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看着對方憂傷的樣子,康飛覺得挺糟心的,當下就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當然是算……”
“不可以……”兩個聲音交纏着齊齊響起,隨後,互相看了一眼。
康飛和上杉蚜子同時看過去,康飛撇嘴,蚜子皺眉。
“親方様。”說話的是侍大將,一陣嘰裡咕嚕,情緒很激動,一邊說一邊捂着腿往席子這邊一瘸一拐挪過來,在地上拖出一條血線……至於長尾景虎,更是咬牙大喊,不過,這個發育期的臭小孩很聰明,看蚜子用南直隸官話說話,自然也就用上了南直隸官話,“姐姐大人,難道你看不出這個傢伙只是想利用你麼?”
“作爲上杉家的家督,吾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古田福,退下。”蚜子的聲音沉了下來,侍大將不甘心地喊了一聲,“親方様。”
“吾說,退下。”蚜子大聲呵斥道,侍大將古田福緊緊咬着下脣,齒痕宛然,無力地跪倒在地。
隨後,蚜子轉頭就看着長尾景虎,臉色就柔和了下來,“虎千代,不,景虎,你們長尾氏是上杉家譜代家臣,吾從內心深處認同你是吾的弟弟,上杉家風雨飄搖,卻寄希望與更加風雨飄搖的足利將軍家……呵呵!吾能夠理解父親大人,他到底曾是古河公方足利氏的血脈啊!”
她的長嘆,頓時讓周圍跪了一地,不管是關東管領上杉氏還是古河公方又或者幕府將軍,對於這些人來說,都是如天上星辰一般遙不可觸……就像三國時期,明明大家都已經看出來大漢朝苟延殘喘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可是對漢室天子抱有幻想的依然比比皆是。
連一直沒吱聲的瑞恩斯坦這時候都不得不拽着一幫窮老鄉也跪了下來,畢竟,這是金主爸爸啊!
倒是旁邊的康飛,這時候未免對【而不那麼稀】姐姐刮目相看了,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很清醒地認清現實的。
蚜子姐姐有點小文青,昂首看了看月色,這才低下螓首,看着長尾景虎就說道:“景虎,你雖然驕傲了些,可是,勇敢又聰明,你明白吾說的意思麼……父親大人把家督位置傳給吾,吾,吾也想宵衣旰食,振興上杉氏,再起兵上洛勤王,行尊王攘夷事,把上杉氏從關東管領變成幕府管領,可是,吾,吾畢竟是一個女子……”
蚜子說着,緩緩左右看了一眼,眼神從愛洲小七郎身上掃過,隨後,是一個個親衛,普通武士……
“大傢俬底下叫吾蟲姬殿,吾,很清楚,這是大家喜愛吾的另外一種方式吧!可是……吾,吾連出使明國交涉朱印勘合這種小事都辦不好,諸位,吾,裝了十幾年,可是,現在吾終於明白,吾不是堂堂七尺男兒,吾真的沒有能力帶領上杉家走向輝煌,沒有能力報答諸位的竭誠奉公,吾,累了……”
說着,蚜子緩緩拜倒,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請諸位一定原諒吾的任性……拜託了。”
“殿下。”三十多歲相貌威嚴的劍豪愛洲小七郎跪在地上雙肩聳動,哭得像是一個剛被老子揍過的小屁孩子,周圍更是嗚咽連綿不絕。
唯一站着的康飛這時候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
雖然我也有點小感動,但是,你們扶桑人真的能不能不要這麼中二兮兮的啊!
不過,他也沒吭聲,雖然自覺天下無雙,但是,這時候亂說話,被衆人用殺人的眼神盯着,畢竟不舒服,還是不要打擾別人沉湎與感情的世界吧!
半晌,上杉蚜子這才擡起頭來,看着長尾景虎就說道:“景虎,吾希望你能做吾的養子,吾會把上杉氏關東管領的頭銜渡讓與你,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上杉景虎。”
旁邊看戲的康飛當即目瞪口呆,臥槽,蚜子姐姐你這是什麼騷操作?
長尾景虎更是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怎麼?”蚜子姐姐緩緩皺眉,“景虎,你是不願意接受這副重擔麼?”
這時候,侍大將古田福忍不住一個頭磕在甲板上,“主公,茲事體大,還需從長計議。”
“等等等等。”康飛這時候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蚜子的身邊,“我覺得這個可以有。”
跪在地上的長尾景虎忍不住擡頭,一臉仇恨地瞪着康飛。
康飛不屑,小樣兒,要不是我,你能做關東管領麼?以後請叫我爸爸。
他看了一眼蚜子姐姐,又看看周圍,然後很傲嬌地就說道:“誰說?交涉大明就辦不好呢?”
侍大將臉上眼淚鼻涕糊得跟一隻小花貓一樣,擡頭恨恨說道:“你們明國那位朱都堂大人根本不理我們,說我們去年剛朝貢過,今年不許,然後直接用兵船驅散我們……”
“所以說,你們眼光不行。”康飛不屑地瞧了她一眼,“以爲跟李光頭他們一夥攻打揚州就能逼迫朝廷重開市舶司?真是大錯而特錯了。”
“哪裡錯?”十四歲的小屁孩子長尾景虎這時候終於逮着機會了,就用公鴨嗓子大聲道:“永正四年,大內氏擁兵兩萬上洛,逼迫朝廷,最終成爲幕府管領代,七國太守……”
康飛頓時一滯,當下惱羞成怒,“你們那個幕府將軍經常被流放,那能一樣麼?”
長尾景虎聞言一昂頭,一臉我不屑跟你解釋的表情,驕傲地像是一隻小公雞,可那姿態,怎麼看,都像是在學上杉蚜子。
“呔!黃口小兒,你懂什麼?”康飛大怒,“我大明自太祖皇帝開國,驅除韃虜,自古得國之正,莫如我朝,況且,我大明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豈是你這種看了幾本漢書的小兒可以理解的……”
他一頓狂噴,臉上神色激動,連奧丁紋倭刀都拔出來了,周圍懾於他的武力,沒人敢亂動,長尾景虎伸手擦了擦鼻翼和下巴上的鮮血,卻也只是如此表示不滿,真不敢再進一步刺激對方。
康飛那一刀兩斷的刀法,就是最有說服力的外交手段。
看周圍沒人敢於吱聲,康飛終於滿意了,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所以說,你們眼光不行,你們以爲,朱紈朱都堂,只是擋了你們的朝貢之路麼?不單單如此,他還擋住了包括南直隸在內的浙江、福建、廣東所有商貿士紳集團的路,我敢打賭,頂多三個月,咱們的朱都堂就會下獄……”
他說着,環視一週,藐視土著的感覺不要太好,心說你們哪裡知道,朱都堂的【去外國盜易,去中國盜難;去中國瀕海之盜猶易,去中國衣冠之盜猶難】可是名言啊!
“那又如何?”長尾景虎忍不住,操着公鴨嗓子再一次頂撞康飛,“你們明國朝廷換一個總督,還不是一樣視我們爲倭寇……”
未來的軍神大人很激動,他出身也算尊貴,受的是最良好的教育,文武雙全,雖然戰績水了一點,可假假那也是七歲元服上陣的名將,但是,出了國才知道,人家大明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裡面,甚至連一幫泥腿子穿着扶桑衣物冒充倭寇的海賊都覺得自己能和扶桑貴人老爺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