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移動通訊設備的年代,信息不能及時傳遞到對方手裡,這是很麻煩的事。
現在留守在家的公婆已經知道穗子沒事,但於敬亭不知道。
他現在應該在尋找她的路上,穗子只恨不得自己能擁有一臺手機,能夠立刻撥給他。
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也很揪心。
這個房間裡什麼都有,沒有收音機也沒有電視報紙,穗子跟姣姣倆大眼瞪小眼,看海看累了,穗子就給姣姣講名著。
天色漸晚,當海上出現一輪圓月時,穗子剛好把月亮和六便士的故事講完。
聽得姣姣一頭問號。
“我不理解,追求藝術,就得拋妻棄子?什麼邏輯,這腐朽萬惡的資本主義.......”
因爲穗子總用萬惡的資本主義開玩笑,姣姣都學會了。
穗子聳肩。
“滿地的六便士,唯有男主看到了月亮,他是個執着追夢的人,但執着並不意味他就是個好人。”
“嘿。”姣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得好開心。
“我是覺得啊,我哥,他就是個異類,別人擡頭看看月光也就算了,他呢?他用根繩子,把月亮栓回家了,一邊往家走,一邊劃拉滿地的六便士,堆積成個金山,然後抱着月亮坐在錢堆裡浪。”
月亮自然是她神祇一般完美的嫂子了。
穗子被姣姣的形容逗笑了,仔細一想,於敬亭還真是這種人。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麼,不缺理想,也不缺爲了理想奮鬥的努力。
“我聽咱娘跟修士討論佛法,有個詞是‘我執’,說這是一切痛苦的根源,那我哥對你的感覺,是不是也在這個我執的範疇裡?我哥怎麼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我一點看不出他痛苦。”
穗子倒吸一口氣,小姑子這提問,超綱了啊。
“現在十一二歲的孩子,都已經懂得探討佛法了?!”
“我也聽不懂,就是覺得很好奇。”
姣姣隨便的一個問題,把穗子的思維打開了。
綁她過來的老頭,從某種意義上講,就是陷入了“我執”當中,一直試圖與天抗衡,不斷地想要延長自己的壽命,穗子覺得,他的狀態應該是蠻痛苦的。
於敬亭也是個擁有強烈執念的人,但他每天都很充實,這兩者到底差哪兒呢?
這個帶點佛學的思考,分散了穗子的注意,時間不知不覺又往前劃了一點。
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外面還是一點動靜沒有,於敬亭還沒來,姣姣看着穗子的腕錶,已經有點着急了。
距離約定的時間,只有一點了,於敬亭這會還沒來,姣姣很擔心他會趕不過來,到時候她嫂子怎麼辦?
“嫂子,你跟他們說,讓我代你去吧?”
“要相信你哥,也要相信我,如果你哥趕不過來,嫂子也有最後的退路。”穗子表面淡定,心裡已經盤算起最壞的打算了。
事已至此,最壞的打算,便是保全姣姣,她如果真跑不出去折在這,救一個算一個。
只是穗子心裡也明白,那些人抓姣姣過來,肯定是想用姣姣威脅她就範,她護着姣姣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不大。
必要時刻,就得玩點狠的。
穗子把手塞到褲兜裡,摸了摸裡面的碎玻璃片。
她家王子還在趕來的路上,如果真走到那步,她不介意當個屠龍的公主。
穗子正想着,門外走廊傳來了腳步聲,二奶奶的聲音透過木門板。
“把裡面的人給我弄出來!快!”
穗子心咯噔一下,距離午夜還有倆小時,這麼突然,一定是出事了。
門開了,倆彪形大漢在二奶奶的帶領下衝了進來,不容分說直接捆了穗子和姣姣,押着倆人左拐右拐的進了間房。
在這個房間裡,穗子看到了傳說中的老爺子。
骨瘦如柴,人已經瘦脫相,半死不活的躺在牀上,像是骷髏套了層皮,姣姣看了一激靈,太嚇人了。
“爸,人帶過來了。”
牀上的老骷髏閉着眼,他的呼吸聲很奇怪,斷斷續續,一會長一會短。
穗子一看就知道,這是人快不行了。
怪不得二奶奶會把時間提前,原來是一格電走到了盡頭了。
老頭的身邊,有很多條紅線從房頂垂直地探下來,一端固定在地上,每根線上都繫着鈴鐺。
屋裡關着窗,嚴絲合縫,沒有一點風,可穗子進來後,這些鈴鐺自己就響了,叮叮噹噹的。
“嫂子,我有點怕.......”姣姣只覺得這鈴鐺聲音很悶,聽起來讓人心裡毛毛的。
穗子的注意力,卻不在鈴鐺上。
諸多紅線組一個六芒星的形狀,那六芒星的正中間,放着一盞老式的燃油燈。
那燈巴掌大小,裡面點的不知道是什麼油,燃燒時有一股很怪的味道。
穗子兩道柳眉蹙了起來,她似乎能猜到點油燈裡燃的是什麼,胃裡一陣翻騰。
看了眼身邊的姣姣,穗子打算把這個秘密永遠埋在心裡,省得姣姣跑出去,回憶起這段還有心理陰影。
“陳涵穗,你要想讓你身邊的小丫頭活,就乖乖配合,一會我們要做什麼,你都不能反抗。”二奶奶給押着姣姣的壯漢一個眼色,那壯漢掏出把刀,正待他準備抽刀時,穗子突然用頭頂抓着她的壯漢的下巴。
她個高,做這個動作更是鉚足勁兒,壯漢被她撞的疼的退後一步,眼淚都下來了,咬舌頭了.....
穗子趁機一個健步竄到老爺子牀前,從兜裡掏出玻璃碎片,飛快地對着老爺子的咽喉。
“把我小姑子放了!”
“你.......你不敢!”二奶奶沒想到穗子還有這手。
“試試?”穗子手一使勁玻璃尖扎到老頭如樹皮般的嗓子,老頭這會還沒醒,呼吸越發紊亂,情況看着不樂觀。
二奶奶怕她真把人咔嚓了,忙讓壯漢把刀收了,只押着姣姣跟穗子談判。
“放孩子,立刻馬上!”穗子背對着窗戶,注意力都在牀上的老頭身上。
“嫂子小心!”姣姣喊。
一道人影從牀底下爬出來,牀底下竟然藏了人,正是之前看的那個大師,他推了穗子一把,穗子手裡的玻璃落在地上,大師露出陰慘慘的笑,從兜裡掏出個繩子,用手拽了兩下,對着穗子的脖子就要套。
“啊!”慘叫響起,大師捂着手嗷嗷。
穗子睜開眼,窗外,於敬亭手握彈弓,矗立於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