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似乎還跟以前一樣,除了那張白色的牀單把我媽從頭蓋到腳,除了她手上經年不拔的針管此刻消失無蹤。
她的容顏沉靜而安逸,眉目舒展,也許這一刻,她纔是真正解放了。
護工張姨抽抽噎噎地說:“葉小姐是被人害死的!剛剛我看見有人跑進來摘了葉小姐的氧氣罩,我想追過去的可是沒追上,葉小姐當時就不行了,我嚇傻了,我……”
“張姨,這事不怪你,你不要自責,”
“媽,你好生走着,但是這筆賬,我一定會爲你討回來的。”
“你去哪?”顧南笙悠悠地問。
“我去殺了那個老王八蛋。”
我哭得沒法自已,被顧南笙抓住手往回拉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走錯了路。
顧南笙說:“哭得跟條狗一樣,實在難看得緊,我帶你去洗洗。”
他抓着我就往洗手間去。我失魂落魄地跟着,進了洗手間,一直到冰冷的水撲到我臉上,我才稍微清醒了點。
顧南笙三根手指捏着菸蒂,來回把玩着,眉眼一擡往樓底下看了一眼,淡淡道:
“老王八蛋來了,你不是要殺了他麼?喏。”
一大堆車子堵在醫院大門口,車上涌下來一大批媒體工作者,手裡提着話筒和相機,把幾個道貌岸然的傢伙團團圍住,他們的話筒舉得老高,手裡的相機咔咔咔的一直沒有停過。
甚至還有一臺現場直播的設備,一個清麗的直播員正對着那屏幕直接做起了現場直播。
而被這些媒體工作者圍在中間做採訪的人,正是我那絕情無義的一家子。
我爸,餘洪盛,後媽葉湘。
他們倆站的挺近的,但葉湘到底沒敢太過貼近我爸。
在家裡他們倆是滾一個被窩睡的,但在公衆面前,葉湘就是餘洪盛的小姨子,公司裡她就是他的得力秘書。
小時候我曾問過他爲什麼不敢承認跟葉湘的關係,當時他跟我解釋是因爲他很愛我媽,我媽只要一天還在,他的妻子就只會是我媽。
現在想來,不過是因爲我媽還躺在這,佔着他“妻子”的名頭,他爲了保全自己的名聲,所以纔不敢承認。
一個自私到頂點的男人。
沒多久,他們就上樓來了,那一羣跟屁蟲一樣的媒體工作者也跟着一起涌上來,我聽見他們在問餘洪盛:
“餘先生,當年一場電梯事故,讓葉茗蓁女士成了植物人,您二十年不離不棄盡心照拂,對葉茗蓁女士真是有情有義,是我們華西市慈善界的楷模啊!”
無數話筒堆在餘洪盛面前,把餘洪盛那張慈眉善目的國字臉,襯的有如鍍了一層金光的活菩薩。他隨手抽過一個話筒,義正言辭道:“我餘某雖然事業有成,但說到底也只是個普通人,當年一場電梯事故讓我的髮妻成了植物人,可不管她變成什麼樣,也永遠是我餘洪盛的妻子,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我就永遠不會丟下她不管。”
那羣虛僞的媒體工作者頓時一陣熱烈的掌聲奉上,餘洪盛的臉都笑開了花,顯然他對這樣的恭維和讚揚十分受用。
我忍不住胸口一陣翻滾,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剛剛他還直接拒絕了給我媽付醫藥費!現在竟然帶着這麼多媒體記者到這裡來作秀!
爲什麼我敬重了二十年的至親,會是這樣人面獸心的狗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