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意樓殿門很高,很寬,裡裡外外都透着華貴。
守在門口的侍衛將兩扇門徹底推開,衆人的目光穿過了華貴的殿門。
不少庭山劍宗弟子站起身來,有的人臉上是期盼,也有的人眸子裡有惶恐。
荀墨依然顯得很淡定,但是他心裡知道,路景的任務應該完成得很不順利,並且極有可能出現了極大的差錯,只有出錯,路景纔會到現在也沒有來到宴會之上。
陳士先三人則是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原本矚目在他們身上的上百道目光此刻都匯聚到了門口。
只有封七娘看到,那個坐在上位主持宴會的官員,居然也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她感到有些意外,那怕對於霍道南她並不認識。
可是剛纔他們要和庭山劍宗打起來,這個人也表現得十分淡定,現在他看起來眉宇間卻好像有那麼些擔心。
殿內突然到來的安靜令人猝不及防。
便是風吹過髮梢的聲音彷彿也能夠聽見。
很多人的心跳在某一刻加快。
他們期待着,也迫切着知道蕭長夜的態度。
於是,殿外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聽起來輕重起伏不斷,這代表着什麼?
總之有人的心隨之忐忑起來。
然後,殿外一道看起來嬌小的身體攙扶着一道他們所期待的身影緩緩走來。
衆人皆驚。
不知是誰驚呼一聲,“這...這是什麼情況?”
蕭長夜的臉色很是慘白,就像是在冬天極冷的環境下待了許久,連嘴脣上都看不到多少血色,不過他的眼神十分明亮且堅定。
攙扶着他的書書小臉上是任何人都能看得見的怒意,她很生氣。
兩人的身後,是一杆出自大周軍中的紅鱗槍,槍頭上繫着紅纓,隨着夜風舞動,那是鮮血的顏色。
高平李也很憤怒,他們的侯爺在外征戰,少爺卻接連兩次遇險,這是他不能忍受的。
今夜他穿着軍中鎧甲,手握紅鱗槍而來,便是要讓某些人看見,平成侯府絕不是什麼人都能夠觸碰的,如果有,那麼必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沒有人現在去想,爲何攙扶着蕭長夜的不是高平李而是簡無書。
因爲蕭長夜跨入了殿門,擡眸看向了庭山劍宗主位之上的荀墨。
荀墨也看向了他,眼神卻顯得十分淡定,彷彿早有所料。
兩人四目對視,什麼也沒有說,卻好像已經說了很多。
蕭長夜緩緩舉起手,不是要說什麼,而是他感受到另一個方向他的朋友即將暴走。
陳士先眼睛中迸出血絲,冰冷的寒氣正從他手中的歲寒劍蔓延而出。
封七娘握緊了蕭長夜送她的新傘,呼吸變得極爲沉重。
趙勁草手臂上青筋凸顯,咔嚓一聲捏碎了桌案的一角。
也伴隨着這道聲音,大殿主位上,奉命主持宴會的霍道南似乎驚醒過來,他看着蕭長夜,問道:“蕭公子,大家似乎都在期待着你來解惑。”
論道解惑,這是宴會的主旨。
蕭長夜目光環視過衆人,他就是專程來解惑的,他的聲音很輕,因爲沒有辦法說得多麼氣勢十足,“京都流言,純屬子虛烏有。”
此言一出。
不少人眉眼擡起,仿若看見某種光亮。
當然,有人看到光便有人見到黑暗。
霍道南臉色微變,有些難以置信。
便在此時,他看見蕭長夜脣角帶笑。
蕭長夜真的很想讓接下來這句話足夠有震撼力,他也希望說出這句話他可以足夠帥,就像陳士先以及他哥很多時候都喜歡裝帥一樣。
可是沒辦法,氣血不足,聲音也顯得沒有力量,雙腿發軟,還要靠着一個小姑娘,真的是難看死了。
“因爲!”
蕭長夜看向庭山劍宗的方向,看向庭山劍宗一衆弟子,說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她是我的未婚妻。
沒有道出名字,但誰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城中流言子虛烏有,因爲那些話都是錯的,正確的是——她是他的未婚妻。
庭山劍宗弟子下意識的握緊手中的劍。
洞溪齋女弟子用手掩住驚訝的嘴巴。
清淨派弟子也顯得六神慌亂。
三大宗門弟子都已如此,更不要說別的宗門。
奇怪的是,蕭長夜發現,那位問道榜首看起來還是很平靜,而且他的脣角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這讓他感到非常意外。
荀墨站起身來,望着殿門口的少年,很是佩服。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佩服一個人。
如此大無畏之心,的確值得敬佩。
他知道這場宴會匯聚了南北青年才俊,分別代表了朝廷和南方權利最高的三大宗門,二者同在殿內,便是代表了天下。
蕭長夜虛弱至此,仍登上錦意樓,說出這樣一句話,是在向天下宣告。
曾經的明宗聖女沐雲英,是他蕭長夜的未婚妻。
這句話不是聖旨,可誰都知道,他這句話幾乎等同於聖旨。
明日,關於天子賜婚的詔書必會傳遍天下。
可到明天終究是還有一夜的,今夜總還是要做今夜應該做的事。
即便荀墨看出來,蕭長夜這副模樣多半是路景所爲,即便他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即便他知道蕭長夜這句宣告的背後有對庭山劍宗的不滿,即便他對蕭長夜的遭遇深表同情。
他也不準備將這份同情轉爲同意,因爲他來自庭山劍宗,他是庭山劍宗三代弟子之首,也是此行三大宗門之首,對於這句話,他必須做出屬於三大宗門的迴應。7
荀墨似乎能夠永遠保證平靜的心境,他平靜說道:“三宗聖女,不得婚嫁,蕭兄之言,無理可循。”
蕭長夜看着他,說道:“明宗教義,前朝之劍,荀兄之言,是何道理?”
荀墨淡定迴應:“世人皆知,三宗宗典,承襲明宗,去其槽粕而取其精華,朝廷對此亦是認可。”
朝廷當初既然同意三大宗門承襲明宗開山立派,今日又憑什麼強行改變?
蕭長夜輕聲說道:“昔日太宗皇帝言:‘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羚人日益強大,人族理應思變。”
朝廷既然有此決議,當然是爲了人族考慮,你們又爲何要阻攔?
荀墨認真說道:“道藏曰:‘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勢不符時,徒有強力,終事倍功半。”
道生萬物,萬物構勢,勢若是不符合時,做什麼都將事倍功半,朝廷何故強而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