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判說的毫不客氣,語氣嚴肅冰冷。
珞羽聽了之後頓時愣住,聽了片刻後才嘆了口氣道,“紫苑她一直閉關苦修,少於外人接觸,人情世故上面確實有不小的欠缺,但是不管怎麼說……”
他一擡手,打斷了她的話直接插進去道,“沒有任何但是,珞聖女想要說情的話就免了,大家同爲業羅三聖之一,也不要因爲這種事情弄得面子上須不好看。”
“關鍵還是因爲我這人心眼兒小,眼睛又容不得沙子,更是個一旦做出決定就連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粗魯執拗性子,她既然得罪了我,那就活該吃我的掛落,沒有什麼圓轉說情的餘地。”
他說到此處微微睜開眼睛,看一下珞羽越來越不爽的表情,忽然間話鋒一轉微笑道,“只是看在你和珞裳的面子上,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是不可能,不過解鈴還須繫鈴人,就看她接下來的表現了。”
她思忖片刻,起身來到門邊,回頭悠悠笑了起來,“那你想讓紫苑怎麼表現呢?”
顧判小小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明人不說暗話,我對她修行參悟的金剛秘法很有興趣,只要她能將所悟所得盡數講給我聽,不僅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日後有什麼事情了,我這個外道聖使還可以對他們師徒多加照顧,珞聖女以爲如何?”
兩個時辰後,顧判手中多出一疊紙籤,上面以娟秀的筆跡寫下了一行行小字。
“此乃本人修行金剛秘法之些許體悟,盡付與聖使觀之,待到秘境再臨之時,碑影重現之日,聖使若是有緣,當可親見此法後續之部分殘篇。”
他盯着這些散發着淡淡香味的紙籤看了許久,才悠悠一笑揚手將之化爲一團灰燼。
如今距離秘境開啓已經臨近,他認爲必須再做一點什麼,也好能讓千羽湖步步緊逼,業羅只能被動防守的不利態勢稍稍改變少許,也能爲他進入秘境觀摩石碑爭取到更多的穩定時間。
於是在當天正午時分,顧判便又出現在了絕品京味酒樓之中。
王火刀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什麼消息,此次見面時將自己原本就伏得很低的姿態向下更多,簡直就像是面對計喉一般,恭敬到了極點迎接他的到來。
顧判端坐於椅上,身前的實木雕花餐桌上空無一物,連茶都沒讓送來,他低頭看着跪伏於地的王火刀,直截了當說道,“它應該還沒有走太遠,你現在當着我的面聯繫一下,我有事情要與他商議。”
王火刀不敢有任何怠慢,起身關好門窗,隨後從懷中取出一根嶄新的木柴,刺破雙手食指,將鮮血塗抹其上。
呼……
木柴無火自燃,一股莫名氣息緩緩在包廂內散發出來。
顧判擡起左手,瞬間無數猩紅絲線密佈虛空,將整間屋子籠罩在內,只是給王火刀和那根靜靜燃燒的木柴留下了一點空間。
噗!
木柴毫無徵兆突然熄滅。
顧判微微眯起眼睛,低頭注視着自地上一點點起身的王掌櫃,面上迅速浮現出一絲看上去極爲誠摯的笑容。
“我本來只是想通過此人與跟聖君聯繫,傳遞些許消息,沒想到竟然勞煩聖君親臨了麼?”
“黑山君若是再晚上半日的話,吾就不會借他的軀體出現在你的面前了。”
王火刀稍稍活動着有些僵硬的身體,“此次距離已遠,吾停留不了太長時間,黑山君有什麼事情的話,最好快一點言明。”
顧判屈指輕輕敲打着桌面,開門見山說道,“確實有件事要勞煩聖君。”
“何事?”
“我希望聖君能夠轉道向西,先到千羽湖附近,找你那老友聊聊天,敘敘舊。”
計喉沉默片刻,“即便是吾,也不願同時面對羽千玄與那位業羅門人的聯手,而且吾現在與他們並無真正的利益衝突,這樣做對吾有百害而無一利。。”
“不需要聖君與他們正面對抗,甚至不需要聖君出手。”
顧判笑了笑道,“只需要聖君擺出一個態度,讓他們心裡清楚某些事情,有所忌憚便好,不然的話整個大魏朝廷都有可能在這些東西的威脅下直接分崩離析,造成國器崩壞、山河破碎、生靈塗炭的結果。”
“我雖然不知道業羅門徒和千羽湖主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但我可以猜到,他們或許和聖君的最終追求一致,但所走的道路卻和聖君並不相同,聖君以爲然否。”
“黑山君說的不錯。”
顧判盯着面前那雙隱現燃燒篝火的眼睛,收斂笑容緩緩道,“所以說,這天下到底死多少人他們是不會在乎的,就算是魏朝全境的人都死絕了,他們都不在乎,不要說這樣的事情不可能,事實上他們已經在這麼做了……”
“聖君若是不相信的話,完全可以派出幾個眼線到京城以西的京畿道地界上走一走看一看,當千羽湖的生靈過境之後,世代居於那裡的人們已經死了多少,又有多少個村鎮已經化爲鬼蜮、人畜不存。”
計喉雙眸深處那堆篝火倏然升騰,瞬間將整個眼睛盡數映照成明亮的橘黃顏色。
它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長,只聽到顧判陰鬱冰冷的聲音在包廂內緩緩流淌,就連溫度都似乎降低了幾分。
“對於計聖君而言,雖然也是在收割這些凡人,但你收割的是他們的精神信仰,說句不好聽的話,本人也在收割他們,因爲我身負大魏緹騎千戶的官職,收割的是他們的錢糧供養,在某些方面,吾等都是同一類貨色,大哥不說二哥,誰也不比誰高尚。”
“就好比萬民如韭菜,吾等爲鐮刀,你割完了我來割,割了一茬又一茬,但總會讓他們繼續活下去,興許爲了日後能割更多的韭菜,還會不時幫這些韭菜施肥除草捉蟲,讓他們長得更多更高更壯一些……可是對於千羽湖的那幫子新來的傢伙而言,他們收割的卻是那些人們的性命,等於是將韭菜連根拔起,不顧生死,不管將來,這就和吾等有了本質的區別,也是最根本的矛盾所在。”
計喉緩緩閉上眼睛,遮擋住眸子深處的橘黃火光,聲音機械道,“黑山君所說的一切,吾自會做出判斷。”
顧判微微點頭,面上再次泛起溫和笑容,“某言盡於此,至於說的有沒有道理,是不是這麼回事,聖君大可以回去後慢慢思考,實際調查,然後再做出最後的決定,不過這個時間最好不要拖得太久……”
“因爲再拖下去的話,你我賴以生存的飯碗就要被千羽湖主給砸掉了,到時候我大不了上山打游擊,種地打獵也能過活,而聖君你呢,大夢醒來之後,究竟還吃不吃得了這些帶着煙火氣的凡俗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