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今夜似乎註定不平靜。
就在交易會現場到達尾聲的同一時間,其他地方,同樣在發生着一些事情。
西城區。
坐落在西城區極西之地,有一東天王城的寶藏世家。
偌多的王城勢力,平日裡都不會去招惹這個家族,並且還有意無意的,都在維護着這麼一個太虛勢力的存在。
姚家!
太虛勢力,亦或者是太虛世家,並不是族中、宗派中有一太虛,便能被稱之爲太虛勢力。
而是除了一太虛。
斬道、王座的數量,也得是達到一定可觀的標準,並且得到聖神殿堂官方承認、登記、公宣之後,才能被世人所認可。
諸如大弦天宗、歸音閣之類……
這些宗門中縱使有太虛,也僅僅只能被稱之爲“東天王城的霸主級勢力”。
因爲,那些太虛,說到底也就只是一個客卿的身份。
簡而概括之。
這些勢力,通通只能在東天王城當霸主。
但出了東天王城,他們門路基本上就沒有了,也不被其他域、界內的郡城、王城勢力們所知曉、認可。
真正的太虛勢力不是這樣子的。
他們在哪一個地方,哪一個地方便有了鎮守者,平日裡基本不會有其他外來勢力會去招惹。
而東天王城的姚家,便是這麼一個存在。
原因無他。
姚家老爺子姚業,乃名劍二十一之道劍太一生水劍的當代持劍人!
姚家,也同天桑城蘇淺淺的蘇家不同。
它並不沒落。
也不存在名劍持劍人老去,名劍亟待易主,當屬一家最爲沒落的那一刻。
姚業老爺子,持道劍三十年。
整一個姚家之所以能夠成爲太虛勢力,便是他一劍一劍,殺出來的!
此刻。
雨夜姚府之外。
禁外劍三裡的姚府周邊地界,平日裡本是沒甚多少其他煉靈師存在的,最多也只是偶有慕名而來劍客之流。
今夜,卻有了例外。
姚府三街開外之地,寂寥之人之所。
驀地,從拐角處走出來一個髒髒兮兮的邋遢大叔。
這大叔一頭髒得髮油的曲發,在雨水的潤溼下,緊緊貼在了頭皮之上。
他一身破爛不堪,雙目還十分渾濁,眼袋極重。
手中還託着一個大麻袋,裡頭咣咣作響的,像是在櫛風沐雨中,不遠千里迢迢趕來王城收破爛的一個人。
一路往前,口中還甚爲驚奇的自念有詞:
“奇了怪了……”
“瘋雕劍也有人收?”
“這些人是怎麼知道瘋雕劍的持劍人在哪裡的,又是怎麼敢對那個瘋子下手的?”
“關鍵敢就算了,竟然還打贏了那瘋子,簡直驚奇。”
“就是不知道,這風暴漩渦眼中心的姚家姚業,死沒死了已經……”
邋遢大叔拖着大麻袋。
周遭無人的時候,他的腳程很快。
不消小半會兒便越過了三街,來到了姚府的門旁。
“誰!”
門口的兩大護衛持劍而立,立馬警覺,隱約能察覺到來人的不簡單。
姚家上下,包括下人,通通是爲劍客。
既有靈劍修,也有珍稀的古劍修。
而既爲劍客,則約莫能察覺到,今夜來人也是爲同道中人。
拖着麻袋的邋遢大叔擦拭了下額上的雨水,順帶着將緊貼頭皮的曲發撩到了頭上,便露出一臉僵硬的微笑,嘶聲沙啞說道:
“通知下你們老爺子,就是姚業,就說有人要來取劍了,叫他快快將名劍奉上。”
門口的護衛驚了。
王城竟還有這般猖狂之人,敢在姚府前頭這般宣言?
這幾年來他們也不少接觸過試圖奪劍的刺客,但這麼明目張膽的刺客,還真是第一次見。
可視線一往下挪移,從那邋遢大叔的濁黃眼眸中往下。
倆護衛一把瞅見了這拖麻袋大叔的手……
“八指?!”
這一下,二人率先身體僵硬了。
隨即,齊齊失聲笑了出來。
“又來一個!”其中一個護衛搖頭失笑,瞬間解除了大半的警惕。
“我知道你是誰了,不出意外的話,你也叫八尊諳?”另一個護衛則對着邋遢大叔笑着。
然而二人開始矢口嘲諷起來:
“這是我見過的第三百六十一個八尊諳了……”
“你應該數欠了,我記得算上上回那幾個靈陣大宗師的話,應該是三百六十八!”
“無妨,無甚所謂。”
“確實,今夜加一就可以了。”
護衛們的侃侃笑談,着實給門外淋雨的大叔都看怔了,他一時間低頭,“這麼多人冒充的嗎……”
哪知這一聲呢喃還是被聽到了,護衛相視而笑。
“又來!”
“又是這種自言自語,低聲呢喃,笑死,但根本笑不死……”
“嘿!”
其中一個護衛指着邋遢大叔,譏笑道:“你要怎麼向我們證明你的身份,是要展示十段劍指、大佛斬、一劍東來,還是劍念?”
邋遢大叔嘴方一張。
另一個護衛沉吟了下,便沙聲說道:“真正的八尊諳,不需要展示!”
而同一時間,大叔也開口了,聲音確實也很沙啞:“真正的……嗯?”
話到一半,大叔儼然是聽到了門口那來自護衛的重疊的聲音,當即一怔。
再一擡眸,那倆人已經笑得人仰馬翻了。
天空綿綿細雨依舊。
長街上的邋遢大叔卻突然嘴角狂抽起來。
其裸露在破爛布鞋外的腳趾頭一蜷,死死摳住了地板,將之給嵌出了一個鋒利的、劍痕似的凹槽。
“笑夠了嗎?”大叔凝聲說着。
便是此時,他都有些壓抑不住尬到深處、否極泰來的怒火了。
“哈哈哈哈哈……”
“等、等下,容我再笑兩聲,你這不行啊,準備工作都沒有我倆充分,就來奪劍了?”
“趕緊走吧,姚老不是你這種人可以招惹的,想死換個地方,我們可不想每晚都幫着收屍,很煩的說!”
“遍地冒牌貨,他孃的……”
二人笑着罵着,突然趕緊氣氛有些冰冷了,似乎凝重了起來。
他們趕忙制止了捧腹的笑意,擡首望去。
卻見那邋遢大叔已然凌空雙指併攏,其上有一鋒芒之意裸露。
這一下,倆護衛笑不出聲,僵在了原地。
卻聞邋遢大叔在雙指顫抖間,凌空一劃:“天不鑑玄黃,吾以死證身,滅!”
劍指一過。
右邊的護衛突然間只覺心跳驟停,但是並沒有感覺到疼痛,他一下子想到了同伴。
“莫不成,這人傷的,是我的同伴?”
料想至此,護衛扭頭,看向了左邊的同夥。
而同一時間,左邊的同伴似乎也有着同樣想法,刷一下扭頭轉來。
然後,二人便同時目色駭然,望着對方脖子處那汩汩滋射的血線,徐徐滑落的頭顱,齊聲驚叫:
“臥槽,你頭掉了!”
這一聲出,二人同時反應了過來,目中已然全是死寂,卻還在瀕死之時,強自畢生之力,雙雙高聲叫喊:
“敵襲”
“真·十段……噗!”
……
另一地。
東天王城,北城區,天祈林外。
“誰!”
姜閒一聲質喝,三厭瞳目翻花映轉,隱隱能看到那個人影的輪廓了。
可下一秒,眼前一花。
什麼身影、輪廓,通通消失不見。
“沙沙沙……”
密林深處,傳來了靜謐的沙響。
就像是今夜寧靜無比的王城,時不時還伴隨會有異詭的刺耳貓叫,悽哀得像是嬰兒的啼哭聲。
“姜少,不能再追了!”一側姜琦凝重出聲。
今夜本該是姜氏參與王城盛會,靈闕交易會的時間。
可莫名奇妙的,就轉出來了這麼一個可以牽動三厭瞳目感應的人。
三厭瞳目不是可以用來感應淚家瞳的淚家瞳,其能力,大部分體現在“轉意孔”上。
真正可以用來感應淚家瞳的,只有天知珠。
但天知珠已經丟了。
現在,不出意外的話,它現在應該在八尊諳的手上。
然而今夜這個人影的出現,就是可以勾動的三厭瞳目的異動!
要說對面是八尊諳……
不可能!
姜琦不認爲傳說中的第八劍仙,需要用這等陰暗的手段。
所以,裡裡外外的,姜琦都感覺到了事有蹊蹺,她一下就能嗅得到坑的味道。
可偏偏,姜少此行任務所在。
別說淚家瞳一雙沒找到了,便連至寶天知珠都丟了。
此刻得到感應,不出來一探究竟,完全不可能!
畢竟,半聖傳人,便是遇上了太虛,對面也不可能會下死手吧……
既然死是不可能的。
當最終的恐懼被半聖傳人的身份奪走後,姜閒也便失去了對未知的敬畏,所以追逐而出。
而姜琦雖然擔憂,可除了跟隨,無可奈何。
旁側姜寺望着面前密林,同樣謹慎開口着:
“姜少,天祈林地處北城區至北,雖說還在北城區的範圍內,但實際上,已經不受城區管轄,屬於城外部分了。”
“畢竟,它連接的,是城外廣袤的天祈森,而天祈森再往北三十公里開外,就是雲侖山脈的邊界地帶了。”
“所以,不能追了,小心有詐!”
姜寺說着,突然感覺臉上一涼。
他蹙着眉伸手,掌心中飄飄多了些碎細的雨絲點。
這冰涼的觸感,令得他更加有些驚怯,心頭也悸動更甚。
一仰頭,陰晦夜色下,半空不知何時多了些綿綿細雨。
不詳的預兆!
姜閒倒是鎮定,不爲所動道:“詐,是肯定有詐的,但無所謂,我就是想看看,誰敢詐到我頭上來。”
“有人敢戲耍我們,就肯定有倚仗!”姜寺着急。
姜閒反而嗤笑:“你都說了‘戲耍’二字了,難道還不知曉,半聖世家的尊嚴,不容踐踏麼?”
姜寺一時沉默。
他無助的望向了姜琦,希冀姜琦能開口,把姜少給勸回天陽莊中。
“姜少可有最新感應?”姜琦沒有第一時間繼續勸說,而是順着姜閒的思路發問。
“嗯。”
姜閒點頭,靜默了許久,才低聲說道:
“不出意外的話,能讓三厭瞳目有所感應的,只有‘花仙眸’這一雙眼睛。”
“如若我料不錯,對面應該是盯上了三厭瞳目,正如我也盯上來她的‘花仙眸’一般。”
“但這種手段……”
姜閒對比了一下那個直接入室奪眼的八尊諳,心頭隱隱有些不看好當下敵人的這種手段。
能用這等蠅營狗苟的手段來奪眼,再怎麼着,對方也不可能是一個強大之輩。
充其量,不過就是面前天祈林設了困陣。
一腳踏入,不外乎落入他人地利之局中罷了。
可敵人都淪落到要利用地利來奪眼的,縱使再強,他姜閒一介半聖傳人,又有什麼理由畏懼呢?
姜琦立馬囑聲說道:“姜少還是不得不防下這一層……”
“示敵以弱嘛!”姜閒一笑,“我懂。”
這下旁側二人都沉默了。
姜少確實不蠢。
什麼都看得明白,但依舊還是選擇上鉤,不外乎就是對面那一雙“花仙眸”,同樣令人着迷。
花仙眸,《天下瞳術》載記異瞳之一,持有者必爲女性,擁有至高幻術之能,瞳術能力可置虛爲實,心所念時,亦可爲真。
將幻想化作現實……
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這一雙僅存在於傳說中的眼睛,世人根本連見,都未曾見過哪怕一面。
即便是昔日淚家,傳說確有真人掌握過此等瞳術,卻也從未現世過。
故天下流傳,盡皆口耳。
載記是否爲真,也無從得知。
可世人所不懷疑的,姜閒卻一點都不會質疑。
半聖世家的背景,讓他清楚的知道。
《天下瞳術》中雖有太多看起來、聽起來很是虛幻縹緲,不可能存在於世的瞳術。
但凡有載記,盡皆爲真,不可能有假!
因爲,只有曾經出現過,那一雙異瞳,纔會被載入《天下瞳術》之中!
所以……
“進去!”心頭一定,姜閒不再多思,只招手,便率先一步邁出,踏入了天祈林中。
“等……”姜琦大驚。
然話還沒出口,便見一步涉及天祈林範圍的姜少,人影當場消失不見。
“壞了!”
姜寺急了,當頭一步也邁出,急忙跟上。
卻在落足之後,同樣人影消失不見。
姜琦在後方看得差點吐血。
這麼淺顯的要分化敵人的靈陣,姜寺是一點都沒看出來嗎,還往前?
她沒有急着出動,而是立馬掏出了一枚通訊珠,就要傳訊族中高層。
可手才堪堪一動。
面前天祈林忽的一搖,密林邊界直接往她腳下蔓延,將之也覆籠進去。
姜琦:“???”
她本想秉持下原則。
敵不動,我不動?
可我不動,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