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盤下。
充當陣眼的上百白衣,各自遭到聖級天機陣反噬。
所有人大噴鮮血,靈元又被“小蜘蛛”跗骨,後吞噬、繁衍,快速抽乾。
失去了禁錮香杳杳沒有亂動,因爲她身上掛着禁武令,儼然廢物一個。
她連眼下的“小蜘蛛陣”都不一定闖得出去了,一觸及那些詭異的紡織道紋,必被吞噬靈元,虛弱癱瘓。
然現場除了自顧不暇的白衣,無法動作的香姨,以及一地死屍外,還有一個被人遺忘了的存在。
鬼神幫,鬼面!
作爲古武一道的傳承者之一,鬼面此前八門、七宿盡開,卻被道穹蒼一擊險些斃於陣下。
賴於六部有需,道穹蒼留了他一命。
而今百界斷靈陣被破,禁錮解除,道穹蒼更忘了在他身上掛禁武令……
掛了,用處也不大!
古武者不懼這些煉靈師的封禁手段!
鬼面見到犬三青出現,吸引了道穹蒼注意力後,已經開始暗中醞釀。
果不其然,當雷劫降下時,道穹蒼離開了自己,去接觸犬三青。
——機會!
鬼面毫不遲疑,祭出了自己最後底牌。
“畜生道,鬼面鷹!”
這魁梧的半百老漢身上,突然亮出了黑色的光芒,繼而開始全身滋生黑羽。
“撲”的一聲,鬼面尚還趴在地上,背部黑色雙翼展開,帶着他整個人撲向了香姨。
他的嘴巴在飛速穿行的途中,變成了尖銳的鷹喙。
他的雙目凝起,眼前景色變幻在腦海中如同放慢。
他的四肢縮退回身體內,指尖探出了鋒利的爪甲,可退至一半,變形卡住了。
同汪大錘一般,鬼面的畜生道,只掌握了一半。
與汪大錘有本質不同的是,鬼面的“畜生道”由他神亦大哥親傳,無比完整,卻礙於自身資質,習不圓滿。
這一半的六道施展出來,基本後半輩子就廢了。
可今時今地,這招若還藏着不放出來,自己、香姨、犬三青,全都要廢!
“唳——”
當嘹亮鷹啼劃破長空之時,上百白衣尚未反應過來,黑色已捲走了香姨。
……
雷劫轟落之速已是極快。
然再快,快不過六道,哪怕是殘缺六道。
犬三青絕望之際,眼前血紅闖入黑色,他一個足足五百斤的胖子,在毫無靈元的情況下……
起飛!
“滋滋——”
雷劫在身後追逐。
鬼面鷹一爪一個,提着香姨和犬三青,以左高右低之態,踉蹌飛行。
這一刻,長嘯聲掩蓋不住鬼面心頭的激動。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強如道殿主,也有盤算失誤之時,被我橫插一腳,亂了棋局!”
鷹視範圍極廣。
鬼面鷹在穿破了小蜘蛛陣,硬抗了犬三青的九死雷劫,全速突行之時,還能瞧見後方道穹蒼……
“砰!”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鬼面愣住了。
因爲道穹蒼定在原地,擡着眸遠遠注視着自己,眼神中竟無半分意外,脣角甚至還有隱約笑意。
他將手從袖中探出,拇指掐着中指第二節,金光漸漸淡去。
“奇蹟在他,這倒是讓本殿失望了……”
道穹蒼喃完一笑,“但不出意外的是,你果然會六道,還挺會藏。”
低語聲止。
九天之上的半聖玄旨,古文同時勾勒完畢,靡靡聖音,便從天落:
“天道曰遲,萬象曰退。”
“時局無定,天機當歸。”
古老文字,在半聖玄旨的力量催化下,最終化爲一字:
“回!”
……
鬼面鷹提着香姨和犬三青,此刻已經突破了南城門口,正往天外飛去。
驀然間,天地靈氣翻涌,星辰之光灑下。
那一道道天機道則匯聚化形,如同繮繩一般拘住了鬼面鷹的脖子,猛力往後一拽。
“唳!”
鬼面鷹發出苦痛慘叫,只覺周遭世界在倒退,甚至感覺連時間都在倒流……
他分明出了城。
驀然驚醒時,他還停留在原地,爪下無人。
他趴在地上,化形變成了鬼面鷹,正在發呆。
而遠處香姨驚愕着在原地等着,犬三青則迎來了他的第三道九死雷劫……
“我?”
理智不多,但尚有幾分理智的鬼面,徹底被自己的視角整懵了。
後背的焦痛感,令得他意識到方纔確實是扛了一道九死雷劫的。
但現實所呈現的一切……
自己沒有動過!
人,也一個都沒有救出來!
這個半聖玄旨“回”之一字,是個什麼力量?
“跑啊!”
“你愣在原地作甚,趕緊跑……靠,往前跑,不是往回跑!”
身下忽然傳來了犬三青恨鐵不成鋼的吼聲,鬼面短暫怔住了,往身下一瞧……
等等!
身下?
眼前畫面一錯。
鬼面驚覺自己爪下還有人,香姨和犬三青。
身後方,數百白衣還在京都南城門口的百界斷靈陣的反噬之中。
自己儼然出城了,卻因爲半聖玄旨愣在原地,甚至在往回,想要重新進城……
“畜生道?”
背後,傳來了道殿主戲謔的聲音:
“比起神亦,雲泥之差。”
“你的戰鬥理念,還停留在幾十年前,是不是沒碰過天機術?”
“本殿不同,本殿太知曉如何對付你們這幫古武者了——一個個莽而無謀,連最簡單的天機幻術都看不破。”
一頓,道穹蒼從背後,閃至鬼面鷹身前,撥動了天機司南上的星勺。
“大挪移術!”
一鷹一姨一肉,纔剛閃出城門口,就被挪進了城門內。
同一時間,目睹了半聖玄旨的玉京城煉靈師們,思緒齊齊一滯。
“嗯?我們聚在這裡做什麼?”
“俺不是在回族的路上麼,怎麼在這裡?”
“奇了怪了,我怎麼在天上,那婆娘知道了不得榨乾我……得趕緊回家纔是!”
一衆想要趕往戰場的煉靈師,各生各的念頭,如鳥獸散。。
玉京城外,林山之中。
朱一顆瞧見半聖玄旨的力量,心頭已道不妙。
剛想回首想避開注視時,南城門口飛出了一隻黑色的鬼麪人鷹,強勢闖入視線之中。
那不知是手還是爪的玩意下,提着的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目標……
“香姨!”
朱一顆一喜,身上涌現星辰之力。
他左手插入道則,右手捏着石子往上一拋,跟着腳步往前一邁。
然後……
他就往後退了一步。
“咦,我在這裡幹什麼……”
“術祖傳承禁制都還沒研究破呢,我不是在南域嗎?”
他下意識想要離開林山,回到南域去,鑽回自己的老窩裡。
便這時,身上那淡淡的術祖之力氣息一震,朱一顆清醒回來時,腦海裡強勢闖入了一個李富貴:
“你,在城外等候,準備接應香姨。”
朱一顆凜然一驚,記起了所有,急忙垂下頭顱,再不敢看。
果不其然,地上移形換影具現出來的影子畫面之中,呈現出了本該在城內主局的那一個黑影。
道穹蒼,出城了!
他的半聖玄旨,竟然蘊含了指引之力,這怎麼可能?
朱一顆陷入了長久的震撼當中。
他感覺自己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
很快,他自顧自甩起了腦袋:
“不可能,那一定不是他的半聖玄旨,一定來自聖帝……”
思緒僵住。
朱一顆並不蠢。
他輕易聯想到了另一個相悖的問題:
若借聖帝之力,得來的該是“聖帝金詔”纔對,怎會是“半聖玄旨”?
……
“壞了!”
南城門口,香桂馬車上。
李富貴依舊是一副馬車伕李老漢的模樣,靠在車廂上假寐。
他掌心中抓着一塊特殊的小黑板。
黑板上,不時有一個個如同蚯蚓的特殊符號跳出來:
“犬三青失敗,大拘禁術下,他靈元無法動用……”
“鬼面意外爆發,開啓半個畜生道,帶着香姨和犬三青出城……”
“道殿主用了半聖玄旨,三人齊齊回城……”
一道又一道信息跳出,李富貴越看越沉默。
作爲情報人員,他自然不可能親身進入戰場。
他活着、隱藏着的價值,遠高於參與此戰後,雖然香姨救出,但自身身份暴露的情況。
因爲香姨已經浮出水面了,李富貴卻還藏在深海之中。
他便是“李大人”!
狗子就是他的死士!
而連戰場都不輕易踏入,李富貴自然不可能用肉眼,乃至靈念觀戰。
他深知天機術士的反窺之術有多可怕,爲此還警告過朱一顆。
因而,自然得利用別的方式,觀看戰局。
手上的“通文板”,便能解決這個問題。
它通過遍佈各街的“馬車伕”成員,以加密文字的方式,及時傳遞戰場信息。
就算馬車伕們被抓了,聖神殿堂破譯了加密文字,他們也追查不到李富貴身上來。
因爲明面上,“通文板”對接的是“馬面”。
而“馬車伕”老大“馬面”,就是狗子,就在戰局之中。
查到最後,線索都在局裡,局外人半點痕跡沒留下。
李富貴精得很,否則不至於從事情報工作這麼多年還能苟活。
道穹蒼就算能破譯出所有信息,也得小懵一會,然後發現一無所獲。
“壞了,真的壞了,我沒有低估騷包老道,卻高估了你們……”
“壞了”不是李富貴說的,而是盡人通過意念傳音,恨鐵不成鋼對着破譯了的加密文字進行吐槽。
“受爺,您擔心他們失敗?”李富貴還在假寐。
“騷包老道太頂了,他是計出不窮,兵來將擋,你那個狗子再加鬼面,也不是對手……除非把香姨禁武令揭了,召喚神亦……但這明顯也不可能,老道將後路都已堵死……”
盡人急得都想自己上了。
十尊座,只有十尊座,以及自己能打!
他看那些文字,感覺李富貴手下的這些人,是什麼都缺啊。
要天機術,天機術不會;要古武,古武只學一半;要煉靈,渡個劫都能被封禁……
這令得他這半個強迫症看得難受至極,險些都要入主本尊身體,從杏界醒來,強勢鎮壓道穹蒼了!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李富貴倒是頗爲鎮定,他畢竟已習慣了艱難困苦,“受爺,是不相信狗子他們嗎?”
“我一個都不信。”
“那受爺相信富貴嗎?”
“……”
盡人沉吟了下,選擇了直言不諱:“李富貴,有人同本樓主說過這樣一句話,不要相信任何人。”
李富貴點頭應是,心下卻是不敢苟同,狗子他們還在拼命呢。
盡人知道李富貴心口不一,卻沒法再說什麼,感性能左右得了局面的話,要清醒有什麼用?
香桂馬車之上,通文板不斷彈出新的信息,沉默卻在蔓延。
杏界,沉睡的徐小受忽然睜開眼,對着貪神說道:
“煉我!”
“聖藥,隨便用!”
貪神愣了一下,眼裡迸出亮光。
“喵!”
……
南城門口,戰場。
最好的機會,掌握它的是鬼面。
而放出這個機會,又以半聖玄旨收尾的,是針對古武者很有一手的道穹蒼。
當鬼面鷹提着香姨和犬三青,重新回到南城門內的時候,聖奴一方的人心沉入了谷底。
原百界斷靈陣內,一衆在“大剝離術”幫助下,脫離了“蜘蛛陣”困擾,恢復了靈元的白衣們,則陷入狂喜。
道殿主,無所不能!
“轟隆……”
巨響之下,九死雷劫如約而至。
“京都大陣,啓。”
道穹蒼眼裡泛光,忽然爆喝一聲,撥動了手上的天機司南。
“不好,快打碎我的戒指!”
犬三青來不及對付雷劫了。
他自身靈元被拘禁,連空間戒指都難以啓用,只能將手往鬼面鷹利爪下一伸。
鬼面不明所以,卻忙一摁。
頓時,空間戒指破碎,裡頭炸開了無數寶物。
犬三青左手往肚子肥肉夾層中一掏,摸出了一個陣盤,往空中一丟。
右手卻往身前一抓,夾住了戒指中炸出來的一顆黑不溜秋的丹藥。
“呵。”
道穹蒼笑了。
京都大陣,根本沒有啓動。
他撥動的,是“大挪移術”!
既然大概率是徐小受制作的陣盤,想來他不僅針對百界斷靈陣,該是也將京都大陣考慮進去了。
如此,犬三青身上,陣盤應該有第二塊。
第一塊碎了,沒法研究。
這第二塊,當然不能讓它發動,得拿來好好研習一番。
陣盤飛掠於空,道穹蒼只瞥了一眼,通過其上略帶“蠕動”性質的特殊天機道則,就確定了這和此前那塊,同出自一人之手。
犬三青沒有忽悠,他扔了陣盤出來。
道穹蒼拿得果斷,將之挪移到手中,直接封禁掉,等待戰後研究。
道穹蒼笑了。
犬三青也笑了。
如此刻意的一聲“京都大陣”,犬三青輕易讀懂了其中意思,知曉破壞京都大陣的陣盤,道殿主已有防備。
都是精明人,都知曉彼此想要什麼,犬三青作出了一個重要的抉擇……
他要救人!
以物換物!
“本殿很好奇,你拋棄陣盤也要拿的丹藥,是什麼?”道穹蒼望着那胖子一口吞下黑色藥丸,倒是沒有出手阻止。
犬三青若想,該能毀掉陣盤。
既然他沒有毀,而是選擇了交換,道穹蒼樂意做一回君子。
他不討厭“變數”,這能讓自己有所成長。
當然,他最喜歡的,還是將所謂的“變數”在參透後扼殺,讓自己實實在在有所成長。
“轟隆!”
又一記雷劫被鬼面鷹抗下,吃痛得鬼面嘶着亂啼,險些抓不住那個死胖子。
犬三青嚥下藥丸。
天穹上雷劫轟然變異。
九死雷劫之上,隱隱又有一重劫雲迭起。
擡起眸,犬三青深吸一口氣,眼裡閃爍起了瘋狂,望着那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道殿主,一字一頓道:
“暴力破聖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