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判皺起眉頭,與那顆頭顱上圓睜的雙眼對視,握緊巡狩利斧的手心已經微微有些出汗。
他剛剛殺掉的,是一個活人。
而且是世子許垣的護衛之一。
那人失去意識前還斷斷續續只說出來幾個支離破碎的詞語,“記憶,內息,看不到,來了,救世……”
顧判沒有生出砍錯人的內疚感,站在他的角度上,不管是誰驟然看到這麼一個詭異的身影,恐怕都是毫不留情全力出手。
真正讓他感到色變和不安的卻是另外一個發現。
在屋子靠牆的那張木牀上,竟然還有一道劈砍的痕跡存在,對比一下後很容易發現,幾乎和他手中的斧刃大致吻合。
他剛纔確定只劈出了一斧,而且絕對沒有碰到那張木牀,怎麼會詭異地多出了一道痕跡?
難道他以前也曾經來到過這間屋子,而且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同樣劈了一斧出去?
把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測暫且記下,顧判開始思考王府護衛說出來的那十一個字。
最後的救世兩字被他毫不猶豫忽略過去,想都不用去想。
從王府侍衛口中說出來的,肯定不會是拯救世界,而應該是去救世子。
但他又不是世子許垣的爹,在這種人人自危的時候,傻子纔會在情況不明時到處救人。
更何況他根本就找不到其他人在哪兒。
但除了救世那兩個字之外,其他每個字幾乎都稱得上字字珠璣,蘊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記憶和內息有什麼關係,看不見,到底是看不見什麼?
來了又是什麼意思,誰來了,來幹什麼了?
只可惜他並不知道那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就算是真的,幾個詞也支離破碎不成體系,沒有更多條件例證支撐下,光靠猜測,反而極有可能把人引入到錯誤的方向。
“敵襲!”
顧判弄出的動靜已然驚動了其他士卒,精神高度緊張的他們從各個方向突入,朝着那具兀自屹立不倒的無頭屍體發起了攻擊。
“顧鏢師,這人是被釘在地上的!”
“怪不得連頭都沒了還能站得穩當。”
“又是一種新死法。”
顧判走上前去,才發現有兩根長槍從那侍衛的肋下刺入,又從腳心刺出,深深扎進了地面。
受了這種傷勢,竟然還一直沒死,簡直可以稱得上生命的奇蹟。
憨熊呼啦啦把礙事的劣質傢俱扔到角落,全隊人很快鑽進屋子,穿過裡外套房,就朝着前門走去。
“咦,前邊地面上有許多腳印呢,難道這屋子裡有活人?”忽然間,一個士卒低低叫了一聲。
“你個憨球,管這些不知道多久前的腳印作甚!”
周伍長一巴掌甩過去,罵道,“顧鏢師剛剛纔說過那什麼活命三大規矩,不要總是好奇,不要自己落單,不要輕易回頭......你個憨球都忘了嗎,趕緊的砸牆開路纔是正理!”
顧判停下來仔細感知了一下,周圍還是沒有任何異動,也沒有聽到活物活動的聲音,便沒有多說什麼,大步出了前門。
嘭!
嘭嘭……
就在他們離開後不久,二樓地板上再次響起沉悶的腳步聲。
但這一次,腳步聲竟然朝着樓梯口靠近,然後便是尖銳指甲摩擦欄杆的聲音,片刻後,小樓前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從裡面出來,迅速融入到黑暗之中。
…………………………
咔嚓!
顧判砍斷一截突出來的門栓,從洞口鑽過去,看看沒有危險,就揮手招呼其他人過來。
每過去一個人,顧判就會重重拍他們一下肩膀以提振士氣。
一個兩個三四個,五個六個七八個……
九個十個十一個!
“很好,他們都跟上來了。”
“不過總感覺有什麼地方很奇怪的樣子。”
顧判眯起眼睛,仔細觀察四周,卻仍然沒有任何發現,重要的是,十一個小隊士卒全都跟了上來,沒有一個負傷或者掉隊。
等等......
好像確實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伸手揉着有些發漲的眉心,開始努力回憶進村前後的一切細節。
直到他感覺自己腦袋快要炸開時,才忽然有一道閃電劃過腦海,猛然將某個問題照亮。
“……所有人聽命,一伍十人爲一隊,隊內呈三角進攻陣列,兩伍前後間距三十步……”
一伍十人爲一隊!
副將騰遠進村前大吼出來的命令就是那道閃電,一下子讓顧判驚覺,一伍十人爲一隊,那剛纔他爲什麼拍了十一個人的肩膀?
隊伍裡有人混了進來?
是其他小隊走失的士卒,還是原本就存在於村子裡的東西?
顧判很快將其他小隊士卒的選項排除,按照他之前和周伍長聊天知道的鎮南軍作戰鐵紀,失散士卒要加入其他隊伍,最起碼要向伍長稟報說明情況,描述自己掌握的情報,以便其他隊伍能針對局勢及時做出正確判斷。
那麼,就只剩下了一種選擇,也是曾經的他非常熟悉的恐怖電影設定。
有人,或者東西混到隊伍裡來了。
想到此處,顧判反而輕輕舒了口氣。
很好。
問題終於出現了。
那麼想辦法把它解決掉就好了。
如果問題一直不出現,他反而總是要時刻關注,時刻思考,時刻戒備,耗費掉大量的精力。
顧判沉默注視觀察着前面的十一個人,他只需要找出來那個生面孔,然後毫不猶豫掄給那傢伙一斧子,問題應該就能得到解決。
如果還是不能解決,那就再掄上一斧頭,再叫小隊的所有成員幫忙打殺。
但一張張面孔看過去,又返回來再看一遍,他有些驚訝地發現,這裡面竟然沒有一個生面孔。
每一個人,每一張臉,都是記憶中一起戰鬥過的的鎮南軍鎮小隊成員。
不,或許換一種說法更準確,那就是他似乎一直都在“忘記”這些士卒,那幾個接觸少的更是隻剩下模糊不清的印象,很難分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顧判頓時倒抽一口涼氣,有針對性地仔細觀察片刻後,他才進一步察覺,其他士卒“忘性”更大,除了個別人還有點兒自主能力,大部分竟然看起來就像是發條木偶,只是憑着思維慣性在活動。
特麼的問題大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