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受限於神之遺蹟的規則制約,空間奧義的強大亦毋庸置疑。
徐小受接連空間跳躍,以周天參的位置訊息爲的錨點。
不過幾次之後,他便來到了一片人海的後方。
“這麼多人?”
較之於自己那略顯荒蕪的初始落點,這片黑色森林的外邊擠滿了數千王座。
其中不乏有巔峰太虛,放在外界那估計都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扔在這神之遺蹟的人海里,竟有些泯然衆人的味道。
毫無疑問,人多之處,必有機緣。
“快跑,是那個黑暗生林!”
遠處倏然發出一聲驚呼,口齒都有些不清。
徐小受還沒來得及多問,一邊“感知”掃蕩四方,一邊隨手拍了拍前頭一個擠破腦袋想往前的藍衣中年人的肩膀。
“你好……”
“滾!”那暴躁的傢伙頭都不回,一巴掌往後扇來,“別擋着老子奪神之命星的機緣!”
啪。
砰砰砰……
血色飛濺。
護體靈器接連炸碎。
緊跟着,斷臂就也甩上了灰濛濛的天空。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回過頭來,中年人臉上寫滿了驚恐,“你你你……”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飽蘊了斬道靈元的這一擊不僅沒有抽飛對方。
人家甚至沒動一下,他的護虛寶珠碎了三顆,那能擋太虛三次致命攻擊啊!
護臂都被崩斷,那可是三品靈器啊!
手也飛了,被震飛了!
“你是誰?”
中年人驚喝着,這是什麼肉身……體術?他修古武?他是那個威名赫赫的十尊座神亦?
“當今天下,尚有不識我者?”
徐小受脣角一翹,露出三分邪笑。
這大兄弟斷網多久了?
中年人越看越覺得這張乖戾的臉有些眼熟,還沒反應過來……
嗡!
腦袋一震。
男人眼睛泛白,舌頭都從嘴裡搭拉了出來,抽搐着軟到了地上。
“靈魂讀取!”
確實,在這神之遺蹟中,各自都在爲了各自的機緣搏命,客氣什麼呢?
徐小受感覺自己有被古劍修的禮節約束到了,竟妄想對這幫亡命之徒有所禮待。
問話多麻煩?
想知道什麼,自己看就是了。
不過短暫一瞬,他就讀完了這個人的一生。
一個乏善可陳的斬道煉靈師,九死雷劫渡過了七劫,沒敢往下繼續,跑來神之遺蹟找機緣了。
寶物倒是挺多,在遺蹟內用掉了不少,所以現在只敢吊在大部隊的後面追殺別人。
知道的卻不多……
只曉得前頭有個人叫周天參,有個大布袋子裝了六顆神之命星,卻連布袋子長什麼樣都沒見過。
他追殺了兩天周天參,尾隨在追殺軍團後面獵了十三個煉靈師的命,拿了無數好處,其中還包括一個受傷的太虛的空間戒指。
“有點東西。”
徐小受啞然失笑,一腳踩過這中年人的胸膛跨前,後者便成了星光粉碎,被送了染茗遺址。
“死……”
“死了?”
周圍幾個人本也擠破頭想往前,餘光不小心掃到這一幕,臉色都綠了。
斬道!
一個照面!
話都沒碰兩句,就跟人對了個眼神,被一腳踩死了?
“什麼情況?”
現場有些混亂,後面的人想往前擠,前頭的人似乎受了驚嚇想往後面退,兩股力量在對抗。
周邊幾個見證了斬道之死的綠臉怪,這下是想跑都跑不出去了,只能怔怔然迎上了那個青年和善的目光。
“不關我事!”
“我也什麼都不知道!”
“小兄弟,你看着有點眼熟啊……嘶,受、你是!呃?”
徐小受好笑着瞥眸望去,最後這個分明認出了自己身份來的,是個白髮中夾有些黑的老頭。
水淺王八多,都一把年紀了才王座道境,怎麼也敢來混神之命星的機緣啊?
哦,不會死,那確實好混……
一眼環過。
靈魂讀取開。
一個都沒放過,幾位不修靈魂道的綠臉怪跟着軟倒在地,遺憾的是,什麼有效的信息都沒能讀出來。
“難怪吊在大部隊後面。”
徐小受擡眸望向前方,推推搡搡的,吵得人心煩意亂。
“安靜!”
他一聲爆喝,裹挾聖力傳蕩四方。
飛天的,地上的,土裡的……一下子全給鎮住了,黑暗生林外死寂了一剎。
但不過一瞬,又有人叫起來了:
“往後退!”
“不要擠了,前面都在生了啊日!老子纔不要進去!”
“他孃的,誰在後面叫?都給本座滾,不滾就死!”
“受到蔑視,被動值,+1。”
徐小受眉頭一挑,“感知”一定,便掃到了遙遠的天邊處有道憑立虛空,披着大袍的太虛身影。
確實,較之於下方一衆蠕蟲般的存在,這位有着久居高位的狂傲氣勢,眉宇間寫着的全是不可一世。
想來,該知曉得多些……
不再遲疑,徐小受握住藏苦,一劍拔出。
轟!
擁擠人羣中,頓時沖霄而起一道銀白劍光,頃刻將周遭幾十號人撕碎。
“靠!”
“誰在出手?”
“滾開啊,不要擠……啊——”
跑得開的跑開了,飛起的飛起了,餘下的反應不過來者,避之不及者,無不被這劍氣中蘊含的一縷劍念撕碎。
較之於二代徹神念而言,那些三四品的防護靈器,有如紙糊一般彈指可破。
劍氣在人潮中分川斷浪,伴隨一聲聲咒罵和恐叫,撕向了灰濛濛的天,斬向了那大袍太虛。
“什麼東……”
太虛手一揮。
幽藍色雷霆的太虛之力,便化作彌天巨手,要抓碎那道偷襲的劍氣。
然只一接觸……
“嗤!”
雷霆,脆如泥發。
大袍太虛手還沒放下,臉上涌出駭色,右臂扯着半個來不及扭開的胸膛,就給劍氣斬穿、斬飛了出去。
“啊——”
撕裂的血遍灑漫天。
這會兒不用叫“安靜”,所有目睹此劍和此太虛張狂後果者,齊齊靜了。
“嘶!”
“誰?”
“誰在出劍,古劍修?”
前面的人看不清後面的情況。
後面的傢伙所視下,那突然拔劍的青年身影,已化作殘影消碎在原地。
“誰敢偷襲本座?!”
大袍太虛慘叫過後,憤怒回身,望向那劍光的始發地,忽感後腦一涼。
“後邊。”
這一聲入耳,他駭然轉身,同時左臂激綻幽藍雷霆,想都不想重重轟向後方:
“禁·斷霆之手!”
啪!
雷霆,斷了……
那僅剩的左臂轟在來人胸膛上,以一種怪異的甩了幾圈後,小臂從右眼處擦過,大臂打了下自己胸膛,反方向震斷、拋飛……
“啊——”
無臂的大袍太虛發出一聲慘痛嘶吼。
大嘴頓張的同時,喉間分明已壓縮着一點幽暗激雷能量。
“死!”
他雙目盡現恨色。
在這神之遺蹟,不管因果如何。
當自己慘淡至此時,之後只可能被人瓜分蠶食殆盡,自是死前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也是在這一瞬間,喉間能量還沒射出,無臂太虛感覺這張年輕的臉,好像有點眼熟,特別是那雙深邃的眼……
“嗡!”
靈魂讀取。
周天參、黑暗生林、六顆神之命星、大布袋子、偷襲、生娃……
一瞬之際,諸般瞭然於胸。
徐小受眼瞼垂下,視線挪開,靈魂讀取便切斷,他連手都沒多出一次……
“不——”
那一瞬恍惚後,失控了的能量在喉間爆開,對面無臂太虛臉上已瘋涌驚惶駭色,最後卻連一個多餘的字都沒能喊出來……
“轟隆!”千里高空,蕩掃暗雷。
星光濺碎,魂離遺蹟。
在那可怖的驚鳴聲下,所有人耳膜臌脹,眼泛絲紅,見證了瞬息之際,一位太虛從雙臂到單臂到無臂到隕落的過程。
而他的對面,人家動都沒動過。
“我擦!”
以徐小受爲中心,本擠得水泄不通的密林外,不知哪裡多出了好多空間,竟硬生生騰出了十丈安全距離出來。
神之遺蹟中,固然斬道多如狗,太虛滿地走,但這麼個死法,如同玩具般自己給自己玩沒了,是真有些過了!
“這是何方神聖?”
“神亦?神亦不聽說是個大光頭嗎?”
“他的肉身……不是,他是古劍修啊,他方纔那一劍分明就、就……”
煙塵散盡,高空中那黑衣黑劍黑髮的身影,微垂着頭,只露出一個側臉,平淡,恬然。
“受爺?!”
不知哪裡先喊出了這第一句。
緊接着整個追殺軍團的人,如是塵封的記憶被撬開,一個個疼得瞳孔大顫。
“聖奴受爺,他來了?”
“我靠!我就說,哪有人又古劍術,又如此聖體,還擁有煉靈聖力的,敢情……”
“不是,徐小受有這麼強?他不是在天空之城上被追殺得半死,後面僥倖收了饒妖妖的頭嗎?”
“啊?”
“呃?”
“這?大兄弟,你,唔,好。”
“怎麼了,有話你就說啊!”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老兄你是真不知道受爺在中元界一人手撕聖帝麒麟?”
“這位兄臺,你這也是陳年晚訊了,受爺已經殺上玉京城了,他此刻分明在玉京城外打璇璣殿主……”
“璇璣殿主,什麼東西?”
“呃,咱就是說,道殿主已經叛逃聖山,目前是道璇璣當任……”
“啊?”
“道璇璣就是一坨,都死過兩次了,受爺現在在打的事劍仙北北!”
“啊?”
“不是,受爺在打北劍仙,那現在在這裡的這位,又是誰?”
“一人衍子千千萬,你懂這句話的含金量嗎?”
“……”
“受到推崇,被動值,+1886。”
“受到揣摩,被動值,+3445。”
“受到敬畏,被動值,+4849。”
再也不用多言“安靜”了!
當現場發酵到最後,所有人的聲音盡歸於無,只瑟瑟望着那個高立於空,窮兇極惡的傢伙。
他分明比在場所有人還要年輕。
甚至比他們的兒子、孫子,都要年輕。
他站在那裡,世界便有了焦點,所有人都不自覺要目光追隨。
除了擅闖密林者……
“寶寶踢我,它踢我了,嘻嘻。”
“天賜良緣,老孃懷了三十六年沒有懷上,終於……”
“小受受,安分點~”
徐小受斜眼瞄着被上百個孕男孕女簇擁在中心點的大腹周天參,看着他那一臉慈母表情,終於還是繃不住,脣角失控地狂抽。
有病啊!
你生娃就生娃!
爲什麼想要生我,在你眼中我是誰?
他從沒想過,再一次見面時,昔日靈宮的小夥伴會成爲這一副模樣——當衆懷孕?
咦?
怎麼感覺有點熟悉?
徐小受突然想到了自己好多次的當衆分娩……呃,想想懷孕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嚯?
“誰知曉這林子什麼情況?”
見周天參還在安撫寶寶,短暫無恙,徐小受一指後方森林,對着下方所有人問道。
靈魂讀取的那個雷電屬性太虛,對這森林的詭異力量,也沒有過多認知。
唯一知曉的是……
跨過那灰暗的分界線後,就會懷孕!
“好惡心的力量,神之遺蹟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斬神官染茗真是個正經人嗎?”
徐小受顯然高估了這羣人。
話問出口後,下方沒有一個人迴應。
有的見受爺這瘟神都來了,自己肯定沒希望染指神之命星了,搖搖頭轉身想要離開。
想走?
徐小受手一擡。
“撲撲……”
方圓之地,白炎頓生,將在場數千號人齊齊圈住。
“這?”
下方人頓時慌了。
白炎很低,只要跳一下,大家都能從火線上跳過去。
但這明顯是燼照白炎,是受爺的力量,誰敢放肆?
“受爺這是作甚?”
“趕盡殺絕?我等什麼都沒做啊!”
“您要神之命星拿就是了,我們也不想進那個生林了,這白炎……”
“說的好,我就是要神之命星,所以,越界者死。”徐小受漠然打斷,見人全安靜下來了,這才繼續道:
“我只給十息時間,就問一個問題。”
“念,是誰?”
這沒頭沒腦的問題,頓時給所有人幹懵了。
“念?”
“什麼念?徹神念?”
“呃,祖神榜上就有一個叫唸的,確實也在這個方位,受爺找他?”
徐小受當然是要找他。
這個念,很聰明,應該是仗着自己有手法可以隱藏神之命星,就混在周天參身邊。
不出意外,他應該是易容化作追殺軍團中的一員了,想要渾水摸魚。
可惜祖神榜給出的方位只是一個大概,方纔甚至定位不到周天參本人,只能靠人羣的流向來推。
這會兒,化形無影的念,更是難以鎖定。
唯一能確定的是……
徐小受再看了一眼祖神榜,再聚焦到那個名字上。
光從天降,就散落在方圓幾十裡地內。
念,就在這裡!
自己主打的就是一個突襲,饒是道穹蒼來了,恐怕都無法防到這一手,何談區區一個念?
“……三。”
數數到末,人羣惶惶,依舊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徐小受笑了下:“沒人出來認領身份的話,在場所有人我全殺光,不信神之命星會跟着你一併掉出神之遺蹟。”
這話一出,所有人慌了。
咻!
有人飛速穿遁,試圖從大道中逃離此地,然而纔剛越過白炎分界線……
“砰!”
徐小受隔空十段劍指點去。
劍念爆頭,那人化作星光凋零,請出遺址。
“這應該是你找的替死鬼?我也懶得審了……二。”徐小受繼續數數。
“我是念!”突然有一個樣貌二十八九的男子站了出來。
砰!
徐小受劍指點去,星光再碎。
“連我一指都扛不住,你怎麼當暗部首座,怎麼護神之命星這麼久?一!”徐小受聲音落定,眼睛彎起,“好了,諸位請死……”
“神之命星!”
右側某地,忽起一聲驚呼,“誰的神之命星掉了?”
所有人頓時側眸。
那一顆人頭大小,七彩發亮的多棱晶石,就這樣輕悄悄躺在地上。
祖神機緣,近在眼前!
追尋了數日無果的至寶,便在當下!
沒有一個人衝動,沒有一個人敢上去,去將那寶石捧起來,捧進掌心。
“收到注視,被動值,+5442。”
迎着無數人或怨或咒的目光,徐小受回眼望去,“感知”一回溯,竟無從察覺方纔是誰扔的神之命星?
他感覺驚奇。
什麼手段,連自己都能瞞過,這隻可能是聖帝纔有的“遺忘之力”吧?
徐小受不信邪,手在眼前一劃,就要空間回溯……
空間奧義。
看到即爲真實。
他動作突然停下了,空間鏡面呈現到一半,也跟着消失。
“罷了。”
人家都壁虎斷尾,只圖一生了,何必趕盡殺絕?
徐小受笑着,一步登天,出現在神之命星邊上,手中靈元一攝:
“回去,或者叫人回去告訴愛蒼生……”
“這是‘一’。”
他抓住這人頭大小的水晶寶石,舉至胸前,細細端詳,最後一笑:
“一,表示開始,代表無限可能。”
“告訴愛蒼生,如果他現在離開聖山,我會原諒他當時犯下的罪……畢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