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君覺得奇怪,擱平時,這老太太早就作上天了,更何況女婿的手都搭在她的椅背上了。
讓人一眼看過去,好像他已然成了老太太心裡最寵愛的孫子輩。
尋常人家孫子跟奶奶稍微親近一點,沒大沒小也是正常。
但誰都知道,樊母是看不上陳麗君母女的,更不可能看得起農村出來的於敬亭。
但眼前的情況就是如此的詭異,於敬亭不僅把手搭在老太太的椅背上,穗子還給老太太夾了菜。
做得都是恭敬的事兒,但老太太的表情可不是受用,宛若被人挾持,敢怒不敢言。
穗子平日裡是很有分寸的人,非常懂社交距離,突然跑過去跟樊母刷親密,屬實是詭異。
“大嫂,你也是個有福氣的,平白得了這麼個大孫女。”坐在樊母左手邊的老太太開口。
這話多少帶了點拱火的意思,樊母眼冒火星子瞪着她,帶了點委屈的老眼分明再說,這福氣給你,要不要?這個氣人的大孫女,是你家的,看你能長命百歲不。
“您是三奶,還是四奶?”穗子問。
“我是樊振邦的妻子,但可沒福氣當你三奶,對你們娘倆,可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今兒可是讓我們開眼了。”
哦,是樊家三房的媳婦,樊母的妯娌。怪不得這麼陰陽怪氣自己,這人跟她有“舊仇”。
穗子還在理人物關係,於敬亭這個大腦過於活躍的,已經開始進攻了。
他一拍腦子,指着樊三奶。
“您是樊華的親媽吧?算起來,他還是我當年的老領導呢,落葉歸根了吧,骨灰送回來沒?”
蛇打七寸,一語戳到了樊三奶的心裡,痛苦的回憶鋪天蓋地,老太太原本是幸災樂禍看大房熱鬧,沒想到於敬亭戰鬥力竟是如此驚人,一句話就點到她的死穴。
樊華當年是菸草公司的廠長,是於敬亭初入職場的頂頭上司。
此人心術不正,屢次想算計穗子,爲了延長自己的壽命,甚至還捲入了命案當中。
最後被穗子夫妻聯手送進去了,不過案子還沒調查,人就因爲癌症晚期死了。
這件事是整個家族的恥辱,幾乎沒人敢拿到明面上談。
所以樊三奶是這些人裡最恨穗子夫妻的,她陰陽怪氣樊母,就是想把樊母當槍使喚,利用樊母給穗子夫妻添堵,結果被於敬亭一句話給秒了。
穗子有點同情的看着樊三奶,這老太太,惹呼於敬亭嘎哈?
於敬亭進城後,被穗子強行套上個學霸的外套,混在清大里裝好學生。
樊家不瞭解他的人,還以爲這是個白面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哪兒想過,昔日亭哥也是王家圍子街溜子的老大,骨子裡還是有七分痞氣三分殺氣的。
“到底是農村長大的不懂規矩,今天是你丈母孃大喜的日子,你提這些,也不怕衝了喜,看來外面說的都是真的,這上門女婿當的,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跟你丈母孃一家,面和心不和吧?”樊三奶被於敬亭氣的都不裝了,噼裡啪啦說了一大串,不顧身邊幾個妯娌拉勸,誠心要讓於敬亭難看。
在她看來,兒子雖然早就有癌症,但是死的這麼快,還不是因爲穗子夫妻多管閒事?
“我想您是搞錯了,我是於家明媒正娶娶回去的,哪來的什麼上門女婿?”穗子說話依然是慢條斯理,只是聲音裡有了幾分殺氣,於敬亭按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被人牽着鼻子走。
“你媽那點子做派,倒是讓你都學了去。”樊三奶說不過穗子,又開始暗諷陳麗君不行。
“我媽書香門第,所以培養我媳婦考了最好的大學,連帶着我也跟着我媳婦學了不少——哎,您家祖上幹嘛的,怎麼養出那麼個兒子?你孃家貴姓,我回去翻翻建國後的悍匪榜,看看是不是祖上基因強大?”
於敬亭一招反客爲主,全程帶笑說,把人氣個半死他還樂呵呵,吵架麼,不要講理,挑着痛處踩就行了。
“大嫂,你倒是說句話啊!”樊三奶被穗子夫妻屢次戳到痛處,實在是幹不過,只能求助樊母。
“媳婦,咱奶大概是喝多了有點上頭,你扶她下去,我跟這幾位好好嘮嘮,也展示下咱家待客的禮儀。”
“我沒喝!”樊母臉一陣紅一陣白,忍了這麼久,也算是到頭了,手啪地拍在桌上,她受夠了這囂張的夫妻,她要當衆發飆,要給陳麗君和她的孽種點顏色!
穗子只趴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字,樊母的臉唰地白了,癱在椅子上,驚悚地看着穗子,老眼裡塞滿了恐懼。
穗子說的那個字是:狗
樊母馬上想到昨晚那隻被送到自家的死狗。
這也是她不敢正面懟穗子夫妻的原因,她的軟肋,被這小兩口攥着。
“我還是扶您下去吧。”穗子扶起樊母,在周圍人好奇的視線裡,閒庭信步的離去,只看這背影,絕對是和善一家人。
女眷這桌只剩於敬亭一個人在輸出,他翹着腿,一隻手搭在椅背上,另一隻手有節奏的敲着桌子。
就好像他當年在屯裡,坐在牆頭氣鄰居,身份不一樣了,說話不能帶髒字了,但並不影響他氣人的水平。
“我們奶奶,上了些歲數,俗話說老小孩小小孩,我老丈人願意哄着她,我們這些當晚輩的也是,關上門都是一家人,自家人肯定不能傷和氣。可要有人,教唆我們老太太,那我們這些當小輩的,可是要說道說道了。”
“放肆!這裡坐的都是長輩,輪得到你在這大放厥詞?!”樊三奶被於敬亭的囂張氣到了,手啪地拍在桌上,調門一下就提起來了。
周圍幾桌都安靜下來,紛紛朝着這邊看。
“壞了,敬亭不是要跟人打起來吧?”陳麗君着急,想要往那邊走。
這裡可不止是樊家人,還有不少樊煌的同事,樊煌丟不起這個人。
胳膊被按着,樊煌伸手拽着她。
“對敬亭有點信心,他不是沒分寸的人。”
小兩口挑着這時候下手,肯定是有他們的道理。
陳麗君都要急死了,眼看場面就要失控了,這老東西倒是一點不上火,她女婿要是犯渾,這一個婚宴根本不夠他施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