知道自己生活的是煉獄,後十幾年裡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
這樣說話的時候,路菲的眼裡,竟然是有晶瑩閃過的。
我就有些不敢置信。
她,會哭麼?
她,爲了霍少寒以外的人或事物,哭麼?
原來,她是在意的。
她跟我可真是像啊,明明看着不在意的事情,最無所謂的事,恰恰就是心裡在意的要了命的事。
路菲,看似冷漠淡然,實際上卻是用情至深。
我早該想到的,一個肯爲了愛情自殺的人,恐怕不一定是性感懦弱,而是性格太過剛烈。
每一個能夠選擇自盡的人,都不是膽小的人,是勇氣可嘉的人。
畢竟死,不是那樣容易簡單的一件事。
要走到絕境,還要飽含勇氣。
路菲,不是我們平時看到的那副模樣。
她其實,有一副很強大的內心。
面臨着這樣的強大,我便是選擇了前行不隱瞞。
我想,她應該是可以面對的。
所以,我對她說,“走吧,帶你去見咱媽。”
不知道爲什麼,真的說出咱媽這兩個字的時候,心裡忽然像被電擊了一下,渾身都酥麻的難受。
莫名的意識到一個問題。
如果,路菲真的是我的同胞姐姐,那在這個世界上,我便又多了一個親人。
曾經我覺得,女兒去世了,媽也不在了,這世上只剩下爸爸一個親人,被刺激到不省人事。
在這世上,好像我真的一無所有了。
就只有後來遇到的霍少寒,是我生活下去的動力,是我所有的未來。
所以愛情,在心中,是那樣的重,那樣的不可失去。
可如今,假如……我又有了一個親人呢?
一個非但有着血緣關係,還有着同樣基因體的至親的親人……
這種心靈的撞擊感,是我不曾想過的。
去墓地的路上,我就咬着脣,不說話。
因爲是葉家的墓地,所以並沒有太遠,沒有多久,我們就到了。
這裡的墓園,是後來修葺的,也是爲了城市建設,所以沒有之前霍家的墓園氣派,也不奢華。
不面朝大海,也鮮少見得春暖花開。
就只是人去了的一個歸宿。
安靜,祥和。
不受這世間的紛擾。
這裡,就好似一個不受外界打擾的世外桃源一樣。
路菲下車,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懾到了。
我猜想,她應該也沒見識過這樣簡陋的墓園。
我在前面帶頭,領着她一路來到媽的墓碑前。
路菲看着眼前的墓碑,就直直的發愣。
我好像知道她要在這兒待很久似的,就幫她摘了手裡的柺杖,扶着她在墓碑前的空地上坐下,而我,就坐在她的旁邊。
路菲就任由我這麼做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墓碑,好半晌,才上挑了聲音道,“她也姓葉?”
我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對,她也姓葉。”我輕輕的擡手,撫摸着那塊又蒙了灰塵的墓碑。
從包裡掏出一塊白色的巾帕來,愣了幾秒鐘,放在墓碑上,輕輕的擦拭着。
那墓碑上凹陷的地方,刻着的名字,是葉戀。
對,這就是我媽的名字,一個……挺文藝的名字。
在他們那個年代,這名字,略顯得輕浮了一些。
我就忽然想起,在我二十歲那年,我媽跟我說的話。
當時,我二十歲,跟我媽說我喜歡的男孩,也就是宋辭。
我媽就跟我說了她跟爸的故事。
歪頭看旁邊的路菲一眼,我決定把這個簡單的故事告訴她。
沒有當年媽跟我說的時候,那樣的動情,但我還是對路菲道,“媽在十六歲的那年,認識了爸,在那個根本還不時興自由戀愛的年代裡,他們兩個都不知道怎麼相戀的,總之,媽說,兩個人很自然的走在一起,三年以後,就決定廝守終身,然後到了二十歲的時候,就去領證了。”
“可是媽的家庭境遇很複雜,在那個時代,也算是特殊的,因爲媽的母親,也就是我們的姥姥吧,身體的關係,生了媽一個孩子,就不能再生育了,而……姥姥的婆婆呢?重男輕女,一定要孫子,爲了這件事,天天吵,年年吵,最後逼迫姥爺跟姥姥離婚再娶。媽……就成了那個年代鮮少的離異家庭,而當時,姥姥姥爺爲了媽的撫養權的問題,也產生了爭執,爲此爭吵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