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破曉,日燭熹微。
聖神大陸迎來了全新的一天。
這一天同往常並無什麼不同,如果非要給它賦與上一個意義……風中醉遠眺曦光,目露悵然:
“日出了。”
“七劍仙,該封榜了。”
是的,新一屆七劍仙之戰,在時間上迎來了最終的封榜時刻。
本來在最後一天,所有人都期待着有哪一匹黑馬能夠強勢殺進榜單前列,改寫格局。
有人看好顧青一……
大部分人都認爲,這纔是葬劍冢新一任古劍修代表。
畢竟顧青二都能殺上榜,二都行,一,憑什麼不行?
卻又聽說,顧青一閉關之後南下罪土,在那風雨飄搖的一夜,於風家大宅三大勝地之一的聽風亭上,抱着邪劍越蓮,聽了一夜冷風,未有出劍。
有人看好異部首座奚……
從各種蛛絲馬跡中可以看出來,乃至是從傳道鏡的幾個背景視角中,不經意間播出來的那半聖級“白孽閻主”中看來。
奚的鬼劍術造詣,絕對不低。
就算是將他和北北扔一塊,鹿死誰手,尚不可知。
更有甚者,扒出來了奚的鬼劍術師承於上一代七劍仙之一的華長燈,隔壁北北都饞哭了。
可聖山諸亂沒有結束,奚從頭到尾離不開桂折聖山的這座束縛他的囚籠,縱有才華無處施展,他淪爲了背景板。
若有人再去關注一些更細的……
七劍仙初榜中的雙老之一,羊老羊惜之,同在此夜中,遭到了一次看似平凡的挑戰。
挑戰者名喚肖七修,戰鬥發生在南域不爲人所關注的一座矮山上,打了足足一夜。
都無人關注除受爺外的劍仙了。
哪裡還會有人去關注這些更細的?
那似是一場試驗之戰、封閉之戰,連最後的結果是誰勝誰負,都沒有公佈。
只是臨破曉前,羊老回到了風家,主動告老,退出了七劍仙榜爭之戰。
像是要給後來者留一個劍仙位置,他沒有死,卻放棄了名。
按理來說,羊老主動稱退,那最後一個挑戰者必然上位,理當判他勝出。
結果在劍塔的評判結果中,“肖七修”仿查無此人,根本列不進七劍仙排行之中,但羊老在此前又無敗跡……
封榜!
上一代七劍仙,出了個後來者八尊諳,七劍仙變成八位。
這一代七劍仙,封榜時羊老主動退出,七劍仙變成六位。
晨曦破曉之時,哪怕聖山上的亂尚未結束,風中醉亦收到了老家主告予的結果。
畢竟這對古劍修圈子而言,纔是一等一的大事。
“兩代劍仙求無七,徐笑柳來顧北兮。”
風中醉拿到了結果,本該立即公佈結果的他,卻懵住了。
太有戲劇性了!
明明稱之爲“七劍仙”,結果前八後六,愣是打不出一個完整的“七”來。
“是時間不對嗎?”
風中醉甚至質疑起了自家劍塔選拔新一屆七劍仙所選定的時間節點。
這一個月的時間裡,發生了很多,劍仙之戰也打了許多場。
但真正令得他有記憶點的……
除了開頭的受爺單挑三大劍仙,穀雨、柳扶玉、北北外,只剩下終末受爺打上聖山這事。
後面這事,甚至不是劍仙之戰中的戰事,卻佔用了傳道鏡母鏡一整場。
風中醉意識到,或許並不是劍塔的時間選錯了,問題出在那個人身上。
受爺!
若將古劍修看成時間長河上能爲五域文明進程煥發新力的水車。
這水車正常運轉時……
顧青一該出劍的,奚也該大放異彩的,那位名不見經傳的肖七修,或許也是能聞名五域的。
風中醉甚至還看好自己的朋友蕭晚風。
他總覺得蕭晚風怪怪的,給人一種很強又很弱的矛盾感。
他就像是名劍自晦,風中醉甚至在等最後一夜蕭晚風突然天解,如果有可能的話。
可受爺一登山。
他單手就把水車扼停了。
他改變了時間長河上本該正常行進的歷史進程。
他將世界的焦點強行聚焦在他一個人身上,將本該分配給“七劍仙”的七份名,全部納攏到“第一劍仙”身上去。
這樣的事情,不是沒發生過。
上一代的“第八劍仙”,便以後來者的身份,逆改了七劍仙的氣運。
但那是後來者!
至少那一代七劍仙尚是完整的,且揚了名的。
這一代出了受爺這麼一個大變數,幾乎是蠻不講理在打,改變了本該按部就班的一切。
但好像……
也對?
風中醉望向身前不遠處,那還在改變歷史進程的受爺,若有所思。
“兩代劍仙求無七,徐笑柳來顧北兮。”
他再次向老家主確證了一番,新一代七劍仙封榜後的名單,着重在那個“兮”字。
兮,是誰?
風中醉很希望這個“兮”,是劍塔給錯了結果,將原本該寫作的“奚”,改成了“兮”。
不是。
劍塔不會給出錯誤的結果。
老家主的回覆,也並沒有多出乎意料。
兮,並不指具體的誰,它本身不具備任何意義。
兮的出現,正如受爺這一夜在聖山上的問,阿四的答,帶給了五域煉靈師,乃至五域諸聖一個同樣的答案:
不知所謂的道,修了,也沒有意義!
“那這七劍仙名單,還要公佈嗎?”風中醉追問。
“不!”老家主的回答很是嚴肅,“等聖山諸事終了,等徐小受諸舉停歇,風平浪靜時,我們再公佈。”
可以理解。
風中醉也知道該這麼做。
這個時候去公佈七劍仙名單,太惹人矚目,容易將風家拋上風口,也很容易去世。
畢竟他風中醉播了一整場大不韙之局,風家的立場已變得極爲敏感。
可,受爺停得下來麼……風中醉已不關心這些了,小心翼翼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七劍仙之戰已了,我們,還要接着往下‘傳道’嗎?”
這一次,老家主猶豫了許久,最終卻給出了一個完全出人預料的答案。
“傳!”
他說得斬釘截鐵。
這一個字的回答,更令風中醉熱血沸騰,氣勢昂然往上攀升。
老家主,也有骨氣?
縱觀家族歷史,每一代家主都是沒骨氣的人……其實也不能這麼說,是爲了要保全家族,家主們也作出了一些選擇上的犧牲。
但老家主這一次,爲何卻說得如此斷然?
風中醉自覺聰穎,這一次卻有些讀不準老家主的意思了,難道老家主的目光比我長遠?
可還不待問出問題,老家主像給道殿主附體一般,給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解釋:
“劍仙之戰,終了。”
“也尚未終了。”
……
這是什麼意思?
同風中醉的迷惑一般。
日出東方之時,五域傳道鏡前的煉靈師、五域諸聖,看不見光,一頭霧水。
“自囚、位格、指引、遺忘……”
一夜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
受爺跟阿四,實際上沒問多少問題,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解決一些突如其來的“意外”上。
要麼就是阿四病變,垂垂欲死。
要麼就是規則有變,試圖阻問。
更甚至是受爺自身出問題……
但他的問題出得很奇怪,像是厄運加不了他的身,他一點毛病都沒有出現。
反倒是要麼煉靈境界想突破,要麼問着問着有所感悟,險些當場坐下轉去悟道,全是好的發展。
換個人來,可能早已倒在這般“善之指引”下了。
但這些不論好壞的意外出現,卻都沒能阻止“問答”的進程往下推進,受爺似乎生了一個免疫指引的聖體?
時值此刻,道穹蒼給的《十三不可曰》中,徐小受已問出了前四:
自囚、位格、指引、遺忘。
這都是大陸看似知曉,實際上只知曉了冰山一角的東西。
尤其是後二者,在這般問答之前,半聖之下甚至沒多少人知道其存在。
但這一次,徐小受以意道盤之力,以空間奧義指引五域,以傳道鏡子鏡各大基點輻射八方……
至少他讓小部分人知曉,並記住了答案。
在意道盤的指引之下,一傳十、十傳百,時間,會讓煉靈界知曉全部答案。
但他似乎沒多少時間了!
“徐小受,我扛不住了。”
天已破曉,這一次,晨曦的微光似乎並不來自於日夜的輪轉,而有着人爲影響的跡象。
靈犀術傳來道穹蒼聲音的同時,徐小受擡眸望天。
他人所看不見之處,他卻瞅見了道穹蒼天機術紡織而成的封鎖之網,儼然裂開了一道豁口。
騷包老道的天機術,在見識了自己的紡織術後,已有精進。
饒是如此,他的封鎖依舊被人窺見,且察覺後快速撕開裂口。
能有如此能力……其人是誰,昭然可揭。
“哪位聖帝?”徐小受抓着阿四,以靈犀術傳音。
道穹蒼向來不會給人以緊張感,仿掌握着永恆的鬆弛,這一次他的聲音有了丁點波動。
“寒宮聖帝。”
月北華饒道,雖然排序可能不準,但公認的月爲首,這點無可置疑。
不止是被聖帝察覺了,還是被最強的那位逮住了!
“你能打嗎?”徐小受問。
“打個屁!”騷包老道現在只想跑。
他已經提前說過了,屏蔽得了一時,屏蔽不了一世。
該被發現的,總要被發現。
至於發現之後,世人是繼續記住,還是因由聖帝出手,再次遺忘。
道穹蒼已不想幹涉太多,這是徐小受的劫。
“轟隆!”
蒼穹發出痛鳴,天境破開裂口。
那裂口很淺,卻很狹長,從西域大沙漠貫穿,裂過中域聖神天,開到了東域劍神天去。
紡織的大網無人可見。
這裂口,全看見了!
異象來得是如此突兀,驚了衆人一跳。
聖山避難團諸聖擡眸、五域傳道鏡前的世人擡眸,卻並不感到意外。
自打受爺捉住阿四開問,異象頻頻。
天裂了固然可怕,卻也在情理之中,天塌了都可以理解!
轟隆聲鳴過後,蒼穹上掛着的狹長裂縫,吞沒了破曉的光。
日出,仿要再歸黑夜。
徐小受遙遙看去,只覺天外有一隻大手,五指強行插入了五域,像要撕開封鎖,又像要粘上封鎖。
“受到注視,被動值,+1。”
背脊不寒而慄,一身冷汗驚出。
見不到關注者,徐小受卻知曉,那人盯上了自己。
“寒宮聖帝,對吧?”
他單手抓着阿四,望着蒼穹裂縫,聲量極大,傳遍五域,語出驚人。
寒宮聖帝?
五域觀戰者各皆心凜。
在受爺意道盤的指引下,他們記住了“指引”和“遺忘”的概念。
自然,也回憶起了一生修道時,見過的各般“月北華饒道”的痕跡。
再不濟,他們知道寒宮聖帝乃五大聖帝世家家主之首。
換言之,“自囚”之道的始作俑者!
“就是他!”
五域羣情激動,既想受爺挺身而出,力抗聖帝,又深知時機不對,受爺根本無力迴天。
受爺再強,這寒宮聖帝不是現階段的他可以招惹得起的。
“又要退回去了嗎……”風中醉扛着傳道鏡,心生無奈,卻知曉這是大勢必然。
可便在這時,受爺放下阿四,迎面對上那狹長天穹裂縫中不可名狀之偉力,揚聲道:
“月寒宮,我有道穹蒼相助!”
“道穹蒼助我《十三必問》,我已問前四。”
“道穹蒼天機術瞞天過海,迄今你才發覺端倪。”
“道穹蒼神鬼莫測,坐帳五域,計決帝境,縱你露面,能奈他何?”
咔!
五域,靜了。
風家城中,道穹蒼的心態,此時更如天穹上那突兀擴大的縫隙一般,徹底裂開了!
“不是,你在說什麼啊?!”
道穹蒼崩潰了,靈犀術傳音怒罵:
“徐小受你是狗魂轉世賤神投胎嗎,爲何賣我,我都已經助你至此!”
“我已說過,能助一時,不可一世,還奉勸你不要現在搞事,是你自己決意要現時爲之的。”
“那麼剩下的事情,就是你的。”
“你的對抗呢,你的後手呢,拿出來啊!”
轟隆!
天空一聲重響。
隱約之間,有聖光從裂縫中傾瀉而來。
徐小受靈犀術認真迴應道:“我的後手,就是你。”
我瘋了啊!
風家城,道穹蒼一把抱住腦袋,連多餘的廢話都不敢出了。
他見那聖光傾瀉五域,想都不想,匿身溜到了不知名處,同時切斷了靈犀術。
他不會留下任何與徐小受的關聯。
可他的靈犀術斷了,徐小受曾受神降術降臨過他,通過意念搭橋牽起的“受·靈犀術”,出現了。
心有靈犀,一點就通。
這一次,輪到徐小受作主導,主動溝通,且安撫道:
“道穹蒼,不要害怕,你還有我。”
“我們並肩作戰,雖不至於無敵,至少可卻祟陰,不是嗎?”
是個什麼啊是!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啊你!
我又爲什麼要跟你並肩作戰啊喂!
道穹蒼恨不得自爆、塑身,以將自身上下那被玷污了的不乾淨給洗掉……
他突然愣在了原地。
轟隆!
雷鳴再響天空。
聖光從裂縫中而來,帶給了五域世人無與倫比的壓迫感,對受爺而言那卻似是空氣。
風中醉已經扛不住傳道鏡了,他雙膝都在打顫,渾身上下盡是匍匐在地的念頭。
可他的身體突兀扎進來了無數靈線,他給吊在了半空,徹頭徹尾成了個提線木偶。
他就抓着傳道鏡,穩過端水大師,將受爺桀驁不馴的話語,半句不漏傳給了五域:
“月宮寒……”
“他不叫月宮寒,也不叫月寒宮,他叫月宮棄!”道穹蒼都繃不住了。
“哦,月宮棄……”徐小受微一頷首,繼續怒指蒼天,冷聲叱道:
“月宮棄……算了,還是叫你月宮寒吧。”
“宮寒老弟,縱你神通無敵,神威蓋世,在我眼裡,不過一遮頭裹面,不敢露臉的無膽鼠輩。”
“而我的好朋友道穹蒼,卻曾在神之遺蹟之中,展露真身,三頭六臂,力戰祟陰,大敗邪神。”
他一拂袖。
風中醉都要嚇尿了,受爺還在那裡拂袖!
還撅着個下巴,仿在訴說那屬於他個人的高光事蹟……關鍵那也不是他的啊!
他卻振振有詞,頭頭是道,眼神之中的不屑,越過傳道鏡能溢滿五域:
“螢火之光,豈敢與皓月爭輝?”
“奉勸一句,速速退去,我朋友道穹蒼,可當今日之事,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