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二公子之所以沒有認購股票,那自然是賺錢賺怕了。
他鐵路公債買的最多,現在鐵路公債成了香餑餑,不少人都出錢向他收購鐵路公債。
這公債捏在手裡,每半年都在咔咔的分紅。
於宗遠只能將這些公債,按照政權中心的市場價格賣出去。
而現在三年前鐵路公債的年收益是3%,三年的收益就是本金的9%。
火爆的公債市場,讓公債直接轉讓的價格就是原價的1.04倍。
也就是說,於宗遠只不過持有了這些公債不到半年的時間,一下子就賺了購買總額4%的利潤。
別看只是4%了,於宗遠付出的不過是一些資金,而這利潤在他龐大的認購總數下,對普通人來說也是一筆天文數字。
總而言之,於二公子又賺錢了,而且是毫無風險的大賺特賺。
拿到這筆利潤的時候,於二公子都麻了,他現在也沒明白,這公債怎麼就這麼賺錢!
而於二公子當年購買鐵路公債的舉動,也被各種小報稱頌,甚至有人喊他“投資之王”。
這下了於宗遠更怕了,大都督蘇澤也沒有稱王,自己就被叫做“投資之王”不是死定了?他連忙讓報社撤稿,可是“投資之王”的名聲已經傳開了。
於宗遠捏着鼻子吃下利潤,所以這一次龐新躍找到他認購股票,他是打死也不出錢了!
而松江府徐家不認購的理由也是很簡單。
徐琨請教了老爹徐階之後,對於東海貿易公司的性質已經摸清楚了。
東海貿易公司,名爲一家貿易公司,實際上就是東南殖拓朝鮮的軍隊。
知道了這家公司的性質,一直在努力遠離政治的徐家,自然不敢購買這家公司的股票了。
徐琨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也對自己的位置擺的很正。
自家是前朝閣老的子孫,能夠不被東南官府清算已經是萬幸了,如果還要介入對外殖拓這種高度政治性的事件,那就是真的找死了。
於家和徐家沒有認購東海貿易公司的股票,但是股票價格依然一路狂飆,這一切都讓龐新躍憂心忡忡。
東南這邊在進一步消化已經吞下的土地,同時開展安南和朝鮮兩條戰線的推進。
京師,六月二十日。
這些日子京師的天氣越發熱了,祥子也買了一頂草編的帽子,可即使這樣大中午的時候也要找個陰涼的地方休息一陣子,有好幾個同行都因爲貪圖中午的生意,被熱得暈倒在了地上。
他們沒錢去醫館看病,只能硬撐着,甚至有人因此送了性命。
祥子只能儘量早點出車,晚上天黑再拉一陣子,中午他就會來到這個茶歇的攤子,弄一碗濃茶喝着避暑。
這段時間京師的氛圍更緊張了。
中書丞相張居正已經下達了政令,抽調九邊的軍隊前往朝鮮,協助朝鮮國主“平叛”。
這樣一次軍事調動,可不是簡單的一道命令。
整個北方的兵站和後勤系統都要動起來,朝廷又是海量的銀子花了出去。
在丟失了湖廣,又丟了大同烈酒貿易,斷了朝鮮對倭貿易的情況下,張居正明白現在的大明朝廷,隨時可能破產。
但是張居正也清楚,蘇澤對大明朝廷用的就是放血戰術。
現在大明這頭鹿已經被割開了血管,如果繼續逃跑最後只能因爲血流乾而死。
張居正必須要在大明的血流乾之前,奮起反抗一下才有機會。
因此這一次張居正可以說是傾盡了大明朝廷的全力,不僅僅將九邊的舊軍隊進行了軍改,都配備了新軍的裝備,還將大明朝廷戶部所有結餘都拿了出來,全力支持這場戰爭。
而在動用了大明戶部最後儲備之後,張居正又開動朝廷這臺抽水機,開始從民間、官辦工坊抽取賦稅,現在張居正也顧不得什麼殺雞取卵了,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提前徵收的夏糧,官辦工坊也在拖欠僱工薪水,但是工坊的加班卻越來越多。
就連祥子這樣的綠包車伕,順天府也在京師設立了綠包車專營局,要求所有在京師經營綠包車的車伕,都要拿到專營局的執照。
這下子祥子頭頂上除了車主之外,又多了一座大山。
對此祥子這些車伕也是無可奈何,這可是順天府的命令啊!
這日子是越發的難過了。
祥子坐着喝茶,盤算着今天還要拉幾單生意才能回本,臉色更加愁苦起來。
與此同時,京師城西的王恭廠。
這裡是京師最大的火藥工廠,其位置正是京師內城的角落。
王恭廠是皇家的兵工廠,又稱火藥局。是專門做火藥的地方。正因爲是兵工廠,又是做火藥的工廠。所以明代把它安排在城內,而不把它佈置在城外。 又怕它萬一爆炸影響皇宮的安全,才把它安排在城旮旯的地方,距皇宮大約有三公里。
王恭廠的設置年代,可以追溯到永樂年間,也就是明成祖朱棣建造京師的時候。
它隸屬於工部的官辦工坊,從高拱變法開始就是十三家官辦工坊之一。
王恭廠生產的火藥是專門供給新軍使用的,在張居正執政後又將周圍的民居拆除了一些,將廠區又擴大了一倍。
最近各地都在動兵,王恭廠的機器日夜開動,工人們從三班倒變成了兩班倒,但是待遇還在不斷的降低。
一部分僱工被拖欠了薪水,甚至有的僱工被工頭強行要求加班,累死在車間中。
而由於工作強度的上升,加上待遇下降,王恭廠的生產安全也大爲滑坡。
這些日子,王恭廠不斷髮生各種事故,雖然沒有造成重大的爆炸,但是小爆炸和火災也不少,弄得整個王恭廠的僱工們也人心惶惶。
如今顏鈞正帶着佟安,在秘密的聚集點給王恭廠的工人們講課。
講完了如何進行罷工後,佟安對着顏鈞說道:“顏師,大部分僱工已經準備好了,但是依然有一部分僱工說工頭對他們不錯,他們也在王恭廠養活了一家人,不想要參加我們的罷工。”
顏鈞看着佟安問道:“怎麼,你最近心不在焉的,是有什麼心事嗎?”
佟安點頭說道:“老師,這些僱工不參與罷工,我也是能理解的,他們之中很多都是逃荒的農民,如果不能進入王恭廠做僱工早就餓死了,而且工頭對他們也不錯,不是那種壓榨工人的車間,他們自然不願意參加罷工。”
顏鈞說道:“那你是覺得我們發動罷工是不對了嗎?”
佟安搖頭說道:“學生只是想不明白。”
顏鈞說道:“所以你還是要多讀書,這本大都督所寫的《道德和批判》,伱沒有看吧?”
佟安不好意思的說道:“老師,大都督這本書實在是太深了,我看不懂。”
顏鈞說道:“大都督的文章是越發的精妙了,這本書確實是太深了。”
“我給你舉個例子。”
“地主你知道吧?”
佟安點頭。
顏鈞說道:“鄉間的惡劣地主不少,強行搶奪別人的農田,這種地主自然是天怒人怨,這種惡劣的地主在東南的第一輪清丈土地中已經清理掉了。”
“可地主,也不過是一個羣體,這個羣體中有壞人,當然也有好人。”
佟安點頭。
“如果有這麼一個地主,他從來不會倚仗權勢在搶奪土地,平日裡還會經常資助周圍的窮人,那你會說這個地主不好嗎?”
佟安搖頭。
顏鈞又說道:“等到了災年,有的自耕農沒有糧食了,這時候這個地主站出來,用正常價格收購自耕農手裡的土地,這之後這個地主,還好心的將土地給這個自耕農耕種,只是按照市場價格來收取田租,你說這個地主是在剝削嗎?”
佟安愣住了。
顏鈞又說道:“工坊主也是同樣的道理,一個工坊主,他只是提供了土地和機器,招募周圍的失地農民來工坊打工。”
“一個農民,在家裡種田一年才能得到一點銀子,到工坊來做工可以拿到原本收益的幾倍,也能拿着薪水養活自己一家。”
“那這個僱工是被剝削嗎?”
佟安又茫然了。
顏鈞說道:“剝削和道德無關,和個人也無關,這只是一種現象。”
“我們反抗的不是某一個具體的工坊主,也不是特定幾個地主,大都督在東南反對的是這種剝削的制度。”
“只是佔有土地和工坊,就可以得到僱工勞動產出的一半甚至大部分的利潤,這種制度是合理的嗎?”
佟安的眼睛恢復了清明。
顏鈞說道:“土地是這樣,工坊也是這樣,我們要組織罷工,就不是要簡單的反對某一個工頭。”
“說白了,這種鬥爭並不是訴諸於道德,並不是需要工頭主良心發現,而是要整個社會讓步,將更多的利潤分給僱工,提高僱工的待遇。”
“這就是我們鬥爭的意義,爭取的不是道德批判,而是利益改變。”
“所以我一直和你說,要對抗這種制度,我們需要更強大的組織,必須要比這些反對力量更強大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