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咯吱……
泛黃腥臭的狗牙嚼碎骨頭的聲音,慢悠悠地迴盪在寂靜的山巔上,幾口之間,囫圇吞下,然後那癩皮狗往地上一躺,打盹兒睡去了。
至於藍衫老頭兒,則站起身來,給菜園子澆了水,又洗了衣裳。
忙碌過後,重新坐下,看向那漫天雲霧,揮手一招。
剎那之間,滾滾濃霧,翻涌而來。
落在山巔之上,化作由雲霧構成的幾個人影。
這些人形,有道人,有僧侶,有奇裝異服的古蠻,甚至有並非人類的精怪存在……
但唯一相同的一點,是沒有面容,好似只是一個化身那樣。
一共五條身影,以雲霧作爲投影,齊聚這冥冥山巔。
“玄武,最近風聲太緊,不是說好倘若無事相互之間並不會面麼?”
一道雲霧人影看向藍衫老頭兒,有些埋怨道。
藍衫老頭兒也不惱,將一切事兒,娓娓道來。
包括大竹村至天魔的被發現,天機閣少司的行蹤,還有判官的最後一擊,以及方纔他守宮斷尾求得自保的行徑。
末了,開口道:“諸位道友,此番聯繫,便是告知此事——天機閣恐怕已發現端倪,若有必要,還請清理枝杈,收緊根鬚。”
五道身影聽了,都是皺眉,紛紛責怪藍衫老頭兒了一波。
——怪他怎麼不小心一些,天魔被發現了不要緊,道爲啥偏偏讓那天機閣的人發現了?
藍衫老頭兒曉得自個兒理虧,也沒反駁,一一都聽了。
而幾句抱怨責怪以後,其餘五道身影沒繼續多說,表示已經知曉了此事兒。
說罷,藍衫老頭兒又道,“諸君,除此以外,還有一事——老頭子最近夜觀天象,只看上京以西,瑞光大放,金霞漫天,怕是有不世之寶出世。
掐指一算之間,發現那出寶之地,正是西峽古山的平天秘境將開。
老頭兒離那地方太遠了,就不摻和了,諸君有誰靠近那方,卻是可以圖謀之。
這消息,就權當老頭兒此番失誤帶給諸君麻煩的賠罪了。
對了,那平天秘境,諸君應當也有聽聞,是十年一開,三十歲以下,通天境之下,同時滿足二者,方可踏入。
據說是那平天王留下衣鉢傳承之地,只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似乎也沒人找到他的傳承。”
五人聽罷,紛紛陷入沉思。
他們彼此之間,雖然相互不清楚對方身份,平日裡都以六方神獸的代號相稱,但都因爲一個共同的目標,方纔聚在一起,圖謀甚大。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這老頭兒,卜算之道,極爲恐怖,甚至能隨意抹除一個人在命運中的因果天機。
——若非如此,這些年來,他們暗地裡攪風攪雨,小動作不斷,怕是早就被那天機閣發現了去。
“多謝。”
沉默片刻後,大夥兒紛紛拱手,“玄武閣下,有心了。”
藍衫老頭兒也是拱手,深吸一口氣:“歸本溯源,去假還真,吾輩之命也!”
其餘人影也是肅然,同道:“——歸本溯源,去假還真。”
說罷,一道道雲霧化身,化作漫天雲霧飄然而去。
結束會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冥冥之中的一些暗地裡的神秘黑手的動作,暫且不論。
且看那羽化上京府,隨着餘琛三人的迴歸,卻是又掀起一場風暴!
雖說餘琛和天機閣少司的行蹤,神秘得很,壓根兒沒人曉得他們幹了什麼。
而隋烊也是性格冷硬,話也少,按理來說大竹村的事兒,不會引起什麼太大的風波纔是。
可壞就壞在,那數十個天樞衛裡,就有好幾個“大嘴巴”
他們回了天樞軍營,喝得暈乎乎的以後,就開始向同僚下屬們吹噓起在大竹村的所見所聞起來。
無論是那堪比天尊的恐怖妖魔,呼風喚雨的可怕手記,殺人於無形的咒殺之術……
短短一個故事裡,包含了“天尊”,“天機閣”,“判官”等等惹人矚目的詞兒。
想不爆,都不可能。
總而言之,一傳十,十傳百,在上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
街頭巷尾,熱烈議論。
——這是餘琛在修行冥想之餘,用順風耳聽聞的市井之間的一些閒言碎語。
同時,再一次感受到,上京府對消息封鎖的恐怖之處。
在整個市井的議論中,大多都在討論那妖魔,判官,天機閣……等等。
但沒有任何一句,提到“天魔”二字兒。
大多數人還以爲,這些消息傳出來,乃是上京府擋不住悠悠衆口。
但餘琛從這一點卻是看出白了,這能在上京城裡流傳的任何消息,那都是上頭覺得無所謂的。
否則,你壓根兒就聽不到半點兒風聲。
比如,天魔之事,本就隱秘。
所以,故事裡的天魔,全都變成了更常見的“妖魔”替代。
心頭腹誹了兩句,餘琛也就不在意了。而除此之外,稍微能和大竹村的事兒的熱度相抗衡的,就是那所謂的平天秘境。
一開始,餘琛是不曉得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的。
用順風耳聽了好久,方纔大概明白過來。
說這東荒啊,七聖八家十五御端坐高天,是所有勢力的最頂點。
但煉炁界啊,可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報團取暖,一些萬里獨行的孤狼也不少。
這些傢伙大多天資卓絕,心高氣傲,不願與庸人爲伍。
最後或身死道消,或泯然衆人,或一路勇猛精進,攀上山巔,成一方巨擘。
平天王,就是最後一者。
傳說這平天王,起於微末,但天資卓絕。
——那是真正的天資卓絕,天生靈根,一個人把當初同他一代的年輕人摁在地上摩擦的那種。
同時,也因爲他沒有勢力庇護,從小到大,修行路上,也是無比坎坷,艱難險阻,荊棘無數。
可偏偏啊,平天王無論是實力,還是運氣,都是那個時代的翹楚。
面對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危機,他一路橫推,最後證得道果,號平天之王,坐鎮西峽古山,天下敬仰。
若干年後,壽元耗盡,坐化餘西峽古山天王殿裡。
可他人死了,卻是在西峽古山留下一平天秘境,似乎意在尋人,繼承衣鉢。
一開始,那平天秘境並不爲人所知,只有偶爾有煉炁士闖進其中,雖說沒有繼承那平天王的傳承,頗爲可惜,但卻也是收穫頗豐。
平天秘境的名聲,逐漸傳了出來。
吸引了越來越多的煉炁士,爭相前往。
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探險中,大夥兒總結出來兩個規律。
其一,平天秘境,十年一開,一開三月,每當春暖花開,西峽古山被一片桃紅籠罩時,便是秘境洞開之時日。
其二,似乎是因爲要尋找傳承者,平天秘境之允許魂齡三十歲以下,道行在第六境通天境以下的煉炁士,踏入其中。
——當然,不符合這兩個要求的煉炁士,想要強闖也不是什麼問題,反正這麼幹的人,進去了以後就每一個出來的,全都永遠留在了裡邊兒。
後來,隨着平天秘境的秘密被一次又一次披露出來,逐漸成了東荒十年一次的盛事。
十年一次,東荒天驕,魚貫而入,除了尋找那平天王的傳承以外,也是爲了各種各樣的天材地寶,造化機緣。
——這並非癡心妄想,而是確有其事。
曾就有排在那天驕榜一百多位次的年輕天驕,在平天秘境得了機緣出來以後,短短一年之間,殺到了天驕榜第三位,如今已是某個天罡宗派的開山老祖,跺跺腳,整個東荒都要震一震了。
如此事蹟,更是讓人,趨之若鶩。
而這一次的平天秘境洞開,便是在一月以後,春暖花開之際了。
這些消息,餘琛聽在耳朵裡,也沒太認真,聽過就過了。
畢竟他並不太需要這些機緣。
天下遺願,就是他最大的機緣。
更何況如今,他正是在關鍵時候!
——突破,元神之境!
先前從那大竹村回來以後,他就有一種感覺。
要突破了。
此時此刻,他的蓄積,已到頂峰,好似那裝滿了水的桶,隨時可能溢出來。
而這兩天來,這種感覺,尤爲明顯。
所以連着幾天,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在房裡,盤膝而坐,不寢不食。
整個人的精氣神,已進入某種奇異的狀態,就好似空明悟道一般。
神苔內景裡。
酆都神胎,盤膝而坐,抱元守一,渾身寶光纏繞,靈光充盈,頂天立地之間,好似已要將那內景的天地都撐破了。
餘琛曉得,這便是……神胎即將孵化,元神即將誕生的時刻了!
那一刻,他反而平靜下來,不急不躁。
盤膝而坐之間,平緩輕鬆地吐納,感悟。
四枚道種,環繞神胎,沉浮不定。
時間,一點兒一點兒過去。
某一刻。
那無比巍峨偉岸的神胎,突然變得黯淡無光,所有光華,好似盡數內斂!
砰!
只聽一聲清脆的破碎聲,好似瓷器崩碎那般。
無數細密的裂紋,在神胎之上裂開!
砰!
砰!
砰!
砰!
……
一瞬間,佈滿全身!
下一刻,這尊巍峨龐大的酆都大帝神胎,轟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