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一輛紅旗隨着擁擠的車流駛進繁華的商業中心,然後在一座大廈前停下。
普通休閒裝的車主推門下車。
大廈樓體,鐫刻長城二字,大氣恢宏,在光照下熠熠生輝。
陰柔俊美的車主正待往大樓走,忽然瞥見路邊幾個外賣員坐在電驢上,邊啃着早餐麪包,邊嘮嗑。
以前的外賣員,爭分奪秒,恨不得把小電驢騎成公路賽感覺,哪會有這麼閒適?
或許是他們身上制服的原因?
代表健康的綠色制服後背上,印着碩大的“長城專送”。
“如果以後我的兒子能進長城上班,我就知足了。”
“這還不簡單?和站長說一嘴,輕輕鬆鬆子承父業。”
“滾。老子的兒子怎麼還會送外賣,最少也得是管送外賣的。我剛纔進去送咖啡的時候,長城裡面真是漂亮。”
“那還用說,長城集團多有實力,要不是長城,咱們現在有這麼好的日子?”
“送外賣怎麼了?我覺得送外賣很好啊,咱們現在的待遇,不見得比那些白領差多少。我支持我兒子以後繼續送外賣。”
“兒子?你特麼結婚了嗎?”
“嘿嘿,結婚還不簡單,等我再幹個兩三年,錢存到了,老家的姑娘不是一抓一大把?”
“你怎麼不說京都的姑娘一抓一大把?”
“算球,京都姑娘我不中意,我還是喜歡我們那的姑娘。”
“還有什麼比送外賣更自在?隨便上個班,有無數人能屌你,但是送外賣沒有。同級的顧客和客服不敢監督我,也監督不了我,從袋鼠到長城專送,我幹了這麼多年,基本是送一單成一單,我要不想送的單,其他人也送不成,下面有沒有顧客反對我?有,但是很少,除非他不想吃飯。”
情不自禁駐足旁聽的紅旗車主嘴角不自覺上揚。
雖然只是毫無營養的吹牛打屁,但是這些處於社會最基層的外賣員身上好像多了些以前沒有的東西。
——對生活的熱情、以及希望。
幾個外賣員貌似真不急於去跑單賺錢,還在嘮嗑,但紅旗車主沒有再聽,走進長城大樓。
“蘭總,宋先生來了。”
蘭佩之頭也沒擡,“嗯。”
窈窕秘書轉身,來到門邊,打開門,微笑伸手,“宋先生,請進。”
宋朝歌走進辦公室。
“宋先生,需要喝什麼?”
“不用了,謝謝。”
秘書優雅微笑,退出辦公室,把門關上。
沒有刻意冷落,瀏覽文件的蘭佩之擡起頭,“坐。”
“蘭姨,你先忙,沒關係。”
宋朝歌走近,拉開辦公桌前的椅子落坐。
雖然他這麼說,可蘭佩之肯定不會把他當空氣晾着,不管怎麼說,來者是客。
“瘦了。”
蘭佩之將文件放下。
宋朝歌莞爾一笑,“是嗎?看來最近健身有了效果。”
繼而,他聊道:“我剛纔在樓下看見幾個長城專送的外賣員在偷懶,這個點,應該是早高峰,很多人應該忙着上班沒來得及吃早餐,像這種情況,蘭姨就應該向下面的部門反映,外賣員偷懶,顧客遲拿到餐,對於平臺來說是一種巨大的損害。”
老六啊!
如果底下幾個外賣大哥知道,剛纔勢必不會讓他走了。
“你應該拍張照,最好記下工號,方便找人。”
蘭佩之的幽默也毫不遜色。
玩笑終歸是玩笑。
“上線半年,長城專送便佔據了35%的市場份額,可喜可賀。”宋朝歌道。
35%。
千萬不要小瞧這個數字。
要知道在長城專送誕生前,外賣平臺可謂是一家獨大,袋鼠幾乎是壟斷了這個市場。
長城專送硬生生突破了袋鼠的打擊與封鎖,在一個已經固化的領域殺出了一條道路,並且在外賣員數量上,已經達到了袋鼠的四成,雖然現在還是處於落後地位,但卻張揚出要把袋鼠掀翻之感。
而且要知道只是才半年啊。
即使龍頭地位還在,可袋鼠的老總於奮現在恐怕是寢食難安。
“這個成績,在上線三個月的時候就幾乎達成。喜從何來。”
這當然談不上什麼商業機密,用不着保密,誠然,就像蘭佩之所言,長城上線前三個月,是廝殺最激烈的時候,用高額的福利,打的袋鼠措不及手迅速站穩腳跟,爲了應對,袋鼠不得不被逼着一同提高福利,好歹算是穩住了陣腳,遏制住了長城專送瘋狂擴張的腳步。
現在雙方陷入了焦灼戰。
一方爲了虎口奪食,而一方則是誓死捍衛領土,雙方每一天都要爲此付出鉅額的財富。
就和歷史上的商業戰爭一樣,誰先扛不住,誰就會倒下。
長城專送背靠長城集團,源源不斷的進行輸血,而袋鼠也不是孤軍奮戰,和飽了麼合併之後,袋鼠與河馬也由此結成戰略同盟,袋鼠之所以敢毅然決然的選擇跟進福利,除了其多年壟斷市場所積蓄的家底外,也少不了來自河馬的資金支持。
所以近三個月來,兩個外賣平臺幾乎是陷入了僵持狀態。
“半年35%,等再過半年,說不定就70%了。蘭姨,難道還不值得恭喜嗎。”
賬居然還能這麼算。
這就像一杯50度的水加一杯50度水,好了,水開了。
沒有生活常識嗎?
肯定不是。
宋朝歌當然也不傻。
他說的自然而然,蘭佩之聽完,也沒有笑。
最近,就在這幾天,發生了一系列大事,但是萬能的互聯網上沒有任何痕跡。
譬如。
被視爲財富神話、時代之光的河馬集團被調查。
河馬只是一個代表。
除此之外,還包括排在前列的幾家日資企業。
而且。
現在只是開始,浪潮打來,最後會席捲多少人,誰也無法預測。
這些事情,信息渠道幾乎全部依賴網絡新聞的老百姓不清楚,但蘭佩之肯定心知肚明。
所以面對宋朝歌聽起來有點……弱智的話,她回了句:“那就借你吉言了。”
像河馬這種等級的企業,不可能無緣無故被查,顯而易見,這是一個強烈的信號,這艘一直以來順風順水的商業巨輪恐怕是遭遇了屬於自己的冰川。
而作爲盟友,河馬遭遇劫難,袋鼠肯定沒有辦法獨善其身,假如失去了來自河馬的資金支持,接下來單靠自己,它恐怕很難抵擋長城專送的攻勢。
所以宋朝歌看似弱智的話,真不是信口胡說,這樣的人物,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可能都藏着深意。
“蘭姨最近和江兄聯繫過嗎?”
宋朝歌忽然問道,神色自然。
“找他有事?”
宋朝歌笑了笑,“去了幾次阿房宮,都是一個人坐會就走,有點想他了。”
蘭佩之淡淡一笑,“他在東瀛,想他的話,可以去找他。”
宋朝歌微愣,顯然爲對方的迴應感到意外。
要是江老闆在這,估計得發牢騷的,他現在可沒什麼心思招待客人,這不是出騷主意嗎。
宋朝歌貌似也也清楚這點,沉默片刻後,搖頭一笑:“我倒是願意,只是我擔心冒然過去,江兄不會歡迎啊。”
“我給他打個電話?”
蘭佩之作出詢問的語氣。
“算了。”
宋朝歌笑道:“喝酒不必急在一時,以後多的是機會,等江兄從東瀛回來,我給他接風。”
“那或許得等一段時間。”
“蘭姨覺得,需要多久?”宋朝歌反問。 蘭佩之沒說話。
“我覺得不需要太久。”
宋朝歌自問自答,“到目前爲止,江兄都沒有失敗過,我相信他。”
蘭佩之面如止水,很難想象她曾經對這個隔着一張辦公桌的男人動過殺心,在她的身上,就能清晰體會什麼叫做城府。
“你不希望他失敗嗎?”
對於這個非常尖銳的問題,宋朝歌並不緊張,像是經過了一番思考權衡,坦然道:“我其實挺想看到他失敗的,但不是這一次。”
“是嗎。”
兩個字,語調很輕微,卻讓宋朝歌眼神微凝,他看向那張韻味悠長的臉,不再笑,平聲靜氣:“蘭姨,我們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液。”
蘭佩之不言不語。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秘書走過來。
“蘭總,需不需要把九點的會推遲?”
“不用了。”宋朝歌開口,而後起身,“蘭姨,不打擾你工作了。”
蘭佩之頷首。
貌似只是來聊了會天的宋朝歌轉身離開。
等他走後,蘭佩之並沒有準備即將開始的會議,獨自坐了會,最後還是拿出了手機,撥給小師妹。
“師姐。”
東瀛。
半島酒店。
端木琉璃當然已經可以熟練掌握智能手機。
她顯然不是一個擅長聊天的人,哪怕是對自己的師姐,沒過多久,端木琉璃便拿着手機起身,沒有去擋正在看電視的卯兔視線,從沙發後邊繞過,走到望着站在窗前貌似發呆的某人身邊。
“師姐。”
江辰這纔回頭,看了眼被他收服、不對,說服的卯兔,而後接過手機。
“宋朝歌剛剛來過。”
獨特的聲線從電話那頭傳來。
“他去長城了?”
“嗯。”
“幹什麼?”
“河馬被查了。”蘭佩之答非所問。
江辰眼神動了動,望着東瀛的天空,“什麼時候的事?”
“兩天前,從河馬開始,在國內排的上的日資企業相繼被調查。”
這絕對是相當重磅的新聞,可江辰卻表現得不爲所動,彷彿早有預料。
九鼎集團可不是能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人在屋檐下,的確無可奈何。但是別忘記,大家都有自己的主場。
而且,之前他還接到過曹修戈的電話。
長兄爲父。
妹妹遭受如此不公正的待遇,作爲哥哥,不可能無動於衷。
迄今爲止只見過幾面,但他從來沒有把對方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京大老師。
那可是曹錦瑟的哥哥。
是讓袁家虎妞恭恭敬敬喊太子哥哥的人物!
“宋朝歌好像承受了無妄之災。”
江辰輕笑。
來而不往非禮也。
東瀛無恥在前,神州會有所舉動是必然。
神州企業在東瀛投資,反之也是一樣,河馬背後就有東瀛資本的影子,這一點江辰早就心知肚明,而且他還清楚,宋朝歌也在股東名單裡,
對於神州的反制措施,在東瀛決定抓捕曹錦瑟的那一刻起應該就做好了準備,只是苦了與他們合作的那些人。
“河馬接下來恐怕會進行大改革,希望他的利益不要受到太大影響。”
江辰爲對方祝願。
“宋朝歌想來東瀛。”
江辰意外,隨即又感到理解。
以人家和曹錦瑟的關係,理所當然。
“他能讓東瀛放人嗎。”
“應該不能。”蘭佩之答。
江辰失笑,“既然不能,那他就不會來,擺拍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太愚蠢了。他不會做。”
也是。
這個時候來東瀛,確實可以刷存在感,製造有情有義的形象,可是隻能騙騙羣衆。
就和植樹節擺拍的領導一樣。
瞞得過有心人?
相反弄巧成拙,適得其反。
假如自己是宋朝歌,這個時候與其毫無意義的跑來東瀛,倒不如就留在國內,“默默”的儘自己的力量做些什麼,等日後曹錦瑟不經意間發現,收效肯定更好。
“你們兩個,倒還對互相挺了解。”
蘭佩之道:“他剛纔說,他想你了。”
江辰哭笑不得,“真的假的?”
蘭佩之沒說話。
江辰嘆息:“我倒寧願他忘了我。”
“準備什麼時候開始。”那頭傳來突兀的詢問。
“什麼?”
江辰沒反應過來。
“很多人都在等你的信號。”
江辰皺了皺眉,更加不明所以,“什麼意思?”
“做多東瀛股市,憑你一個人,怎麼操盤。”
江辰面不改色,“你怎麼知道的?”
“整個神州都知道了。”蘭佩之輕描淡寫,語出驚人。
江辰瞳孔凝縮。
而後腦海裡瞬間浮現一道瘸腿的身影!
想做什麼,就去做。
直到此時此刻,他好像才真正明白了這句話的分量。
“曹老師,到底……”
江辰欲言又止。
“神州的老錢家族,60%都是京都俱樂部的成員。而京都俱樂部的主席,姓曹,應該就是你嘴裡的曹老師。”
“……”
江辰徹底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