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棺表面的圖案竟然在活動。
而且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着。
顧判猛地眯起眼睛,眼睜睜看着內棺畫面上那條載着人的小船忽然間打了個旋,就那樣被河水中的一處湍流所吞噬,連船帶人便沉沒在了河水之中。
而那道突然出現的湍流,便是內棺表面裂紋之所在。
有意思,真的有點兒意思。
顧判低低出聲來,而後不再猶豫,直接將內棺的蓋子撬開,丟到了一旁。
他先是朝着棺內看了一眼,擎起斧頭伸進去捅了捅,又伸手過去捏了幾把,臉上頓時充滿疑惑表情。
按照他記憶中掌握的內容,自古以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都是土葬,因此深埋地下的棺槨就成了人最後的歸宿,而絕大部分人又都信奉死後之事,因此很多人還活着的時候就開始準備自己的身後事,哪怕是個普通人都要想方設法,爲自己尋找一口上好的棺材,以做百年之後所需。
而自龍紋帝國初皇帝起,便流傳下一套繁瑣複雜的棺槨制度,天子三棺四槨,諸侯二棺三槨,大夫一棺二槨,士子一棺一槨。
顧判圍着這具棺槨轉了一圈,以他淺薄的關於身後事的知識可以推斷,這一具棺槨絕對不是普通百姓所能享有,在裡面裝着的,至少是個不大不小的貴人才對。
因爲這具棺木不論是從的選材尺寸,到棺材的上漆裝飾,再到最後的香薰放置,都是遵禮依制,大有講究,不是普通百姓人家能夠負擔得起的。
但是,如果真的如他所思所想,那棺材裡面裝着的東西又是怎麼回事?
朱昝上前一步,踮起腳尖也朝着棺材裡面看了一眼,頓時驚訝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那裡面躺着的不是死人,也不是紙人,而是一個活人。
不管看上去還是摸上去,都是一個活生生的明媚少女,睜大着一雙亮若星辰的眼睛,正在惡狠狠氣鼓鼓地瞪着他們。
“你叫什麼名字?躺在這裡做什麼呢?”顧判伸手拿掉塞在少女口中的布團,順便又捏了一把爽滑柔膩的臉蛋。
“我叫姽嫿……原本是……”她咬着下脣,大眼睛含着淚水,忽閃忽閃的,過了片刻才怯生生開口說了起來。
“嘭!”
棺槨那厚重的蓋子被關上了,也將美麗少女還沒說完的話給硬生生憋了回去。
“老子管你是什麼”
咚咚咚咚咚!
剎那間棺材板上的所有木銷子被顧判拿斧頭錘死釘緊,連一點兒縫隙都沒有留下。
朱昝將腰刀橫於身前,聲音壓得極低道,“百戶大人,她這是……要不要屬下……”
顧判搖了搖頭,注視着那尊合上蓋子一動不動的棺槨,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先不要着急,我們再去其他屋子裡面看一看。”
兩人很快出了這棟小樓,破門進入到隔壁的房屋之中。
屋內正中的桌上,點着一隻破舊的油燈,燃起一抹碧綠色的火焰,伴着細微的氣流左右搖曳,明滅跳動。
這盞散發着碧綠火焰的破舊油燈看起來很詭異,但顧判卻並沒有將太多注意力放在它的身上。
他的絕大部分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到了不遠處的掛珠門簾後,那張也許同樣是用彩紙剪切粘貼而成的大牀上面。
透過門簾掛珠間的縫隙,他可以清晰看到有一男一女兩個紙人,正在那張紙牀上面纏纏綿綿,做着那讓他倍感驚奇的事情。
“朱參事,你說它們這樣搞,能生孩子嗎?”
“回大人的話,屬下認爲不能。”
“哦?爲何不能?”
“因爲它們沒有水。”
顧判愣了一下,猛地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笑聲,指着身側一臉嚴肅表情的朱昝道,“朱參事,你還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屬下資質駑鈍,全靠百戶大人提攜指點。”
“行了行了,馬屁貴精不貴多,以後差不多就得了。”
顧判在屋子裡面環視一週,並沒有發現其他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微微思索片刻後一擺手道,“咱也不是那不曉風月的莽夫,就不打擾它們共赴生命大和諧的努力了,我們去下一家看看。”
“恩?不對……”他剛剛轉身到一半,卻猛地停下,再次回頭注視着那盞安靜燃燒的淡青油燈,面色剎那間凝重到了極點。
“百戶大人,你怎麼……”朱昝有些奇怪正準備離開的顧判爲什麼擺出這樣一個古怪的姿勢一動不動,便一邊低聲說着,一邊小心順着顧判所看的方向望去。
轟!
朱昝眼前陡然一花,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看到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房間裡面,手上還拎着一盞搖搖晃晃的青銅油燈。
碧綠色燈焰就在他的眼前跳動着,卻沒有火焰該有的溫度,反而冒着滲人的冷意。
又開始了嗎?
朱昝心中閃過一個難過的念頭,但就在下一刻,他忽然間想起,爲什麼要用這個又字?
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是誰,從哪裡來?在做什麼?
他的臉上帶着濃濃的疑惑與茫然,在這間空蕩蕩只有一桌一椅一牀的屋內轉了不知道多少圈子,最終也只能頹然坐在那裡,只是目光怔怔地看着那盞散發着碧綠光芒的青銅油燈。
時間一點點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朱昝忽然發現了另外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奇怪的問題。
他手上的這盞油燈裡面竟然沒有燈油,但卻一直都保持着燃燒的狀態,甚至無論他怎麼去吹都不會熄滅。
朱昝翻來覆去擺弄着青銅油燈,最後不由得出一個推測,也許他之前曾經遭受過巨大的打擊,這是要看破紅塵無去處,青燈古佛伴殘生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看到,在油燈慘綠光芒的照耀下,前面似乎出現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影子。
朱昝按捺住心底不由自主升起的恐懼,小心戒備着來到那個影子跟前,眯起眼睛仔細觀察了許久才發現,這竟然是一扇緊閉的門扉。
不清楚材質的門板表面陽刻着一個奇怪的圖案,那是一個披頭散髮,看不清面目的人形,腰身佝僂,雙臂環抱,兩手中間的位置隱約可見一張陰森可怖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