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升坐在長條茶几後，反覆看着錦盒內的玩意，神色卻顯得有些不在意。
鼓子花膏對他來說並不算罕見。
南京秦淮河上，但凡上點檔次的花船上都會點上，要是沒點反倒顯得沒格調。
“二舅接觸過？”
朱允熥神色一凝，沒想到常升這位國公都知道，看來流傳的很廣啊！
“秦淮河上不少花船多有，不過他們點不是這種，而是混合了多種香料香膏，我不喜歡那種味道，而且秦淮河是什麼地方你也知道！”
常升很平淡的說道。
秦淮河不是個正經地，花船香語美人，自大明建立之後便成爲文人雅士匯聚之地。
但誰都知道這不正經的，是老朱這個正經狠人搞出來，目的就是爲了處罰那些貪污受賄的官員子女。
在老朱的治下可沒什麼一人有罪一人承擔，你貪了你全家享受了，那就全部給我去死。
該流放，流放！
該充軍，充軍！
女子則丟進私教坊，於是匯聚了無數官宦女子的私教坊就在秦淮河上搞了起來，成爲了煙花名柳之地。
短暫的沉默之後，朱允熥笑道，“是否如我說那般，我們可以實驗！”
“把握有多大？”
常升不關心死囚不死囚，如今雖然不是元末草菅人命胡亂定罪的時代，憐惜民生的老朱對死囚這一塊看得很重，鮮少有冤假錯案。
只是真要搞來死囚，常升肯定有辦法。
如果最終效果沒有出現，這對於朱允熥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十成！”
“你永遠這麼自信，之前在奉先殿也是如此，人要學會站直擡頭，但有些時候也要學會低頭彎腰，要知道允熥你的重心在瓊州，而不是在這裡！”常升提醒道。
今天下午發生在奉先殿的事情，瞞得住很多人，但瞞不住淮西勳貴，一人得了消息也就是大家一起得了起來。
一想到朱允熥爲了商人的事情和朱元璋頂撞，常升就沒少爲朱允熥擔憂。
如今又盯上這什麼鼓子花。
要不是身份有別，要不是過去兩年允熥表現不錯，他真的很想抓着朱允熥衣領好好問問，這你有什麼關係，還知不知輕重緩急？
“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儘快返回瓊州！”朱允熥給予肯定的答案。
被招來南京，是因爲老朱想念子孫了。
要離開不說讓老朱相厭吧，至少要讓老朱感覺到，自己在他身邊晃盪，他沒個好日子過。
鼓子花真的流傳廣播，那必然引起滔天的殺戮。
朱元璋連到商人都容不得，這種禍害人心的鬼東西他更不會允許，屆時老朱忙的man腳朝天，不需要老朱動念，那些通過鼓子花效仿宋代文人風雅的文臣就會動手。
內外相合，朱允熥就可以順利離開。
只是惡了一點名聲而已，同時他也想清楚了，如今有文臣想要暗中聯繫自己，他們必然深思多時，不會因爲鼓子花而放手，他照樣可以招攬到一批年輕氣盛且具可塑性的文人。
相對於不知盡頭的等待，朱允熥選擇自己出手，縮短留京的時間！
“值嗎？名聲臭了，往後怎麼辦，你可想過？”
就藩，講武堂，敬業齋，結交商衆，廣移青壯……
常升從一開始就知道朱允熥所作所爲頗具深意，雖然沒交流過，可從過去兩年常森沒有半分書信回來，他就猜到了什麼。
若非如此，常升又怎麼可能願意充作中間人爲朱允熥謀。
“二舅放心，允熥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有些事情該做還是要做！”
來南京之後事情就多，這才幾天就兩件事了，加上可能包辦婚姻，朱允熥心中憋着一股悶氣，只能不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成事的同時爲自身謀。
“行吧，死囚的事我會給你調集，但皇宮裡的那位我肯定會通知！”常升無奈的說道。
“勞煩二舅了！”
“你身上事情已經不少，別再給自己攬事了！”常升還是忍不住的提點道。
面對善意的提醒，朱允熥笑着點了點頭，接下來不提這些讓兩人都煩心的事情，兩人對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舅侄好久沒這麼好好聊家常了，朱允熥願意親近自己，常升也是高興，不斷扯起過去的事情。
這不提不知道，提完朱允熥背脊隱隱冒出冷汗。
一背心的汗水！
他算是明白了，歷史上明明朱允熥繼位最正，老朱爲什麼最終選了性格軟弱，心性不定的朱允炆。
除開重重外界因素之外，真正的核心還在於朱允熥背後的勢力太恐怖了。
常遇春與徐達，湯和是生死兄弟。
常遇春與藍玉是姐夫與妻弟關係。
他死掉的大伯常茂娶了宋國公馮勝的女兒。
大明開國之初最頂級六大國公，全都和常，藍，徐三家有關係，盤根錯節之下聯繫了一大片，就算是雲南沐王府等一批不屬於淮西勳貴集團的軍事貴族都能扯上親戚。
外戚力量龐大到這種程度，老朱這種依靠自學成就的帝王，如何能看不出其中的問題。
換做是朱允熥在那個位置上，也不會將這個炸彈留給後代來處理！
而相對於朱允熥，朱允炆母系力量就薄弱太多，基本等於沒有，若非呂氏上位成爲東宮太子妃，呂家就一小門小戶。
誰來的安心，誰用的放心？
“想的太簡單了！”
回到王府後院，朱允熥暗暗捻了一把汗，“僅憑現在的佈局，一切都跑不掉，講武堂只是暫緩局勢，若無蔣瓛捅了一刀，暴露了出了一些之前沒看到的問題，讓老朱分心他顧，藍玉案還是會如此爆發，就算做的再好，只要有一日朱元璋覺得不安全，該動手的時候還是會動手了，因爲他選擇的繼承人不是我而是朱允炆！”
“拔刺是遲早的，就是不知道這根刺拔出來的時候，老朱又該怎麼處理我？”
朱允熥閉上眼睛，暗暗將延續老朱壽命計劃從心中劃掉，這種即將走到人生的盡頭大帝太恐怖了，現在還會受親情枷鎖，但真正要離開的時候，誰敢保證這位在歷史上爲了朱家天下，大明天下三造血案的大帝會留念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