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爻走近了靈堂,靈堂中間掛着一個老人的照片,照片當中的人,王爻似乎還有一點印象。
只不過現在的王爻來不及感傷而已。
靈堂已經被孤魂佔滿了,而那位王爻熟悉的王大娘,跪坐在火盆邊,不斷的向裡面扔這黃紙。
手裡面拿着一面招魂幡,喊着哭喪話,但聽着卻好似唱曲。
鬼十三跪在一旁,此時渾身哆嗦。
王爻邁步上前,王大娘似乎唸叨到了關鍵時刻,神情悲憫,同時一揮手裡的招魂幡,一陣強力的陰風,瞬間鋪面而來。
王爻悶哼一聲,氣沉丹田,可是身體依舊不住的向後滑動。
在這一揮之下,屋內的孤魂們瞬間消失一半。
接着再一揮,屋內清空,包含着鬼十三在內,整個靈堂只剩下王爻和王大娘兩個人了。
“大娘!”王爻突然喊了一嗓子。
王大娘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靈堂內呼嘯的陰風也逐漸平靜。
啪嗒!
靈臺上,逝者的黑白相框突然掉落下來,摔在地上,卻無人詢問。
王大娘擡起頭,看向王爻,輕輕說道:“爻兒回來了啊。”
王爻看着大娘,抿着嘴不說話。
大娘笑了起來:“大娘抓你一隻小鬼就不樂意了?記得小時候,你掏了鳥蛋,還是摸了條大魚,可都是先拿到大娘家的。”
“大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爻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來到村裡,王爻最惦念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可是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卻是王爻最不想見的。
如果一切是真的,如果真如同濁所說。
自己的一切,包括活到現在的短短一生,都是在人操控下的,自己該怎麼面對眼前的人,她又該如何面對自己?
王爻不敢想,所以不敢來看。
大娘將手裡的最後一把黃紙扔進了火盆裡,呼的一聲,火焰竄起老高。
王大娘捶着腰緩緩的站了起來,嘴裡嘟囔着:“老了,身體不行了。”
說着向門外走去,走到王爻的身邊時,大娘停了下來,擡頭看着王爻:“爻兒啊,咋就回來了呢,回來咋也不先告訴大娘一聲,大娘也沒給準備。
是真的沒準備。
咋就回來了呢。
留個念想挺好的……”
大娘的聲音越說越小,說道後面乾脆不去看王爻,向着門外走去。
王爻猶豫了一下,安靜的跟在了後面。
“這幾年過得苦吧。”
王爻低着頭,沒說話。
“肯定苦啊,從你出來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這一生都苦,顛沛流離,時運忽高忽低。
所以纔給你取了一個爻字。”
王爻沒說話,卻好像想起了什麼,村裡好像就只有大娘姓王。
“這回來了,是找大娘要個說法?還是找大娘問問前因後果?
大娘老了,記憶力也不好了,記不住嘍。
能記住的,也不敢說啊。”
大娘自己唸叨着,好像家裡嘮叨的父母。
“跟我走誒,往前走嘍,魑魅魍魎啊,別想着跑啊……”
號子的聲音也有些熟悉,王爻轉過頭,村頭處,一個男人喊着號子,催促着什麼。
男人正是今天在村裡喊王爻的男人。
他說他今天晚上有事,要出去。
現在他回來了,趕着一批魑魅魍魎回來了。
又妖又鬼,有山野精靈,有殭屍猛獸。
他是村裡的放山人,他放着一批妖魔鬼怪。
他叫唐朝,唐朝的唐,唐朝的朝。
囂張的姓,囂張的名。
他看到王爻和王大娘在一起的樣子,頓時一愣,隨後問道:“這就露了?老子還沒喝他一瓶酒呢。”
唐朝有些不高興,拿出一個大口袋,頓時嗷的一聲喊道:“都他孃的滾進來。”
呼啦啦。
成羣結隊的身影,爭先恐後的向着袋子裡面衝去,生怕跑慢了一步,被一巴掌拍死。
衆多魑魅魍魎轉眼消失不見,唐朝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老爺子從遠處緩緩的走了過來,手裡拿着菸袋鍋,一口一口的抽着。
“老頭,我就說你的紙人不太行了吧,當年糊弄小王爻還行,現在是不是直接就露餡了?”
老爺子看着唐朝就說了一個字:“滾!”
唐朝立刻耷拉下腦袋,不在說話。
這時小蘿莉跑了過來,身後還跟着村長,村長看到在場的幾個人,頓時掉頭就跑:“晦氣啊,晦氣……”
老爺子看着奔跑的村正,無奈的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隨即將菸袋鍋叼在嘴上,猛的一吸。
四面八方的孤魂開始向着菸袋鍋匯聚而來,奔跑的村長瞬間停止,身體開始顫抖。
然後噗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擠出來了一樣。
一個靈魂從村長的身體之中飛了出來,靈魂飛向老爺子,而那具身體倒在地上。
此時再看去,那竟然是一個栩栩如生的紙人。
小蘿莉一愣,因爲自始至終小蘿莉都沒有看出來那是一具傀偶,雖然身體輕飄飄的,看給人的感覺就跟真人沒有兩樣啊。
小蘿莉不由的重新審視這個給老闆帶麪條的老爺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其實也不算是傀偶了,有身體有靈魂,跟人有什麼區別。”老爺子似乎看出了小蘿莉的疑惑,隨口解釋了一句。
“老爺子,還是您厲害。”唐朝豎起了大拇指。
老爺子的回答依舊如此:“滾。”
隨後看向王爻,笑呵呵的說道:“怎麼樣,我這個手藝。你就是開了一個比我家大十倍的店,到我這依舊只能當個學徒工。
差的遠呢……”
不用想也知道王爻在中州幹了什麼,被老道說了個一清二楚。
王爻看着眼前的三人,將小蘿莉拉到身後:“你們不準備給我一個解釋嗎?”
“解釋?解釋啥?我們是虧待你了,還是咋的,不說一把屎一把尿吧,至少是不是沒讓你餓死?”唐朝一本正經的說道。
老爺子和王大娘兩個人卻沒有說話。
“那我那些年的記憶去了哪?我又是個什麼東西?
有身體有靈魂就是個人了?我是人嗎?
那我身體裡面的那個是人嗎?
養而不教是爲過,那你們現在教教我,我該怎麼辦?”
王爻看着三人,緩緩的開口問道。
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