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躺在牀上的青年猛然睜開眼,大汗淋漓,急促呼吸,眼球凸出,彷彿做了一場很恐怖的夢。
頭頂的白熾燈晃得刺眼。
除此之外。
還有幾張戴着白色口罩的臉,圍繞在上空,直勾勾俯視着他。
噩夢難道還沒結束?
青年閉上眼,然後再度睜開,一切如故,視覺感官色採還那麼的冰冷寂靜。
顯然。
這不是一場夢。
或者說。
他“夢”裡的一切,也不是夢。
一名白色口罩看了眼旁邊的儀器,而後點了點頭。
隨即,圍繞在青年上空的臉陸續移開。
青年張開嘴,想說話,可是竟然發不出任何聲音,原來他的臉上被扣着氧氣罩。
不僅如此,他的手臂插着管子,連接的另一頭,掛在支架上的藥瓶正悄無聲息的滴落着不知名的液體。
這裡是醫院?
很像身處病房之中的青年想擡手,可太虛弱,雖然從閻王爺的單位門口被搶救了回來,但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創傷,還是極大程度的損害了他的健康。
甦醒了過來,但思維還是不能正常運轉。
眼前的真實畫面與倉庫一個個人被槍殺的景象競相呈現,最後定格於蔡劍慘死的那幕。
這是他腦海裡最後的記憶了。
腳步聲響起。
沒有人理會他。
青年努力的仰起頭,只看見面罩人全部走了出去。
即使這麼簡單動作,他也只能堅持了一會,頭頹然的重新落下後,發不出聲音同時動彈不得的他只能努力去梳理自己的大腦。
蔡劍死了。
他的表舅也死了。
可是那些同樣被殺的人,又是誰?
又是誰把他帶來了這裡?
一個個疑問呼嘯着擠壓過來,抽打着他的神經,青年呼吸粗重,額頭上汗水更加密集。
“平心,靜氣,孩子,你現在就像一臺隨時會散架的機器,所以不要再讓它繼續工作了。”
不知什麼時候有人走了進來,同樣戴着口罩,但是和剛纔睜開眼看到的那些人感覺不同。
夏初晨盯着他,也只能盯着他。
男人擡起手,手背上長着濃厚的毛髮,他輕柔的將夏初晨臉上的氧氣罩摘了下來。
“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只能躺在牀上的夏初晨艱難的點頭,張開嘴,緩慢而沙啞,“你……是……誰?”
“詢問別人的時候,應該首先做自我介紹,這是基本的禮貌。孩子,你是誰?”
夏初晨肯定沒有遭遇過類似的經歷,迷茫、恍惚。
他是誰?
都不知道他是誰,這些人爲什麼要救他?
“夏、初、晨。”
夏初晨困難的吐出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該怎麼自我介紹,他平平無奇,普羅大衆裡的一員,也沒有重要的信息。
對方想知道的肯定不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名字,但可能是考慮到了他現在的狀態,沒有爲難,掏出了一張照片。
“這個人,和你什麼關係。”
夏初晨視線逐漸上移,看着豎立起的照片上的年輕男人。
“不認識。”
“不認識嗎?那他爲什麼要找你?”
找我?
夏初晨頭腦更加混亂,彷彿無數漩渦在轉動,他盯着那張照片,很努力的去想,可依然是無比陌生。
“我沒見過……他、是誰?”
好吧。
踢皮球遊戲了屬實是。
“他是一個很卓越的人,不管認不認識,你都應該記住他。”
說完,男人才把照片收了起來,沒有心急火燎的繼續追問。
這是一位身心俱受摧殘的重傷患者。
應該保持耐心。
“你的手指,時間上沒能來得及續接。”
聞言,夏初晨才猛然回憶起來。
自己的手!
他竭力往下看。
“不過我們給你找了另外一隻。”
夏初晨目光隨着牀邊的話音定格,瞳孔不由自主的震顫。
他竟然看見。
他被砍掉的小拇指竟然好端端依然在他的左手上,只是多了一圈的縫線。
不對。
不是好端端!
不止是觸目驚心的縫線。
他的尾指,分明大了一寸,外人可能難以發現,但是自己的身體,他無比了解!
這不是他的手指!
夏初晨渾身發冷,儀式上的心跳波段開始陡峭。
“不、我不要……”
雖然見識了電影裡都難得一見的大場面,但他終究只是一個剛成年的青年,頓時想去把那隻恐怖的手指拔下來,可是渾身無力,根本無法動彈。
“平靜,調整呼吸,可能會不太適應,但總比沒有要好。你這麼年輕,失去一根手指多麼可惜,它在你的身上能起到更大的價值。”
手指,都能夠替換的嗎?!
自己正遭遇的一切,完全突破了夏初晨活了十幾年的認知。
“這裡是哪?”
“這裡是避難所。”
“好了,你需要休息了,放空,什麼都不需要去想,也不需要去害怕,你在這裡絕對安全。”
說完,男人重新給他戴上了氧氣罩,也上夏初晨再也沒辦法說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對方轉身往外走。
忽然。
他目光上移,看向天花板上赤白的燈光,而後小角度的偏頭,望向支架上不斷滴落的藥水。
是錯覺嗎?
他怎麼感覺。
這個病房,在搖晃?
————
經過一番強有力溝通,江老闆並沒有選擇再一次更換住址。
由此可見,和平飯店的女老闆靠自己的努力成功贏得了他的信任。
因爲當時只有二人單獨在場,杜恩琴具體是怎樣努力的,外人不得而知,但是接下來,裴雲兮很快察覺到了來自身邊一些變化。
譬如。
衛兵裡的一些熟面孔不見了。
新春的氣象漸漸濃郁,萬物開始復甦,世界煥發的生氣彷彿也影響到了人的心情,江老闆竟然開始流連起樓上的賭場,有時候一待就是白天。
至於晚上……
雖然新春已至,但氣溫並沒有顯著提升,可是和平飯店最好的客房裡,確實溫度高熱。
褶成一團的被子裡,裴雲兮鬢髮散亂,被汗水打溼,不知道打哪來的力氣,將身上的人掀翻,扯着被子遮住瓷器般的玉體,坐了起來。
雖然房間裡的溫度很高,並且體溫也高,可是突然被掀出被子,還是會感覺涼嗖嗖的。
而且。
光着身子,委實是有點不太雅觀。
江辰拉扯被子。
“你有完沒完。”
裴雲兮頰賽臘梅,拽着被子不讓對方拉走,即使看不到鎖骨以下,以上的風景已然是美不勝收,臉頰,膚色,烏絲所形成的濃烈色彩反差更是讓鬢雲欲度香腮雪有了真實的寫照。
“過河拆橋可不地道。”
江辰不滿,抓住被子邊緣。
裴雲兮聰明沒有去爭論這個問題,或許知道爭不贏,或者說在這方面註定不可能爭贏。
“你出去睡。”
三八線都不行了。
得分牀了。
真不怪人家裴女神。
人家已經很寬宏了。
問題完全在某人身上。
動手動腳,人之常情,或者說生理本能,算了,可忍忍,可人性之貪婪總是會得寸進尺。
——得寸進尺,也可以算了。
起碼最開始還知道體貼,注意控制時長,可後面是越來越過分。
看看現在幾點了。
外面烏漆嘛黑,都下半夜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人與人的差距,的確是難以想象的。
有事秘書乾沒事幹秘書已經是天下男同胞極致的理想。
可江老闆倒好。
白天在賭場放鬆,晚上把東方的維納斯女神關在被窩裡折磨。
甚至折磨到了讓人家求饒的地步。
用求饒這個詞來形容,好像也不算失當吧?
由奢入儉難。
剛入住的時候,江老闆主動提出睡沙發,可現在哪還能願意。
“爲什麼?”
他理所當然的問。
“我要睡覺。”
裴雲兮給出的理由同樣理直氣壯。
“我也想睡。”
聞言,裴雲兮娥眉微豎。
什麼意思?
難道還怪她了?
還真別說。
確實有她的一部分責任,不是全責,起碼也是一個次責。
畢竟江老闆從來不是一個容易衝動的人,相反,他甚至可以稱得上坐懷不亂。
要知道隔壁小島上的頂級魅魔對付江老闆都是靠藥物才得以成功。
“那我出去。”
裴雲兮作勢要下牀,即使明知道女人都是兵法高手,以退爲進這種基本的兵法個個爐火純青,但江辰還是毫不猶豫的伸手阻攔,抓住裴雲兮的藕臂。
“行,你睡。”
他嘆了口氣,先是找到褲衩,穿好後下牀,披上浴袍,沒有立即出去,而是不知道從哪摸索出一根雪茄。
他拿着雪茄與火機,走向窗邊。
事後一根菸,賽過活神仙。
可關鍵是。
“你抽菸?”
裴雲兮問,她從來沒有看見過。
“不抽。杜恩琴給我的,嚐嚐。”
江辰來到牀邊,把玩着雪茄,而後放在鼻尖嗅了一口。
“你幼稚不幼稚,吸毒更有意思,你怎麼不也嚐嚐。”
“一根雪茄而已。”
江辰不以爲意。
“不許抽。”
裴雲兮乾脆道,不容分說道:“丟了。”
“杜恩琴說是什麼進口限量版,應該不便宜,丟了多可惜。”
男人有心事的時候,都愛抽菸,這一點裴雲兮清楚,同時她更清楚。
吸菸有害健康。
就非得靠吸菸排解嗎?
難道……還沒有發泄嗎?
“我讓你丟了。”
她一字一句,再度重申。
江辰轉頭。
“我丟了你是不是就讓我上牀?”
裴雲兮抿住嘴,默不作聲。
江老闆當然聰明,當機立斷,立馬推開窗戶,將雪茄連火機一起扔了出去。
“砰。”
火機落地爆炸。
很沒有公德。
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人。
不過都下半夜了,應該也不會有人在飯店門口溜達。
外面的冷空氣滲透了進來,讓房間裡的溫度降低了兩分。
江辰關上窗,重新走了回來。
裴女神果然沒再製止他上牀。
這一次江辰沒有再動手動腳,坐在屬於自己的半邊牀位,靠在牀頭,突然變成了啞巴,不知道在裝深沉,還是真的在思考什麼。
“很麻煩?”
裴雲兮扭頭問。
“不麻煩。”
江辰滿不在意一笑,“你先睡,我休息會。”
是需要休息。
裴雲兮都出了這麼多香汗,更何況承擔了幾乎全部運動量的他了。
“說來聽聽。”
裴雲兮沒躺下,拉着被子,也靠在了牀頭。
“我以前沒發覺你好奇心這麼重。”
“我有一項神通。”
“什麼神通?”
江辰訝異。
“左耳進,右耳出。”
裴雲兮收攏髮絲,“所以不必擔心會泄密。”
江辰愕然一笑。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很有喜劇天賦?這是你還沒嘗試過的賽道吧?可以考慮考慮。”
裴雲兮看着他,一言不發。
“怎麼了?”
“你不是說過不讓我拍戲了嗎?”
江辰啞然。
真這麼聽話?
裴雲兮無視他的尷尬,收回目光,看向正對牀的牆壁,然後從牀頭櫃抓起遙控,打開了電視,調動頻道,竟然真的找到了一部功夫喜劇。
對方不願意說,她也沒有再問。
左耳進右耳出的神通使不使,都是沒有關係的。
江辰也沒有說話,看着電視上頗有年代感的電影。
整個房間只有電視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電影正入佳境,耳邊響起了細微的呼吸聲,溫熱而勻稱。
江辰微微偏頭。
只見明明和他一起看電影的女人還是沒有堅持住,不知不覺的睡着了,並且還靠在了他的肩頭上。
江辰不禁泛起弧度,看着對方。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一張臉啊。
抓着被子的手指也因爲睡着,不自覺鬆開,被子失去拉力,有點滑落的跡象,幸好被沒那麼誇張但異常挺拔的雪山撐住。
江辰眼神清明,沒有抓住機會趁人之危,也或許是同樣累了,只是慢慢提起被子,輕柔的幫她重新蓋住肩膀。
被造物的天神寵愛的女人依然處於睡夢中,腦袋又往這邊靠了靠。
再高冷,再傾國傾城,再不食人間煙火,有時候,也會需要一個肩膀。
江辰忽然生出衝動,想摸摸她的臉,可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轉回頭,任由對方靠着自己的肩膀,認真看着進行着的喜劇電影,保持姿勢一動不動,
電視的光影不斷變換,映照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