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無邊無際,無知無覺又無思無感的黑暗……
真的是讓人壓抑煩躁,整個心靈都彷彿被蒙上了一層陰霾,被無盡的黑色拖動着,拉拽着,一點點朝着名爲絕望的深淵墜落下去。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他已經上升到了不知道多高的高處,都無法望到這片黑暗的盡頭,無法尋找到哪怕一絲光亮存在的痕跡
顧判居高臨下,透過雙眸深處燃起的猩紅火焰細緻觀察着眼前讓人絕望的黑色。
片刻後,他猛地眯起眼睛,驚訝於自己如今新的發現。
原來這並不是黑暗,而是數不清的煞氣怨氣,以及從無盡絕望中衍生而出的殺意……
就在這一刻,他依稀在視線盡頭發現了一點若隱若現的光芒,在這些凝聚爲黑暗的煞氣與怨氣之中顯得分外珍惜。
那是什麼東西?
顧判心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隨即意隨心動,帶動着他向着那點若隱若現的光亮“遊動”過去。
他感覺自己在無邊無際的黑色液體之中游動,冰冷森寒的觸感從感知的每一個部位傳來,就像是將整個身體浸泡在冰水之中,幾乎連靈魂都要凍結的低溫。
不知道遊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遊了多遠距離,或許只是短短的一瞬,他終於來到了那片光亮地帶的邊緣。
原以爲只是一點光源,沒想到在真正靠近之後卻是這樣巨大的一團光芒。
顧判直視着前方一直在變幻着各種形狀的,有如實質的灰白光團,低下頭思索着它本來應該是個什麼模樣。
而在那灰白光團的邊緣,呆呆站着一個木訥的身影,雖然他並沒有擡頭,但顧判卻可以清晰知道,那人就是劉傳檄,青春年少版本的“劉傳檄”。
顧判心念閃動,忽然間發現自己之前的推測很有可能是錯誤的。
這裡並不是“劉傳檄”的精神世界,而應該是當初那場血腥大戰在天地間烙下的印記。
就在這時,一道彷彿穿越了無盡時空而來的滾滾雷音在顧判的意識中炸響。
那麼,爲什麼“劉傳檄”會顯得和其他那些陰兵,最大的緣由或許還是因爲“劉傳檄”真正在這片烙印之中留下了屬於自己的精神印記,因此纔可以在天地生變後,脫穎而出,脫殼重生。
但是,既然真正的劉傳檄早已經從黑暗絕望之中重生,還在後面成爲了神蹟首領,那麼如今第二次以陰兵過境形式顯現在他面前的又是個什麼情況?
難道說,如果條件方法得當,他甚至能造就第二個劉傳檄出來!?
顧判自沉思間猛然擡頭,只看見一雙巨大到幾乎充塞整個灰白光團的猩紅眼眸正朝他看來。
一望無際的黑暗虛空突然消失不見,整片天地間只剩下顧判、縮成一團的“劉傳檄”,以及那對猩紅的雙眸。
意識中的被壓迫的感覺倏然散去,顧判平靜地和那對巨大的猩紅眼眸對視,片刻後得出來一個詭異莫名的結論。
“這應該是我的眼睛……我自己的眼睛。”
“但是這種壓迫壓抑的感覺,卻是從未體驗過的魔幻感受,我自己光憑一雙眼睛竟然就這麼厲害了?”
“呵……自己的大眼睛在看着渺小的自己?真的是奇怪到了極點的體驗。”
在兩雙猩紅眼眸的同時注視下,“劉傳檄”那佝僂木訥的身軀似乎在一點點變得虛幻,彷彿用不了太長時間就要消失得無影無形。
顧判微微皺眉,眯起眼睛,連帶着那對巨大到令人無法直視的猩紅眼眸同時眨動眯起,思索着不讓“劉傳檄”消散不見,卻又不能脫離他控制的辦法。
啪!
片刻後,他打了個清脆的響指,開始嘗試溝通聯繫自己那把專屬黃金座椅。
出乎預料的是,那把稀奇古怪的椅子竟然真的彷彿穿越了時空,悄無聲息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在顧判小心翼翼的控制下,來自那扇門內的絲絲縷縷灰色混沌霧氣從椅內釋放出來,然後迅速被“劉傳檄”已經變得透明許多的軀體盡數吸收。
眼看着那具軀體越來越凝實真切,顧判也不知道即將發生怎樣的情況,因爲他也是兩眼懵逼在這裡瞎jb亂搞,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他唯一知道的是,要想辦法在這具烙印投影完成變化之前,將服從自己的意志給怎麼樣灌注進去。
但是,想法歸想法,怎麼把想法變成現實才是最重要,也是最難做到的那一步。
顧判思來想去,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便只能遵循內心深處一閃而過的那個最笨拙的念頭,緩緩在黃金寶座上坐了下來,雙手掐住介於虛幻和真實之間的軀體脖頸,將它拉到了自己眼前。
殺!
依稀間,他似乎聽到了一聲飽含着絕望憤怒、以及冰冷殺機的嘶吼。
轟!
黑暗空間撕裂了。
這是要出去了!?
來不及了,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且不說他根本還不會心理暗示之法,現在就算是會,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顧判猝不及防,心中狂罵,卻只能盯着面前那雙被灰敗填滿、充滿了憤怒與殺意的眼睛大聲怒喝罵道。
“幹恁娘!俺是恁爹!”
他眼前一花,心中已經做出決定,出去後第一時間,第一件事就是要幹掉那個傢伙,反正罵都罵了,索性就收了這個經驗包算了。
轟!
顧判剎那間回過神來,然後便發現自己仍然站在長街之上,一手持書,一手提斧,身後是在皎潔月光下閃閃發亮的黃金座椅,身體兩側是在銀色月光下或富麗堂皇、或殘垣斷壁的各種建築。
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的靜謐平和,就如同宵禁之下普普通通的小城故事。
顧判幽幽嘆了口氣,不再四十五度角昂首望天,將目光從那輪散發着銀輝的月亮上移開,看向了正前方幽靜的街道。
一個身着鵝黃衣裙的女子悄無聲息出現在數丈之外,死魚一般翻白的眼睛盯在顧判身上,攏在袍袖中的雙手彷彿各自握着一枚生鏽了鐵叉,在相互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