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夫妻頂住四舅一家的壓力,當場放話。
如果是陳佟做的,他們絕不姑息,但如果火不是陳佟放的,也請這些不分青紅皁白污衊陳佟的人道歉。
包括陳佟的親爸陳鶴。
在羣衆和消防的努力下,火終於撲滅了。
穗子讓消防的人進去檢查,經過一番勘察,確定了起火點是四舅家後屋的電褥子。
“陳佟白天爲了救我,在豬場受了傷,他可能拖着病體,翻進你家院子,挖空心思的給你家電褥子插上?”
穗子語速比平日至少快了一倍,思路甚至比於敬亭還要快。
她剛到現場,就有感覺這火不大可能是陳佟放的。
陳佟現在一身傷,這會又不算特別晚,他得腦袋進多少水,纔會拖着病體,在衆目睽睽下放火?
穗子對自己養大的孩子還是有點了解的,陳佟是能陰着就不會明着的性子,他真想打擊報復,寧願下毒也不會放火。
“那屋子又沒人,怎麼會點着電褥子?”四舅不解。
四舅媽突然一拍腦袋。
“兒子的秋衣洗了,怕不幹,我就用電褥子烘一下.”
她們住的這片沒有單獨電錶,用電不心疼。
“你用電褥子哄甚麼衣服?!”四舅氣得一巴掌拍過去。
於敬亭動作極快,摟着穗子退後一步,還不忘騰出一隻手扒拉陳佟。
“我想着就是有點潮,哄一會就幹了”四舅媽放聲大哭,她把這事兒忘了。
火災隱患都是這麼弄起來的。
房子燒得煙熏火燎,多年積蓄就這麼泡湯了。
如果是平日,穗子還能安慰幾句,出於人道主義關懷,給兩句建議,但今天他們不分青紅皁白說她兒子,穗子一句話都不想說。
不落井下石已經是最大的善意了。
“領孩子先上車。”於敬亭緊了緊摟着穗子的手臂,他要是不攔着,穗子說不定會跟人吵起來。
他理解穗子此時的感受,能把他善於共情的媳婦氣成這樣,也只怪這兩口子對陳佟過於刻薄,剛剛如果不是於敬亭攔着,他們已經要動手打陳佟了。
這種時刻,於敬亭得留下善後。
車上,陳佟默默遞上手帕,穗子摸了下臉,才發現自己哭了。
“都是我自己活該。”陳佟半自嘲半感悟。
他小時候就有一百個心眼子,長大後也是這個德行,別人會誤會他,也沒什麼可說的,他本就不是個好人。
“憑什麼就是活該了?你做錯的事是不少,可這不是你做的,誰也不能冤枉你!”
穗子現在已經進入護短模式了,她又氣又心疼。
“穗子,我必須跟你坦白,我過去在你面前表現出來的好,都是裝出來的。我一開始,是真的很怕你丟我出去。”
他不想過無家可歸的日子,所以拼命表現。
知道她喜歡乖小孩,他就裝得很乖。
面具戴得久了,都快忘記他本來就不是個好人。
跟於敬亭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暫,但陳佟已經看得清楚,知道了穗子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他最怕看到她哭,可今天他卻讓她這麼難過。
“你忘了我吧,就當我們從來沒有遇到過。你爲我做的,已經夠多了。”陳佟說完如釋重負。
他學會愛的這天,也是放手的時候。
“陳佟,我對你的期待太高,要求也太高,你們都是獨立的個體,你回來後,我經常覺得缺了點什麼,現在我知道我缺的是什麼了,我欠了你一句對不起。”穗子一邊哭一邊說。
“你欠我對不起?”陳佟不解地看着穗子。
該說對不起的,難道不是他?
是她給了他一個家,也是她全力栽培他,讓他從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成爲各國爭搶的科學家。
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她給予的,可她卻說,對不起?
“是的,我曾經以爲自己是個好母親,但對你而言,我做的並不夠好,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讓你活在不安中,我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你。培養了小孩,就要求他一定要成爲什麼樣的人,這跟打着爲你好旗號傷害你的人,又有什麼兩樣呢?”
“這怎麼能一樣?你從沒要求過我做什麼,都是我自願的!”
穗子搖頭。
“你讓我把話說完。”
剛剛那些人欺負陳佟時,陳佟默不作聲,也不解釋。
穗子的心裡有個聲音在問自己,爲什麼會這樣,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現在,她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陳佟,你以後選擇做什麼樣的職業都可以,只要你不違反我送你的那本刑法裡面的任何一條,我和敬亭願意成爲你的翅膀,你願意飛向何方,我們都可以提供給你支持,你願意做科學家就做,不願意,就在我們身邊,做芸芸衆生裡的一顆螺絲釘,都是好的。”
穗子擦擦溢出的淚水,她還是如前世一般淚失禁的體質,可心態,卻已完全不同。
“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要求我的。”
她總是教育他,要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她提供給他的教育資源遠超過普通家庭,所以他也要比普通孩子更優秀。
“人都會變,受到環境和周圍的人影響,總會有不一樣的感悟,不同的人,不同的年齡,想法也不一樣。我以前很要強,因爲我們不是一個完整的家庭,我沒能給你個父親,心裡總是賭一口氣,要把你培養的不輸給那些正常家庭的小孩。”
穗子很認真地剖析自己前世,這些話,她從沒有跟陳佟說過。
“我剛剛看你被人指責卻不反抗,突然就明白了,我要求你要對得起別人,可是我好像從沒告訴你,這句話後面,應該還有一句。”
穗子直視着陳佟,流着淚說出母親對孩子最深沉的祝福:
“對得起別人,也別辜負了自己。你不該被任何人定義,你是獨立的個體,是好也罷,是壞也罷,你都是你,從今以後,你做的任何決定,都不要再受我的影響,你該爲你自己活。”
虧孩子的這句話,現在補上了。
陳佟的淚早在不知不覺中爬了滿臉。
心裡的執念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