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是我。”
這回答了,跟沒回答有什麼區別?
曹二柱心頭嘀咕一聲,但很快打開了大門。
其實鐵匠鋪的營業時間還沒到,但既然有人敲門了,或許是着急要拿貨,或許是別的原因。
聽到了就開門,待人要有禮貌,老爹教過。
“嘎吱”一下,木門打開,熱浪一股腦就往外涌。
外邊天方破曉,街道上還飄着雪,鐵匠鋪內外儼然兩種天氣。
一是嚴寒,一是酷暑。
“你是……”
曹二柱赤着膀子,單個手臂一撴,能堵住門口,只露了半個身子。
他矮着頭,遲疑地望着面前這頗爲面生的中年男人,最終沒能記起來他到底是哪位。
來人一身白袍,黑髮束於玉簪,腰間配有云紋腰帶,除了手上拎一個酒葫蘆外,身上再無它物點綴。
饒是如此,這人長得臉色正氣,皮膚無比白嫩,氣質一看就非凡人。
他絕對不是經常上山打鹿,或是豬場殺豬的。
更像是老爹說過的那種大人物,總之跟整個常德鎮的人都顯得格格不入。
最起碼得是個村長級別的!
道穹蒼擡起了頭,被面前小巨人的高度和寬度給震了一下。
他擡起手,比量了一下彼此差距,笑道:
“二十多年沒見,你長這麼大了。”
曹二柱悶着沒有說話。
這人還沒回答自己的問題,沒說是誰呢,這麼說話很沒禮貌。
“你叫我叔就好,當年我還抱過你呢。”
道穹蒼往小巨人腋下示意了一手,表示讓讓,他想進去。
曹二柱目光落到了這人手上的酒葫蘆,搖頭甕聲道:
“你來找俺老爹?”
“他還沒睡醒呢,睡醒也不一定見你。”
“你傍晚時分再過來,他一般這個時候心情不壞,也許會見你。”
“還有……”
一頓,曹二柱手指點向了酒葫蘆,“這點量,不夠老爹塞牙縫的。”
道穹蒼笑了,舉起酒葫蘆晃了晃,裡頭傳出了潮水般的涌流聲,“你聽說過空間戒指嗎?”
曹二柱表情略顯錯愕。
很快,他意識到這人真不是村裡人,跟自己一樣,是個偉大的煉靈師。
常德鎮很難見到煉靈師。
最多就是半吊子級別的,練了幾口氣,增多了個把子力氣而已。
青原山倒是有。
上山勤了,總能見到幾個跟這村長級別人物一樣乾瘦的傢伙,在使用火球術、土牆術等靈技,對付那些一巴掌就能拍死的野豬。
“你是什麼境界,後天、先天?”
“你開了元庭沒有?元庭很神奇的,開了後會多一種東西,叫做靈念。”
曹二柱來性質了,說着還讓開了身子,饒有興趣想請這位進門一聊。
——趁老爹酒還沒醒,多聊聊光怪陸離的煉靈界!
“暫時保密,你呢?”道穹蒼本欲擡腳步入,聞聲後瞥了眼門檻,暫時立在門外沒有進去。
“俺先問的。”小巨人悶悶不樂。
“你要這麼說,叔以前抱你的時候,你還咬過我耳朵呢……”道穹蒼拉長了自己的耳垂,翻出了後面部分,“喏,就這個!”
曹二柱湊近一瞧,發現還真有個小疤痕,頓時感到不好意思。
“俺是王座道境……”
“王座很厲害啊!”男人驚訝了,“那你會不會那個什麼,滋滋滋全身電的那個,紫色的,很帥。”
曹二柱眼睛一亮:“你知道罰……”
乓!
後院炸開一聲驚雷。
小巨人嚇了一跳,話音聲都嚥下去了。
道穹蒼也縮了縮脖子,扯着嘴角,有點害怕地望向了那邊,“醒啦?”
“嗯。”曹二柱悶悶應了一聲,聽出來了老爹不想讓自己過多跟別人交流煉靈師的事情。
“之後有空再聊,你老爹在找我了。”道穹蒼小小挑了下眉,偷摸着塞了一顆通訊珠過去。
曹二柱乏味的神情一掃而空,眉宇都多了幾分喜色,急忙將通訊珠藏好。
啪!
一道藍色閃電劃破黑暗,精準打擊,從指縫中劈進去,劈在了通訊珠上。
掌心攤開。
通訊珠已經碎裂。
曹二柱目中的光,也就同昏暗的鐵匠鋪一樣,在閃熠之後快速消失。
道穹蒼沒有氣餒,再次對着小巨人挑動眉毛,便從寒冬中邁步進了炎熱的鐵匠鋪。
“幾十年不見,脾氣還是這麼暴?我可是拎酒拜訪的……”
“你來作甚?”後院傳出的不似人言,倒像是滾滾雷聲,連房樑都在震顫。
“當然是送酒,順帶着聊聊天、敘敘舊,這可是你最討厭的醉仙釀。”
道穹蒼往後院走去時,還拔出了瓶塞,晃動着酒葫蘆,一臉賊笑着扇風,讓香味快速逸散出去。
“讓送酒來,但不是讓你親自送酒來……什麼狗屎味道?滾!”
“哈哈哈哈……”
鐵匠鋪不算大。
後院二人的交談聲和笑聲,隨時間推移愈發變小。
曹二柱提着鐵錘撓了撓後腦殼,感覺有些神奇。
老爹很少跟一個陌生人講這麼多話……不,應該說是基本不跟陌生人說話。
但這次他們好像聊得很開心,那個人也敢開老爹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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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二柱止不住對那個白衣中年人的身份更多了幾分好奇。
也許,他不止是村長級別的。
老爹的朋友,應該很厲害吧?
“朋友……”
思緒頻頻跳躍,大清早的,曹二柱已經有些傷感了。
但提了提大鐵錘後,他精神立馬就振奮了。
朋友,俺也有,大鐵錘就是好朋友!
不過,那個叔叔最後的挑眉,是什麼意思?
曹二柱忽然感覺手心有些異樣,翻過來看後,發現剛握過通訊珠的手掌心中,多了一些個簡單的紋路。
它們勾勒交織成了一個友好的“握手”符號。
“噢?噢噢噢?”
曹二柱心花怒放,提着鐵錘險些沒原地起舞。
他看出來了,這應該是個那種神奇的靈陣圖案,只要注入靈元,就會有所感應。
“試一下?”
想到就做。
等意識到那個叔叔就在後院的時候,曹二柱靈元已經注入進去了。
他抱着腦袋,感覺搞砸了什麼。
“滴滴、滴滴、滴滴……”
後院方向,從空無聲音,到傳出了十分刺耳的滴滴聲。
緊隨其後,整個鐵匠鋪都安靜了,滴滴聲快速跟着不見。
“啊哈哈,你先聽我解釋……”叔叔的聲音分明有些驚慌。
接着,老爹那熟悉的暴躁狂吼出現,直接碾殺了叔叔的尷尬:
“騷包老道,你他娘在找死!”
轟!
驚雷炸響。
鐵匠鋪的頂板,被破開了一個大窟窿。
曹二柱回頭的時候,剛好看到一道灰白的人影翻飛着出了天空。
“啪嗒。”
後院掉下了碎成段的玉簪,還有一顆帶血的牙齒……大門牙。
曹二柱一哆嗦,趕忙衝到門外去看那個叔叔。
天色不知道怎麼的就暗了,剛纔還好好的,這下是雷鳴滾滾,像要大暴雨。
“轟!轟!轟!”
一道道藍色雷電從空中劈落,精準無比轟在了那個叔叔身上。
灰白色很快變成焦黑。
叔叔一次又一次被打飛,毫無招架之力地被雷電送出了視線和靈念所及範圍之內。
“這……”
曹二柱遲疑着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心,嘴角一抽搐,有些後悔,又不敢吱聲。
“過來!”
後院傳來沉悶的聲音。
曹二柱鐵着頭過去了,很快看到了癱在地上,披着大氅,渾身是汗的老爹。
他腦子轉得很快,率先解釋道:
“他想讓俺出門,但俺對煉靈界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發現這個後,就及時讓老爹您發現了,俺做得對吧?”
曹二柱嘿嘿傻笑着,用鐵錘撓着頭,一臉憨態。
出乎意料的,他沒有等來怒罵和苛責,而是老爹很平靜的一句:
“手翻開。”
“哦。”曹二柱乖乖讓那個握手的符號展現出來。
“試一下,抹除它。”
“哦。”曹二柱急忙用手給它擦了擦。
“哈哈哈哈……”老爹突然大笑起來,虛空紫電噼啪作響。
曹二柱看到老爹剛剛動了手指頭,應該是想揍自己。
“用靈元。”老爹難得又溫柔了,他的平靜,就是不可多得的溫柔。
“哦。”曹二柱催動氣海靈元,啪的一下,手上的符號摧枯拉朽被他擊潰,化作靈氣消逝。
“不見了。”他有些沮喪,但表情很是開心。
“不是不見了,只是藏得更深。”老爹從沒有任何時刻像現在這麼有耐心,甚至還會解釋,解釋完還再道,“用徹神念。”
“哦。”曹二柱趕忙再應,很快周身噼啪作響,遊走出了紫色的電弧,覆在體表形成薄薄的一層。
“滋滋——”
電蛇迸躥,閃逝虛空。
後院的空間開始紋裂,一道道黑色的細線在驚芒之後成型,又快速修復。
“強度、強度、強度!”老爹不耐煩着,“強度上起來,這才哪到哪?”
“鋪子扛不住……”曹二柱嘟噥着。
“叫你上強度就上強度,別廢話!”
“哦。”
曹二柱只能開始上強度。
萬分之一的徹神念,是他的極限之弱了。
既然老爹不怕鋪子炸了的話,那就不進修煉房了,在這裡開吧。
“轟隆——”
後院頓時炸開一道怒雷之音。
曹二柱周身的紫色電弧,翻涌呼嘯,幾乎化作一片小雷海,將他整個身形都淹沒。
“咔咔咔!”
空間快速崩碎。
就連牆上的鐵器都開始崩解,被餘溫熔化的同時,一點點鐵水又被雷音崩飛。
“再上!這纔不到一成!”
老爹瞪了下眼,那崩飛的雷霆一股腦涌向了他,從他口鼻之間灌入。
各般威勢,竟在此後消逝於無,像是完全被吃幹抹淨了。
老爹出手了!
曹二柱驚奇,老爹竟也會相助自己練功?這可是稀罕之事!
他當即無所顧忌,全力施爲。
頃刻之間,那縈於周身的小雷海,勃然膨脹,幾乎要將整個鐵匠鋪填滿。
徹神念罰神刑劫,濃稠如液,電煉萬千。
“轟轟轟……”
陋室之中,驚鳴不斷。
這般雷聲若在平時,定能驚得鄰里街坊惶恐不安。
但在此刻外界陰雨雷雲的掩蓋之下,卻是藏得頗爲巧妙。
一成、三成、五成……
直至十成!
曹二柱使出了渾身解數。
然那化成實質,洶涌氾濫的罰神刑劫,餘力依舊在老爹的口鼻吞噬之下,難以對鐵匠鋪造成更多傷害。
“好強……”
曹二柱心下震撼。
他已太久沒見識過老爹出手,幾乎要忘記了老爹有何等強大。
今日的一切異常,似乎都源於那位叔叔的到來?
“誰讓你分心了?!”
半躺在後院的大巨人扯了下大氅,察覺不對後,直接開罵。
“哦。”
當見到曹二柱將畢生所學盡數放出時,他往雷海中扔進了道穹蒼的酒葫蘆。
整整一大池的醉仙釀炸出,頃刻被煉化。
滿屋盡是酒香,然一瞬過後,酒香都被煉盡,化爲烏有。
躺在地上的魁梧巨人提起自己的大酒桶,和着這連大道都能融煉的罰神刑劫,咕嚕灌了一大口酒。
“釋放型。”他放下酒桶。
曹二柱心領神會,眉目在雷光中倒豎,陡然一聲爆喝:
“開!”
轟轟轟轟!
那翻涌的雷海,強度再以十倍、百倍的可怖程度往上倍加。
雷光有如決堤之水,迅速往鐵匠鋪頂棚的大窟窿、往木門之外轟出。
“嗒。”
魁雷漢只是指尖輕輕點在了酒桶蓋上。
無形的念拘下,那若要撕開天地呼嘯而出的罰神刑劫,便被壓迫在了後院空間之中。
連雷聲,都再也發不出去了。
“轟轟轟轟!”
然而後院當中的爆鳴還在持續。
曹二柱不斷從體內宣泄着力量,彷彿要把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給徹底拉出來。
多少年了,他從未有這般酣暢淋漓感!
平日裡練功,都得防着點,不能傾力而出,怕驚了鄰里街坊。
這下可好。
有老爹在,他只顧輸出就行。
雖然一切都還被壓迫着,可在後院範圍內,他釋放到爽!
“嘎嘎、吱嘎……”
曹氏鐵匠鋪半掩的木門,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
昏暗之中,一次次閃耀起紫藍的光,這現象持續了足足有半刻多鐘,直到後院小巨人精疲力竭。
“老爹,俺快撐不住啦……”曹二柱一身汗水都被雷霆堙滅。
“找!找到那個圖案,將它從你的身體裡找出來排掉,不然你就釋放型釋放到死吧!”
“啊?”曹二柱嚇到了,趕忙開找。
論別的他可能不行,論對罰神刑劫和對身體的掌控,他說第二,也就老爹敢稱第一了。
很快,在釋放型徹神唸的沖刷下,他在氣海處找到了那個友好的握手圖紋。
果然如老爹說的一般,它沒有消失,只是發生了轉移——藏了起來!
“老爹,俺找到了。”
“釋放型,衝出來,不要毀了它,它會再藏。”
“哦。”曹二柱扎着馬步,鉚足了勁,將血和汗都從毛孔中沖刷出來,終於挪動了那握手圖紋一分。
“這是什麼東西……”
他驚到了。
釋放型徹神念已經夠強了!
那個叔叔給的東西,竟只能被挪移一點點……
他看向老爹,結果老爹只顧着盯他的大酒桶,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
“喝!”
求人不如求己。
曹二柱眼珠子一瞪,幾乎要廢了自己氣海般,將那握手圖紋和一身靈元盡數散掉。
“啊啊啊啊——”
當撐到了一個極點時,他渾身龜裂。
某一刻,腦子一嗡,曹二柱眼前就陷入了黑暗。
感覺是短暫功夫過後,他清醒了回來,卻發現自己已癱軟在地。
而老爹,正半個手肘撐着地面,一副差點要站起來了的模樣。
他眼神裡分明有着驚訝,正出神地望着地面,瞳孔中倒映着一圈璀璨的光亮。
“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