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灣私立醫院主色調爲白色,是小鎮裡最顯眼,同時也是最特殊的一棟建築。
拉開生鏽的鐵門,漆黑的走廊上扔着發黃的病例單,隨便撿起一張,上面都寫着諸如絕症、死亡、惡性傳染之類的字眼。
玻璃窗戶被風吹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一間間病室的門全都打開着,似乎死去的病人已經回到了這裡,隨時都有可能會出來。
門框上殘留着指痕,牆壁上爬滿了不知名的植物,天花板大塊脫落,露出後面彷彿人臉一樣的奇怪花紋。
這個醫院是小鎮當中最恐怖的場景之一,它正用自己獨特的姿態來歡迎所有體驗者。
地板開裂,走在上面會發出聲音,在這一片死寂當中,一點點聲音都會讓人覺得非常恐怖。
“那個叫做李旭的傢伙去哪了?他們只比我們早十幾秒進來,怎麼一眨眼就看不到人了?”王琰眼神凝重,他站在候診大廳當中看着左右兩條通道,想要通過地板上的碎屑來判斷那兩人的去向。
可讓他意外的是,兩條通道里都有被人走過的痕跡,光腳印就有七八個。
“除了我們,還有人在這棟建築裡。”王琰盯着地上的腳印,有些猶豫。
他心裡很清楚,這座鬼屋的演員都精通嚇人技巧,隨隨便便遇到一個,就能把人給逼瘋,而現在這建築裡可能有數個演員存在。
“我們往哪邊走?”王琰的女朋友開口詢問,她打扮時尚清涼,此時身體在不自覺的發抖,也不知道是因爲害怕,還是單純覺得有點冷。
“我記得李旭和男主播穿的都是運動鞋,從地上的鞋印來看,他們應該是往左邊走了,不過……”王琰低頭沉思。
“不過什麼?有話好好說完不行嗎?”張凰有些不耐煩,當人處於一個完全陌生環境中時,就會本能的開始煩躁不安。
“你自己不會過來看?”王琰拿出手機照向地面,在左邊那條通道里有兩對並排的鞋印。
“前面那對鞋印帶着運動鞋的底紋,後面那對鞋印卻沒有紋路,可以肯定跟在前面那個遊客身後的,不是另外一個遊客,而是其他東西。”王琰不是故意要嚇唬誰,他只是在說實話:“這兩對鞋印相差不過三十釐米,你們現在還看不出問題嗎?”
王琰見張凰還不明白,乾脆親自示範,他走到自己女朋友身後,站在距離自己女朋友三十釐米遠的地方:“遊客在前面走着,他後面就這樣跟了一個陌生的東西,兩人一直走完了整條走廊。而且你們看地上的鞋印很規整,也就是說,直到最後,走在前面那人,都沒有發現自己身後三十釐米處還跟着一個‘人’。”
“這鬼屋的員工還真狠啊。”張凰是第一次參觀鬼屋,他光是聽王琰的描述,就已經開始心虛了。
“李旭和男主播應該是往左邊走了,左邊的鬼屋演員現在被李旭他們吸引,所以那條路應該是安全的。”王琰獨自朝左邊走去。
王琰離開後,醫院大廳變得更加恐怖了,地上的病例單被陰風吹動,和地面剮蹭發出沙沙的聲音,這對第一次進入鬼屋參觀其他遊客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
“等等我。”王琰的女朋友和張凰也進入左邊走廊。
明明沒有人觸碰,兩邊的病房門卻會自己發出聲響,那一個個黑洞洞的房間裡可能隱藏着什麼怪物。
小心翼翼,王琰三人走的很慢,他們幾乎快要擠在一起。
“這好像只是很普通的病室,只不過有些破舊,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住人一樣。”病室內的佈置非常真實,幾乎都快要讓人忽略了這是鬼屋佈景。
“你們小心點,他們這裡的鬼屋演員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能夠悄無聲息的跟在遊客身後,嚇人手段五花八門,不知什麼時候就會中招。”
危險可能來自各個方面,王琰他們除了要小心那些房門半開的病室,還要小心開裂牆壁和地板,甚至頭頂也不能放過。
神經繃緊,這時候如果有人大叫一聲,估計都能把幾人嚇的夠嗆。
短短十幾米遠的走廊,他們硬是走了一分多鐘,等來到樓梯拐角後,幾人才發現自己後背都已經溼透。
“什麼啊?這就完了?我還以爲會有扮鬼的演員從房間裡衝出來。”張凰鬆了口氣:“其實也沒有多恐怖,反倒是你最開始的那段分析讓我覺得挺瘮人的,你是不是故意想把恐怖的氣氛搞起來,然後好嚇唬我們?”
這個體育特招生膽子確實要比普通人大,還有很關鍵的一點是,他不想讓自己表現的比王琰差勁。
其實他打心裡就看不起王琰,一個只知道悶着頭跟屍體打交道的法醫學院學生,沒情趣,長得普通,個子不高,家境也不好,簡直就是個完全看不到優點的人。
想到這,張凰心中的恐懼散去了一些,他又瞟了王琰的女朋友一眼。
王琰的女朋友是他高中同學,但是他高中的時候卻沒發現這個女孩學會打扮之後,竟然會變得這麼好看。
在網上看到她頭像後,張凰甚至都不敢相信那是她本人。
聽到張凰的話,王琰有些生氣,自己好心分析,但收穫的卻是質疑,這樣的人不配得到幫助。
壓下心中的不愉快,王琰雖說以前也是個暴脾氣,但是自從參觀了陳歌的鬼屋後,他身上的棱角就被磨掉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可能是因爲見識過了真正的魔鬼,再看誰都長得慈眉善目了,也可能是因爲當初在地下屍庫,自己一次次昏迷又被救醒,恍惚間聽到了九江法醫學院已故老教授的勸誡。
反正現在的王琰已經和以前不同了,他成長了許多。
面對張凰的一再挑釁,王琰並沒有和對方爭吵,他明白爭吵是一件很沒有意義的事情,他來這裡的主要目的就是爲了讓張凰在鬼屋獲得“快樂”,只要能達成目的,其他都無所謂。
“你怎麼不說話?心虛了嗎?”張凰以爲自己看穿了王琰的想法:“來鬼屋這種地方,爲了證明誰的膽子更大,你不覺得這很幼稚嗎?”
點了點頭,王琰默默往前走。
醫院的氣氛越來越詭異,李旭和男主播已經進來了很久,但是卻沒有聽到任何響動,連腳步聲都沒有,他們就好像直接消失了一樣。
小鎮裡的所有建築都是通往地下的,荔灣私立醫院也例外,王琰看着向地下深處延伸的樓梯,產生了一個很古怪的想法——他們之所以沒有遇到鬼屋演員,很可能是因爲那些演員想要把他們引到地下再動手,這樣做可以防止遊客受到驚嚇後,直接跑出建築。
光線越來越暗,三人都更加小心。
“下面有人!”就在他們走到地下一層和二層的轉角時,王琰的女朋友突然驚叫了一聲。
“在哪?”王琰和張凰同時朝樓下看去。
“就在地下二層欄杆旁邊!我看到了!是一雙灰色的腿!”
王琰和張凰順着王琰女友手指的方向的看去,欄杆那裡什麼都沒有。
“剛纔還在那,刷一下就不見了。”王琰的女朋友往後退了幾步,從隊伍中間走到了最後。
“估計是演員聽到我們的腳步聲了,他們提前埋伏在那,結果不小心被你看到了。”張凰開口安慰道。
“好吧……等一下!”王琰的女朋友突然又指向王琰後背:“你肩膀那貼着什麼東西!”
“我?”王琰摸向自己後背,發現自己背上貼着一張病例單。
這張病例單正面印着張黑白照片,背面歪歪斜斜寫着幾個字——來找我啊?
“誰貼的?”王琰瞬間意識到自己被盯上了,這張紙上的字不可能是張凰和自己女朋友寫的,他們都沒有帶筆,另外紙上的字很明顯是許久以前寫上去的。
“你以爲我會想你一樣無聊嗎?”張凰第一個擺手,王琰女朋友也覺得奇怪,三人明明走在一起,根本沒看見其他人經過。
“你們後背都沒有嗎?”王琰神情緊張,看向張凰和自己女朋友,結果發現只有自己後背被貼上了:“難道是因爲我走在最前面的原因?”
看着手裡的病例單,上面那張黑白照片裡的人好像在朝着自己微笑,王琰額頭滲出冷汗,他知道這場景要開始展露出真正的恐怖了。
“你一個人嘀嘀咕咕什麼呢?”張凰見王琰被嚇住了,他咧嘴一笑:“同樣的把戲,你還想來第二次?”
他彷彿明白了什麼一樣,對旁邊王琰的女朋友說道:“老同學,你這個男朋友可真有意思,咱們來的一路上都沒有看見其他人,他後背上那張紙既然不是我們倆貼的,那你覺得會是誰貼的?”
王琰的女朋友也慢慢明白過來:“是他自己貼的?不可能,王琰他……”
“不是他自己貼的,還能是鬼貼的?他又想嚇唬我們,然後再裝出很大膽的樣子,這種人真是無聊透了。”
“不會吧?”有張凰在挑撥離間,王琰的女朋友漸漸也開始懷疑。
手抓着病例單,王琰的瞳孔快速跳動,很警惕的看着四周,他明白危險馬上就會降臨,這病例單就是一份“死亡通知書”!
“已經被盯上,再扔掉也沒有用了。”身後二人的談論,王琰聽得清清楚楚,他吸了口氣,咬着嘴脣,轉過身。
看到自己女朋友眼中的懷疑和一絲失望,王琰緊繃的表情慢慢舒緩,他有些不甘的握緊雙手,然後又鬆開,最後坦然對張凰說道:“好吧,我承認是我自己貼的。”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啊?”王琰的女朋友聲音慢慢變大。
“我只是想要證明自己也有優點罷了。”王琰瞳孔瘋狂跳動,後頸上都冒出了雞皮疙瘩,但他還是勉強保持着鎮定:“這鬼屋裡有一個傳說,只要在一張紙上寫下——來找我啊這幾個字,就有可能會遇到真的鬼,我只是想要證明自己比較勇敢罷了。”
“幼稚,你想聽都市怪談,我可以給你講一百個。”張凰對王琰更加的不屑一顧。
“我承認自己有些嫉妒你,沒有你帥,沒有你會打扮,沒有你家有錢,之前跟你們打籃球還被你完虐。和你相比,我顯的太普通了,所以我纔想證明自己也有超過你的地方。”王琰的聲音開始打顫,他看到自己來的那條走廊裡,有一雙灰色的腿邁出了房門。
“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張凰的虛榮心得到滿足,尤其是在王琰的女朋友面前:“我真不敢想象你一個學醫的竟然會信這些怪談,你不知道那些都是無聊的人杜撰出來的嗎?”
“那你敢試試嗎?”王琰似乎就在等張凰這句話,他語速很快,快到張凰都沒有反應過來。
“什麼?”張凰還沉浸在那種得意之中,根本沒想到王琰會說這樣一句話。
“既然你覺得怪談都是杜撰出來的,試一試也沒事。”王琰說着就把那張病例單貼在了張凰後背上:“其實吧,看到了你,我才知道這世界上比我優秀的人還有很多,我要不停奔跑,才能追趕上像你這樣的人。”
王琰一番話,把張凰弄得雲裡霧裡的,感覺很得意、很爽,但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把心裡的話全部說出來,我也舒服多了,以後我會更加坦誠的。”王琰拍了拍張凰的後背,確定病例單貼牢,不會掉下來:“走吧,我們繼續探索,我不會再去講那些無聊的鬼故事了。”
王琰將張凰推到了隊伍前面,他帶着一絲歉意說道:“其實這鬼屋根本沒有傳聞中那麼嚇人,我們之所以對外人那麼說,只是想掩蓋自己膽小的事實。”
張凰還是沒有搞清楚狀況,不過被王琰這麼一說,他心裡確實沒有那麼害怕了:“真的不嚇人嗎?”
“沒錯,這鬼屋一點都不嚇人,我之前來參觀的時候,無聊的都睡着了。”王琰一臉真誠,推着張凰朝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