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飛煙滅之際,一隻冰涼的手重重地拍在肩上,桑雀猛吸一口氣回神。
何不凝眉頭緊鎖,燃着綠色陰火的刀從桑雀面前一斬而下。
火舌讓桑雀渾身一顫,她用力掙開何不凝的手,連退三步,撞在那個跟她一模一樣的草人身上。
桑雀猛地轉頭看到草人,瞳孔驟縮。
她沒有變成草人,那剛纔又是什麼情況?
那種被烈火焚燒,痛苦和死亡帶來的絕望感逼真到,她到現在身上還火辣辣的疼。
“桑二,你還愣着幹什麼?!”
餘大在旁邊催促,迴廊下的燈籠全部熄滅,周圍紅線一根接一根的崩斷,黑暗有如實質,從四面八方碾壓過來,所有的聲音都在黑暗中泯滅,只剩下幾個人緊張的呼吸聲。
就連頭頂的月亮也被突然捲來的烏雲遮蔽,很快這裡就要徹底被黑暗籠罩。
三個人都緊盯着桑雀,等着她把黃紙放進草人眉心,之後燒掉草人,咒鬼就會離開。
但此刻的桑雀,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剛纔放完黃紙之後,她突然變成草人,被何不凝燒死的畫面和恐懼還歷歷在目。
如果她現在把黃紙放進去,剛纔那一切會不會成真,她又會變成草人,又會被何不凝燒死?
桑雀再次以乾卦開眼,眼中蒙上一層灰濛濛的氣,試圖看清楚一切。
紅線還在迅速崩斷,鈴鐺墜地,桑雀看到八個渾身漆黑,雙眼血紅的咒鬼野獸般趴在地上,帶着極強的壓迫感,迅速朝這邊靠近。
何不凝的心臟中有一團深綠色的陰火,視線接觸時,灼燒感兇猛侵襲桑雀全身。
只是掃了崔城一眼,桑雀就聽到震天的喊殺聲,眼前一片血色迫使她不敢再看。
還有餘大,桑雀只來得及匆匆掃一下,雙眼就像被鑿穿一樣,刺痛讓她偏頭,眼中流出血淚。
更加強烈的灼燒感讓桑雀悶哼一聲,剛纔看餘大那一眼,她似乎,在餘大身後看到一隻金紅色的眼睛。
金色的輪廓,內裡血紅,初看像一隻眼珠,再想又像血色的烈日,只是不到半秒的掃視,桑雀就感覺要被點燃,體內邪祟的力量也在蒸發。
餘大有問題?
所以是餘大在草人上做了什麼手腳,讓她在放入黃紙的時候變成草人?
不,這不合理,如果餘大真有問題,他如何能在鎮邪司待八年?
可是他爲什麼八年都不晉升,不晉升就不會接觸到厲害的人,就不會讓他暴露?
不,餘大平日的爲人處世,不像惡人,只有他會不辭辛勞的去處理那些平頭百姓遇到的詭事,不圖回報。
而且她和餘大沒有衝突,餘大沒有理由害她。
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桑二!”
咒鬼的壓迫感越來越強,連一向淡定的何不凝都也面露急色,大步朝桑雀走來。
“別過來!”
桑雀大喝一聲,想要保持理智,可是那條別人看不到,她卻能隱約感覺到的咒線,像尋找落點的藤蔓,正迅速從黑暗中舒展出來,朝她靠近。
到底是怎麼回事?
會不會是夢鬼?剛纔那一切都是夢鬼製造的噩夢,爲的就是讓她猶豫,耽擱時間,從而讓咒線重新連接到她身上。
有可能!
可萬一餘大就是有問題呢?
何不凝不也說了嗎,鎮邪司中隱藏着圖謀不軌之人,跟鬼戲班有關係,萬一這個人就是餘大,他很能僞裝,連何不凝都沒看出來呢?
桑雀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壓力,感覺自己快瘋了。
沒有時間了,她必須做出決定,這黃紙究竟放還是不放。
果斷會白給,猶豫也會敗北!
既然橫豎都是死,那就賭了! 電光石火間,桑雀彷彿賭桌上紅了眼的賭徒,賭性壓過了理智,憑藉心裡潛意識的偏向,在那咒線馬上就要觸碰到她時,果斷伸手。
黃紙被戳進草人眉心,桑雀緊張屏息,她潛意識裡,還是相信何不凝,崔城和餘大不會害她的。
轟!
綠色的火舌撲面而來,桑雀渾身一顫,驀地出了一身冷汗。
“讓開!”
何不凝厲喝一聲,以刀背推了桑雀一把,桑雀瞳仁顫抖着,看那草人在陰火之中一點點被焚燒殆盡,身上連接着咒線。
淒厲的嬰兒哭嚎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所有的紅線都燃起陰火,綠幽幽的光照亮整個院子,驅散蝕骨的黑暗。
桑雀吞了口唾沫,她沒有變成草人,她賭贏了,沒有人要害她。
咕咚!
突兀的吞嚥聲從旁邊傳來,餘大臉都白了,被桑雀剛纔那樣子嚇的。
桑雀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不知道她在餘大身上看到的那雙眼睛又是什麼。
“你盯着我做啥?”餘大疑惑地問。
桑雀搖頭,餘大教會她很多東西,總是像長輩一樣關心她,或許他只是有他自己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就像她不想被人知道她駕馭了陰童一樣。
沒搞清楚之前,還是不要拆穿的好。
草人焚燒成灰,桑雀渾身輕鬆,詛咒總算是消除了。
“嚇死老子了!當年在戰場上都沒這麼緊張過,桑二你剛纔發什麼愣?”崔城眼含不悅,朝桑雀看來。
何不凝轉身,也帶着探究的眼神看桑雀。
危機解除,桑雀冷靜下來,吸口氣解釋道,“剛纔我‘看’到自己放黃紙的時候變成草人,被何校尉燒死了。”
崔城看看餘大,又看看何不凝。
何不凝略微想了想道,“應該是夢鬼,剛纔你雖然躲開咒鬼,也反擊成功,但今日的咒鬼層級接近五層,不是你能完全擊退的,所以你應該是被咒鬼觸碰到了,也就是那一瞬,夢鬼入侵。”
桑雀恍然大悟,難怪她從燒死的狀態中掙扎出來時,何不凝會拍她肩膀,一刀從她面前斬下。
確實,連何不凝和崔城都看不到的咒鬼,僅憑她附加鬼兵符的百勝刀肯定不能完全擊退,所以何不凝才急忙來助陣。
夢鬼讓她做的這個夢太逼真也太恐怖,她清醒後都不能從恐懼中掙扎出來,她簡直不敢想,要是徹底陷入夢鬼編織的噩夢中,會有多恐怖。
桑雀突然有點感謝人骨骰子的副作用,剛纔那種情況下,她越理智的思考,越耽誤寶貴的時間,再加上餘大這個‘意外’,如果是完全理智的她,根本不敢賭。
何不凝從懷中取出一面銀質的令牌,拋給桑雀,“你的新令牌,明日你再休息一日,後日出發,巡州!”
桑雀接住令牌,入手溫熱,驅散冬夜寒冷。
桑雀記得她是現代時間10月18日正式成爲夜遊使,拿到銅牌。
今日是11月11日,差8天滿一個月,她就已經成了銀遊。
接下來再努努力,心燈就能穩定在四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