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沐雨,萬物復甦。
在這嚴寒之中,徐小受不止感受到了暖意,更察覺到了置身劍陣中的自我身上產生的畸變。
不錯,正是畸變!
如彼時顏無色畸變之光所類似的力量!
生機在甦醒……
生生不息瘋狂運作……
很快,體內力量衝破了瓶頸,衝開那層桎梏,開始惡化!
血肉分裂,毛髮滋長。
徐小受感覺身體一陣蠕動,胸前凝出肉塊,要演化成不知是手還是腳,甚至有可能是頭顱的東西。
於此同時,情緒開始紛亂,嗔怒貪悚等惡念頻生,開始侵蝕自我思維的理智,試圖佔據主動權。
“夏長!”
當對面穀雨話音一變時,天候演成酷暑。
這惡亂情緒便如雨後的菌羣一般,轉瞬滋長到了一個極致。
劍陣之中,徐小受幾乎化作一個黑毛怪物,渾身亂長細肢殘臂,身上更是更涌出了各般邪祟之氣。
“生之力!”
風中醉目不轉睛,緊盯戰場。
較之於帝劍天解和第二境界,只純拼劍道感悟的話,傳道鏡能更好的將戰鬥細節分析出來,傳遞出去。
他自然也能更好地去解說:
“谷老出於田園,也曾歸於田園,他的種穀八門劍自是由此而來。”
“五穀養人,五穀亦可晦人,這一劍便是憑藉九劍術成陣的方式,將均衡之力偏倚,把生的權重拉至至高,致以陣中者心魔亂致、異象橫生……”
“但對手是受爺啊!”風中醉現在可太知曉受爺的底牌了,話鋒一轉後道:
“他的心劍術就是魔劍術,他更兼具生命奧義,對於‘生’之力,受爺當真無計可施?”
“依我看,他現在就同跟北劍仙、柳劍仙戰時一樣,正憑藉強大的身體在體悟谷老的劍!”
“那麼問題就來了,種穀八門劍,受爺需要悟多久呢?”
不得不說,這話着實太傷人心了。
谷老謂爲第一劍仙,這第一劍能致人心魔亂象,更能造就生化畸變,本是極爲難解。
即便只才這麼一試,想來其詭異屬性,就可以讓許多未來的挑戰者心生卻意了。
但此刻,風中醉這一聲出,竟無人感覺有不合理之處。
沒辦法,受爺前兩戰,將世人對他的期待值拔得太高了!
他看上去,無所不能!
“能困多久?”
穀雨對略有所得後的徐小受甚至沒有一個準確的把握。
但他想,依照這小子之前展現出來的強度,就算是略有所得了,想來這一劍困他個三五息不成問題。
當然,這隻正常被悟破,而非暴力破劍。
哪曾想,思緒不過這麼一轉,繼“春生夏長”的試探後,劍陣之力才堪堪一滯……
置身亂象的長毛多臂怪物徐小獸,沒有半分間歇的擡起了他那看不清臉的頭顱來,嘶啞着聲音哂笑道:
“怎麼停下來了?”
穀雨瞳孔陡然放大。
不是?
他連一點受到干擾的跡象都沒有?
這不可能!!
“受到懷疑,被動值,+1。”
哪裡不可能啊?
信息欄才這麼一跳時,徐小受都還沒感受完種穀八門劍的全部意象,就快要將之推演完畢了。
沒辦法,劍道盤帶來的感悟,太強了!
它幾乎包囊萬象,更在最高層面把古劍道給剖析到了本質去!
若說劍術精通是給了徐小受不用理解也能復刻各大第二境界的能力,那劍道盤莽到80%,則是在告訴他,第二境界到底是用什麼最底層的東西組成的。
甚至說,如果拋開這些固有成型的理念,能否以別的劍道、劍法、劍術等通過合併呈現,完善第二境界、精進第二境界,乃至是推演第三境界?
第三境界當然太遙遠了,目前,只能企及一點門檻。
真想要……
要麼通過時間靜下心來悟;
要麼繼續冒着與大道同化的風險去加點。
但即便此,80%的劍道盤,太夠用,或者說已經太超出了!
第二境界都可推演、剖析,這種谷八門劍,不過只是第一境界,以及各般大道基礎運用的結合。
在以往用來試探他徐小受,可以。
於此刻,不外乎聖帝當頭,讓你先出手,你還傻乎乎先甩一記“白雲悠悠”,說要試試底細……
何止放肆?
這真是試試就逝世!
對於“生”的畸變,徐小受甚至已可以做到反向利用——他的生命奧義就算不出,感悟也在,實在不是想作弊,是別人剛好裝到了自己最擅長的點上啊!
那瘋長的頭髮如臂使指般一圈,藏苦從半空掠起,撕出一聲“嚶”鳴……
“九劍成陣,種穀八門!”
受爺的聲音,陡然便於此間之地響徹而起,冷冽而驚豔。
觀戰的風中醉頭皮一麻,跌退着怪叫道:“這不可能,谷老還沒出完劍,受爺可以復刻種穀八門劍了?”
穀雨同是一凜,剛欲動作。
卻在同時,老辣的他瞧出了點周身的破綻來,氣極反笑:
“臭小子,詐我?”
那分明不是種穀八門劍,是幻劍術!
幻劍術想要騙過同樣精通幻劍術的穀雨,着實是有些拙劣了。
可是……
徐小受卻也不是衆人臆想中的那個徐小受。
於他而言,這一劍能斷穀雨思緒,能讓他從劍陣之上轉移到是否爲幻劍術上來,之後哪怕他反應時間再快,察覺出這是幻劍術,這已造成控制效果!
穀雨的攻擊節奏,斷了。
徐小受便於一堆亂肉中探出自己的右手來,反握藏苦,往劍柄的方向一拉。
這一劍太快,快到在虛空拉出殘影。
這一劍太慢,慢到所有人眼中都可清晰視見藏苦一劍斬出後劍身驚蕩空氣所漾開的浪紋。
那浪紋依舊太慢、太慢……
慢到連推動受爺那一身毛髮,都需要十分長久的過程。
彷彿時間在藏苦劍下出了軌,需要很久才能繫好褲子,體面地回來。
“……”
穀雨怔了一瞬,思緒定格了一瞬,又覺這中間的過程過了好久。
他才猛然醒悟過來,決不可讓徐小受形成劍勢,自己這一劍還沒完呢,怎麼能給破掉?
“秋……收……”
可當嘴裡之音吐出時,穀雨震撼發現,這也太慢了。
不是錯覺!
時間,真的在變慢!
時間屬性?不,幻劍術,時之力!
南域苟無月突地瞪大了眼,從道穹蒼手上的戰鬥畫面上震撼擡起頭。
怎麼回事?
突然在那一戰中,看到了我的劍?
同一時間,傳道鏡傳出了一聲嘶啞的低笑,讓人恨得牙癢癢:
“時序·逆。”
刷!
光影一變。
藏苦一劍歸回,斂入無盡毛髮之中。
夏長春生之意象,在穀雨瞪圓了的老眼下瘋狂退去。
徐小受身上亂長而出的噁心肢臂、乾枯毛髮,包括堵住了喉嚨聲音的顆粒血肉,更是通通退回!
凜冬再至,劍陣歸一。
梅子雨從虛無之態迴歸,飛回穀雨手中,卻在觸及他的掌心之時……
“破!”
穀雨一聲爆喝,暴漲而出的劍意當場堪破了這一記“時序·逆”,試要亡羊補牢。
可徐小受手中的藏苦趁機飛出來了!
它如彼時梅子雨飛躍而出一般,在高空化作八大意象,帶着徐小受侃笑之聲旋而鎮落: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陰來陽序,濁井清彰。”
“我這一劍將青出於藍,絕非自誇,谷老可要當心了。”
轟!
八劍化作一口八角大井,將從未見過這般破劍方式,這般悟劍之才的老蛙穀雨,困在了陣中最深處。
這一次,不是幻劍術……在場所有古劍修瞳孔齊齊一震,所以說徐小受真復刻了種穀八門劍?
“這不可能的啊!”風中醉大驚,旋即想到了什麼,將傳道鏡轉向了巳人先生。
他還沒說話,梅巳人怒氣衝衝轉過頭來,“小雨自己挑戰的他,老朽則連他的劍都不會,又怎麼可能提前傳授給徐小受?”真的嗎,那你怎麼知道我要問啥呀……風中醉欲言又止。
梅巳人見狀,刷地搖出了摺扇:
“躍然。”
什麼意思?
風中醉短暫懵了。
這紙扇上寫個“躍然”……等等,躍然紙扇?紙上?
風中醉嘴皮子一抽搐,反倒陷入了沉思:
“我的懷疑,這麼明顯嗎?”
不止他懷疑,穀雨這一刻都懷疑是不是戰前梅巳人將自己的劍透題給徐小受了?
但很快他又反應了過來,正如他不擅鬼劍術一般,梅巳人在幻劍術上的造詣同樣鄙陋。
他根本不會集幻九情於一式的種穀八門劍,他更不會天候相!
那麼,徐小受最多也就通過自己方纔那半劍,分析出來個有頭沒尾的“春生夏長”……
“何爲生,何爲死?”
“何爲陰,何爲陽?”
思緒正當時,對面那個小年輕竟有模有樣的唸唸有詞了起來!
穀雨給氣樂了。
你還真能通過我春夏的演化,推出來秋冬,拼湊出四季,反悟出陰陽,合氣於混沌,迴歸原始一劍不成?
“受到嗤笑,被動值,+1。”
“受到揣測,被動值,+4。”
“受到驚疑,被動值,+9999。”
徐小受從不需要悟。
畢竟,他已經悟過了。
“吐綠爲生,寂葉爲死……”
“生死榮枯,幻九時秩……”
當對面那小子嘴裡吐出“榮枯”二字來時,穀雨臉色一白,險些當場破防。
不對!
這小子不是在玩,他真有點東西的!
以幻劍術的時間入道,以九劍陣的秩序作則,以草木枯榮爲劍——這正是種穀八門劍的由來!
徐小受能道出那兩個字……
這和道穹蒼道破了天機,有何區別?
“春生夏長,惡亂滋現!”
徐小受虛握無態化的陣眼藏苦,操縱着這化屬於他了的種穀八門劍,將權重往“生”字一轉。
轟!
穀雨身上炸開了無盡魔氣,血肉飛速分裂,很快變得無比萎靡。
不是所有人都有生生不息,可以扛得住身心意三道飛速消耗的。
好脆……徐小受見狀險些笑出聲來,再次對古劍修的脆弱防禦,有了個新認知。
“谷老中劍了!”
觀戰的風中醉一蹦三尺高,“他給他的劍砍傷了,這是什麼絕世大……等等,還有反轉!”
話音一落,但聞穀雨周身彌現死意,在種谷八門劍中,梅子雨再分八劍,再化劍陣。
“秋收!”
生之權重,置入梅子雨的劍陣後,給置換成了彌死之意。
“冬藏!”
穀雨氣息快速攀回巔峰,同樣握住無態化的梅子雨,警惕目光盯上了對面那年輕人。
他再不敢小覷徐小受了!
一劍歸鞘,草木枯榮之力,盡數給他收進了梅子雨劍身當中。
“藏劍術!”風中醉適時起聲,“種穀八門劍,就是除了鬼劍術外的各大劍術集合,是以幻九情爲首,你亦能在此中看到其餘各般劍術的痕跡……”
一劍等了三息。
穀雨沒看到徐小受有什麼動靜,再也藏不住那洶涌劍意,撩天撕開。
“陰陽破滅!”
嗡——
一霎間,黑白混色的劍光,撕破了藏苦的種穀八門劍,往徐小受臉上招呼而去。
“刷。”
九劍作陣。
前頭進攻的種穀八門劍一破,後方徐小受就給自己身上套下了防禦的種穀八門劍。
——對於這一劍的理解,他此刻已完全不在穀雨之下,甚至猶有過之!
“秋收。”
同樣是收劍。
“冬藏。”
同樣是歸鞘。
穀雨駭然發現,對方簡直跟偷師了自己三十年沒有區別,就連收劍的手法都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梅子雨的陰陽劍光還沒斬中徐小受,就給藏苦以“斂”、“藏”、“蓄”、“逆”等各道匯下,收進了劍鞘當中。
“不是吧?”
穀雨神情怔了。
他怎麼隱隱有一種預感。
徐小受這一劍再要爆發,將比自己的還更猛?
“陰陽破念!”
一劍拔出,一字之差。
黑白之中,閃耀出了月牙般的銀色。
這一下,不止穀雨,風中醉、梅巳人等盡皆後背一涼。
“劍念!”
“不止完美復刻,受爺還加上了劍念之力!”
風中醉驚叫連連,“這二代徹神念,谷老這個老頭子會嗎,他跟得上時代嗎?”
噗……穀雨險些沒給風中醉這扎心之言給扎得噴血,但劍念配合這一劍的攻擊真不容小覷。
“天候相!”
毫不遲疑,穀雨身週四季演化,最終陰陽合匯,濁清歸一,具現成了混沌之相……
“嗒。”
同一時間,身後卻傳來了靈劍歸鞘之音。
一劍“天候混沌”還沒出,穀雨駭然發現,身前徐小受殘影消散了。
他怔怔轉眸,望向後方。
觀戰的風中醉反應速度也跟不上,也是直至此才能跟着轉動傳道鏡,轉向那不知何時已躥到了谷老身後的受爺。
受爺的藏苦歸了鞘。
身後化作混沌的天候相也歸了鞘。
他一襲黑衣,微揚下巴,在憂鬱的眼神下緩緩伸手,捧住了從天凋落的一片雪花,然後輕輕吹走,留給了傳道鏡一個完美的側臉,淡淡道:
“這一劍,喚作‘西風凋雪’。”
什麼意思?
所有人看着戰着戰着突然收劍裝起來了的受爺,簡直比張口大笑時不小心吞了蒼蠅還要難受。
不是,你在幹嘛啊?
谷老一劍還沒出,你們還在打着呢,是不是有病啊突然來這麼一下!
風中醉卻第一個反應了過來,駭然色變道:
“等等,是我眼花了嗎,方纔受爺怎的好似也有了‘天候相’?”
這一聲出,如滾滾驚雷,瞬時轟醒了所有人,穀雨猛一激靈。
可他不動還要,腰身這麼一震時……
“歘欻欻!”
他上身衣物分崩離析,脖頸、胸前、腰間,各自旋掃而出一圈璀璨劍光。
血液飛濺,腦袋一歪後,穀雨分明瞧見自己持劍的手,包括另一條手臂,跟着劍光也飛出去了。
那劍光有四季之力演化,合匯陰陽,在離體後又化作混沌霧氣消散。
——分明就是自己最後時刻還未斬出的,種穀八門劍的終極殺招,天候混沌!
“我,中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