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和進來通報,文奎來了。
其其格一身素雅的妝扮,臉色蒼白,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十歲。文奎是空手來的,只是來看望她。
其其格一頭扎進文奎的懷裡,先是嗚咽,然後是號陶大哭,如山洪暴發一般。文奎什麼也不說,只是輕輕地摟着她,撫着她滿頭的黑髮。
這個天下,遲早不是蒙古人的。其其格作爲蒙古人,留下來是很危險的。一旦戰火燃燒過來,一些起義軍的做法很偏激,能否保全其其格的性命,文奎沒有絲毫把握。
不知過了多久,其其格擡起頭來,滿臉認真地說道:“文哥,我愛你。我想隨你上黑水寨。”
“……”
其其格見文奎默不出聲,大聲吼道:“你倒是說話呀!你並不愛我,對嗎?!”
“其其格,你還是回去吧。回到漠北深處,找一個水草豐美的地方,過着隱居的生活,或許會更安全,更快樂。”
Wшw .тт kǎn .¢ Ο 文奎好不容易擠出幾句話,連自己都覺得很牽強。果然,其其格滿臉神色黯然,一下子不知所措。
“文哥,你是不是仇恨我們蒙古人?你是不是覺得你纔是這塊土地的主人?我們都是外來的侵略者?難道我們就不能和平相處嗎?我阿布孟恩的曾祖就來到信州了,他們在這裡生活了近數十年,難道還回得去嗎?蒙古那個荒漠難道還屬於我們嗎?”
說完,其其格嗚嗚嗚地哭了。
文奎很無語!
其其格去過黑水寨,她應該明白,只有黑水寨纔有那些短槍。就算她前些天沒看見,要是讓她多住幾天,她一定會參破天機,到時候她想找到殺死孟恩的兇手,一點也不難。
不,絕不!
絕對不能讓其其格上黑水寨!
這就是文奎的底線。
而底線是不允許任何人碰觸的!
其其格是個很純情的姑娘。文奎能夠感覺得到她的愛,如熾熱的岩漿,一旦噴發出來,是會灼傷人的。
“其其格,你阿布死了。你家的頂樑柱已經坍塌。現在,需要你堅強起來,這個家,除了你額吉(母親),就要靠你了。黑水寨以前是土匪窩,名聲不好,更不適合你這樣一個蒙古族姑娘生活。所以,我不同意你去。”
房間裡只有其其格和文奎。像孟和那些僕人,一下子就像人間蒸發一般,跑得無影無蹤。
就連其其格的媽媽(額吉)也不知去哪了。他們彷彿商量好了一樣,把時間和空間都留給他們。
其其格哭夠了,從口袋裡掏出那枚子彈,黃澄澄的,很好看。文奎懂得這枚子彈的含義,心裡更是堵得慌。要是被其其格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會不會對自己痛下殺手?
愛之深,恨之切。古已有之。
文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其其格的家的,他感覺頭腦像一鍋粥似的。其其格失去了孟恩的保護,她會不會被壞人欺侮?會不會遭到其他土匪的洗劫?文奎漸漸地發現,自己是喜歡這個蒙古族姑娘的。這種喜歡,明顯和劉芸芸完全不同。
文奎和劉芸芸是指腹爲婚,和她結婚是完成一樁使命。而自從認識其其格,她的美麗大方、激情奔放,深深地打動了他。讓他覺得這種情愫,或許就叫作“愛情”。
想到這,文奎有點怕了。他甚至有些後悔,不該讓辛力剛去幹掉孟恩。
孟恩一死,其其格的天空就塌了。這對於其其格而言,就像一隻受驚的小鹿,從此失去了保護。而憑其其格的性格,她遲早是會成爲一隻母老虎的。
這天夜裡。文奎沒有去劉芸芸房間睡,而是躲進了辛力剛的房間。
辛力剛看出文奎的異樣,直接問道:“你後悔了?”
文奎苦笑道:“我有什麼好後悔的?”
“我已經看出來了。你後悔不該殺死孟恩。可是,你想過沒有,孟恩是一頭徹頭徹尾的猛獅,你不吃他,他也會吃了你。這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
“這個我懂。可是,你想過沒有?其其格才十六歲。她什麼也不懂,卻從此失去了親人的保護。她今天說要和我一起上黑水寨,我狠心地拒絕了她。”
文奎雙手抱頭,感覺頭痛得厲害。辛力剛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這就是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是都能相安無事,哪裡還會有什麼戰爭?
良久,辛力剛纔幽幽然說道:“其實你不必過多自責。你是對的。要是被孟恩知道你和白蓮教的人有瓜葛,他肯定是要派兵剿滅黑水寨的。我們提前下手,而且連阿木爾都幹掉了,估計這場災難我們就可以避免。”
文奎問:“鄭紹東解決了嗎?”
“他死了。被蘇北活生生擰斷了脖子。”
蘇北的手段文奎很清楚,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沒有人會活着。
“都是鄭紹東這畜生害的。要不是他,哪有那麼多破事。”
“林自強提出要走。他想去淮西找彭和尚。我們怎麼辦?”
辛力剛請示道。文奎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給予明確的回答。
辛力剛和林自強之間,也算是同門師兄弟。他雖然在十年前就離開了彭和尚,但和白蓮教的情感還在。
文奎問:“林自強他們既然已經被官方盯住了,留在信州也是個禍害,他要走就讓他走吧。我們也算是盡了兄弟情誼。老辛,你有什麼打算?”
“我當然是留下來幫你啦。這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嗎?”
辛力剛斬釘截鐵地說道。文奎張開臂膀,給了他一個擁抱。
這是一種無聲的語言。
“老辛,聽說淮西那邊戰事很緊,白蓮教的紅巾軍和元軍之間天天都在激戰,如果可能,我想隨林自強一起去那邊看看。”
辛力剛一聽嚇得不輕,連忙喊道:“文少爺,你是一寨之主。你走了,兄弟們怎麼辦?要去,也是我去啊。”
文奎覺得辛力剛的話有道理,點點頭:“你去也行,但我只需要你帶一些信息回來,而不是讓你參加白蓮教,參加紅巾軍。我需要你。”
“明白。文家對我老辛有知遇之恩,我不會離開你們的。”
這一夜,兩人一直聊到東方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