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穹蒼出手了!
雷霆一擊,打得人措手不及。
“足足提前了十來天時間,按照香姨的情報看,這絕對不可能是聖宮單方面的決定。”
“從宣講結束,到試煉開啓,竟也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這規則是正常人能想出來的?”
“萬一有試煉者還在東域度假,或者因其他事耽擱了,趕不過來呢?”
“這必是出自那騷包老道的手筆!”
徐小受心驚不已。
他還以爲自己的時間很長呢!
按照原計劃的十多天時間,他可以從容佈局,循序漸進,過得同虛空島上那般如魚得水:
先去三炷香搞一波事,混淆視聽;
再去找找中域聖神殿堂各處情報部門的麻煩,將水徹底攪混;
抽空還能讓第二真身去青原山看看,將八尊諳說的“絕世天才”請出山;
在搞事的同時,等待天上第一樓的成員聚集,順便打打七劍仙之戰,將“名”打出來!
徐小受計劃好了一切,卻忘了最至關重要的幾點:
他腳下已不再是虛空島,而是聖神大陸的玉京城。
他對手已不再是饒妖妖,而是神鬼莫測的道穹蒼。
“虛空島聖奴是佈局者,那騷包老道見沒機會,直接選擇放棄博弈,攤牌認輸。”
“玉京城他掌握了先手主動權,我卻不能不接招,被他牽住了鼻子,還真得跟着他走?”
徐小受感到有點難受。
當時他在虛空島上踹飛道穹蒼的時候有多爽,現在就有多膈應。
這次的敵人像是開了透視,無所謂自己佈下的各種煙霧彈,只出一擊,就打中天上第一樓的痛點。
巧合嗎?
擡眸望去,金凰廣場上衆人已如鳥獸散。
衛安一走,試煉者們爭先恐後,各顯神通,奔向了四象秘境所在地弓羊山。
或施展遁術。
或乘傳送陣,
或有護道者接應,騎人而行……
一個時辰內趕到弓羊山,對先天而言十分困難,但可以藉助各般工具就不一樣了。
徐小受往大部分人的選擇望去,看到了諸多斬道、太虛護道者,拎着自家試煉者,融身化道,遁往一致的方向。
他從那些年輕人身上看到了朝氣蓬勃。
目光再眺遠,明明還看不見一星半點的弓羊山,此時有如成了一盞無比刺目的夜間燭燈,散發着致命的吸引力。
“飛蛾撲火……”
“我,是飛蛾?”
恍忽間,徐小受看到了遙遠的天邊多了個身着華貴長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他左手端持天機司南,右手掐指成決,背後站着數不勝數面孔模湖的人。
他投來目光,含笑脈脈,對着自己往弓羊山的方向做了個“請”的動作。
“請君入甕?”
“受到驚嚇,被動值,+1。”
徐小受勐一眨眼,眼前幻象這才消失。
他有些心神不寧,不知道自己方纔的預感會否爲真。
“也許只是單純的時間提前?”
“他們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我還有很多事沒做?”
金凰廣場很快沒剩多少人了。
大勢力有試煉者的,一併趕赴四象秘境,大概率會在外面從試煉開始等到結束,然後接走考生。
徐小受皺了皺眉,帶着兩女進了馬車,跟着大部隊離去,很快隱進了人羣中,消失不見。
……
“道殿主,蒼生大帝。”
桂折聖山上,衛安一進聖寰殿,所視只覺此地未免太過冷清。
偌大議事大殿,只有兩人在座。
聽說十人議事團和新六部剛換人,下方的各大機構也從內到外大換血。
這會兒,他們不該是在舉辦各種遷任儀式,亦或者聚在一起交接之前之後事麼?
“衛安,我的朋友,許久不見。”
“來,快快請坐!”
道穹蒼起身迎客,迎下了這位聖宮的門面,坐上了平日裡外來半聖根本不可能坐上的十人議事團的位子。
“聽說你們聖宮試煉宣講出了一些亂子,有人搗亂?”道穹蒼呵呵笑着。
“只是一些小事,無傷大雅。”衛安並不想回憶。
“那人姓徐?”
“哦?道殿主認識?”衛安這下詫異了,記起來搞事的那小子確實手裡有一紙扇,書着“在下徐故生”。
“月宮離提過一嘴……”道穹蒼隨口應道,遞過一畫像,“可是這人?”
衛安一眼就認出了那大病初癒般模樣的傢伙。
只是畫像上的他更加清秀,少了一些髒亂的果醬,看起來是個好人。
“不錯,這人有問題?”衛安問。
道穹蒼徐徐捲起畫像,笑着應道:“如有。”
如有?
這是什麼意思?
金凰廣場上搞事的還有好幾家勢力,衛安沒時間去搭理這些,很快話鋒一轉,扯回正題:
“你的要求我已經答應了,試煉時間提前到一個時辰之後,這是破天荒的讓步。”
“要知道,在這之前,聖宮試煉不可能這麼趕進度,這會讓我們錯失許多天才。”
道穹蒼卻道:
“不重視聖宮試煉,不提前趕赴中域的天才,日後必也會對聖宮有更多的不屑,就如桑七葉。”
“命運是既定的,這種人,你們聖宮不要也罷。”
衛安只是靜靜聽完,並沒有落井下石攻擊盡照一脈的叛徒,自若說道:
“你要的我完成了,我要的也很明確。”
“聖宮試煉,聖宮搞聖宮的,聖神殿堂搞聖神殿堂的,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你的事,不能影響到試煉者們分毫,這是我對試煉者們做下的承諾……你們能做到嗎?”
“這是自然。”道穹蒼沉着點頭,“我會盡量做到。”
“儘量?”衛安眼睛一眯。
“事無絕對,我也不敢保證有無萬一,我能保證的只有絕對的盡心盡力。”道穹蒼微笑。
衛安深深望着這位話不說滿的天機術士,對方滿滿的都是真誠。
他長嘆一聲,不再糾結此事,環顧四下道:“桂折聖山很是冷清啊,你們的人呢?”
“都派出去了。”
“去哪?”
“自然是去四象秘境保護試煉者們。”
“……”
衛安哪裡會聽信這些鬼話,都派出去執行你們自己的任務了吧?
他轉眸看向沉默不發的愛蒼生,沉吟道:“蒼生大帝,已經有幾十年沒出聖山了吧?”
“二十八年。”愛蒼生腿上蓋着黑布,雙手搭在邪罪弓上,無波無瀾道。
衛安點頭,望向道穹蒼:“怎麼不讓蒼生大帝出去呢,常年待在一個地方,人會不適的。”
道穹蒼笑着一指:“他腿腳不便。”
“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衛安搖頭。
“你也該知道的,我亦不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道穹蒼也微笑搖頭。
衛安於是沉默了。
幾十年不見,這騷包老道說話,還是那麼好聽,讓人忍不住想抄起傢伙給他當頭一棒。
道穹蒼還是很給聖宮面子的,末了補充道:
“總不能全部人都一股腦涌進四象秘境吧?”
“外面也得有人盯着,防止出現意外。”
衛安擡起眸來,看了道穹蒼一眼,認出來這傢伙沒有在開玩笑。
他又轉眸望向面色無波無瀾,一直目不斜視盯着殿外天空的愛蒼生。
視線一落。
衛安就看到了安靜沉睡着的邪罪弓。
黑紅色的邪罪弓周邊繚有魔氣、殘魂,彰顯着其甦醒時間下,獵殺過的一道道世間強悍生靈。
小小一個四象秘境,聖神殿堂傾巢而出。
偌大一個聖神大陸,卻交由蒼生大帝一人盯防是吧?
衛安眸光一凝,彷彿要聚焦透過黑布,看穿愛蒼生坐於桂木輪椅上的雙腿。
“有事?”愛蒼生頭一偏,漠然望來。
衛安眼皮眨了眨,這才順勢笑着擡起了頭,直言不諱地問道:“蒼生大帝這腿多久了,我記得十尊座時,還不需要輪椅吧?”
“忘了。”
忘了?
這也能忘?
不過衛安細細一想,倒是也真想不出愛蒼生是如何從馳騁十尊座,射墮廣寒月的正常人,淪落到最後得坐於這輪椅上,行動十分不便的緣由。
他也沒多想,很快跳過此事,看回道穹蒼:“你們,有幾成把握?”
道穹蒼笑笑不說話。
“給個準數吧,道殿主,我們現在是在合作,我保證不會透露信息給任何人。”衛安追問。
“包括牧凜?”
“包括!除我之外,無人可知!”衛安是真好奇這位神鬼莫測道殿主把握有多少。
“除你之外……”道穹蒼眸光忽然一凝,“你,可信嗎?”
“……”衛安都給整不會了,“你懷疑我是聖奴?你連我都懷疑?道穹蒼,你瘋了嗎?”
道穹蒼眼神深邃,良久才鬆釋肅然,脣齒一啓,不知是在回答哪個問題,說得雲裡霧裡:
“只怕萬一。”
……
馬車趕回幽桂閣的時候,徐小受遣退了鶯鶯雀兒兩女,暗中留給了李老漢一個通行杏界的玉符。
他也不管李老漢找不找得到,只讓他轉告八尊諳,傳話這般:
“我可能搞不定四象秘境,你得加派人手,最壞是親自過來支援。”
以及這般:
“最好是聖奴全部人都來。”
之後,他便在大庭廣衆之下,旁若無人衝上了三樓,急衝衝推開了香姨的房間。
有“隱匿”在,徐小受上樓,甚至無人關注。
“你是?”
門一推開,裡頭那正在鏡前梳妝打扮的嬌俏可愛的少女,令得徐小受一懵。
他急忙退了出去,以爲自己進錯房間。
可房間沒有出錯,他也沒有進幻境,沒中幻術。
這少女有些形似香姨帶來的兩個姑娘的其中之一,又明顯不是。
“姨就打扮了一下,你認不出來了?”少女轉過身後,掩嘴輕笑,清純可人。
徐小受如遭雷擊,頭皮發麻道:“你這是什麼邪術?”
“感知”所見,香姨並非是貼了人皮,也沒有額外的靈器加持、僞裝。
分明還是此前那個人!
但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全變了!
若不是親眼所見,徐小受甚至不敢相信面前這少女,本質是個老阿姨。
“化妝術。”
香姨起身走來,身段依舊窈窕,但分明是束了胸,輪廓小了許多。
她如同蝴蝶一般,抓着青色的裙襬旋轉了下,飽含期待地問道:“怎麼樣,認不出姨了吧?”
徐小受感到眼前發黑:“聲音沒變……”
“那這樣呢?”香姨一夾,音齡都減了,彷若年芳十八的少女。
徐小受再也不相信眼見爲實了。
這比簡直堪比聖帝級“變化”!
專業搞情報的都這麼強嗎,一個人兩幅面孔,跟李老漢一個樣?
“我現在叫香香,是一名先天試煉者,即將在一個時辰之後進入四象秘境。”
“我壓制了實力,很快會不計後果突破成王座道境,就爲了在聖宮試煉中取得好名次。”
“行動全程,我不能出面,只能幫你做一下精神層面的分析,也許你也並不需要,但聊勝於無吧。”
“除非你陷入必死之局,否則不能召喚我。”
香姨一一具述,說着從桌上的木盒翻出來一個星鑽耳釘。
她捧着耳釘轉身,遞過來道:“通過這東西和我聯繫,死前捏碎它,我叫神亦來救你。”
一頓,少女的眼神變得無比凝重,語氣都多了幾分肅然:
“我只有一句話警告。”
“千萬千萬,不要小看騷包老道!”
徐小受接過這星鑽耳釘,小小不起眼的一點,卻感覺重若萬鈞。
怎麼一個個都給這麼大壓力?
道穹蒼,真有那麼強嗎?
“我記住了。”
他變回徐小受的模樣,將這耳釘佩戴到了耳垂上,耳釘只有一點,並不明顯。
不用香姨解釋,他瞬間弄懂了這耳釘的用途。
甚至不需要靈元,它能自主吸收一點點天地靈氣,保持通訊作用。
“很精妙的天機屏蔽術,這明顯是防老道的,你們香家還有人能製作這玩意?”徐小受摸着耳垂,扯開笑容問。
少女版香姨聳聳肩:“無機老祖的作品。”
徐小受笑意消失了。
真這麼嚴肅啊?
一個耳釘都要玄無機出品,我也能做的好嗎!
“我得走了,要不然趕不上大流,我可是正兒八經的試煉者,有牌的。”香姨亮了亮她的試煉者玉牌,神色嬌俏可愛。
徐小受真不敢信這是簡單化妝術能實現的效果,可能這就是大道至簡吧,他一擺手,“去吧!”
“你呢?”香姨臨行一問。
“我是偷渡者,無甚所謂。”徐小受收好了紙扇,扯着自己原裝的臉,做了個鬼臉。
此行被發現就是行蹤敗露。
不被發現的話,頂着誰的臉,都不會被發現。
徐故生這個馬甲在本來預想中能活着的時間就不長,又給道穹蒼強勢殺死了十多天的壽命,現在可以結束它的使命了。
徐小受仔細算了一下,發現自己習慣了當周天參,當小石譚季,當陳恕……
他成爲過好多好多的其他人,卻有很久一段時間,沒有做回自己了。
“徐小受的臉,應該也沒那麼難看吧,人人喊打?”徐小受摸着自己的臉頰,自嘲一笑。
“也許。”少女香香笑了笑,鼓起拳揮舞了下,“保重。”
“保重。”徐小受道。
砰一聲,芬芳綻放,香香消失不見。
徐小受臉上的笑意也跟着消失不見,眼眸變得無比凝重。
沒時間做更多準備,得接招了。
好在最大的準備早已結束,該進四象秘境的人也已到來。
剩下的,就交給未來吧!
“小寒。”
他低聲一喊,小白鼬就從不知何處冒了出來,爬進了他胸口衣物中。
“封於謹?”
他一擡眸,縈於樑上,不知何時出現的那縷灰色霧氣便落下,化作了一個白衣女子。
窗外映着風雪,女子恬然含笑,如空谷幽蘭。
她端着她的小銅爐,臻首一點:
“徐小受,好久不見。”
嗤一聲響,莫沫的背後灰色霧氣凝聚,化作了一團張牙舞爪的鬼臉。
封於謹的聲音自莫沫喉見響了起來,桀桀而笑,有着幾分幽冷:
“徐小受,天玄門連本帝都殺不死你的時候,就預料到了你會很不一般。”
“但本帝是真沒想到,你能這麼快,走到今日這等高度。”
徐小受理都不理封於謹,對着莫沫揮了揮手,嘿了一聲道:
“莫師妹,好久不見,但其實也不久,就個把月的時間。”
莫沫輕輕“嗯”了一聲,偏過頭,看向了窗外白色的雪。
“個把月?她可是……”
“閉嘴。”
封於謹的話音還沒說完,竟給莫沫喝下了。
這倆人如今是個什麼情況,能和諧共處了?徐小受驚疑不定,但也沒多問。
封於謹自告奮勇前來,定是有八尊諳的威脅在先,沒必要在此時揭人短處。
空間道盤在腳下一旋,徐小受伸出了手:
“我要傳送了,不要反抗。”
“嗯。”
莫沫伸手,輕輕搭上,掌心該是在方纔窗外碰過雪花,有着雪水和冰涼。
徐小受握住她的手,一頓後,勐聲爆喝:
“空!間!大!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