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神京。
山色空濛,細雨微微,雲煙嫋嫋,湖光如鏡,水天一色。
這是先天至寶構造的異空間。
此前培育彼岸草功虧一簣,永定帝並未得到仙品天材地寶治病,知道自己萬不可再大驚大怒,特意在此放鬆身心,修身養性。
“陛下好雅興!”
此聲未落,陰陽黑白二氣流轉中,應無極身形憑空出現在永定帝對面,給自己倒了杯茶:“此前異常天象,無數黑暗星辰墜落,調查結果已出來了。”
“現今確定,並非大黑天降臨,而是邪神干涉,投放污染,纔有那般天地變化……”
“那便好!那便好啊!”
永定帝放下茶盞,撫掌而笑,語氣帶着一絲掩飾不住的慶幸。
本以爲,捅了大簍子,將自家給炸了,沒想到,只是被扔進來兩根小鞭炮……
當時,目睹陰世地府崩碎,可真把他們兩人嚇得夠嗆,以爲大黑天即將降臨,世界墮落,覆巢之下無完卵。
現在看來,只是邪神投放污染……
嗯,放在以前,這的確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但被嚇了一遭後,二人心理承受能力大大增強。
這就好比:本以爲,要掀開房頂,沒想到,只是開了個窗,完全在容忍範圍之內嘛!
“陛下切莫大意!這次,大黑天手段詭異,黑暗星辰污染直接融於天地靈氣,可侵蝕生靈,自我增生,綿綿不絕。”
應無極神色凝重道:“若無有效剋制方法,局勢將不可遏制向大黑天一方傾斜,世界墮落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縱然損失九州,大虞仍是數千萬平方公里的大帝國,國家機器運轉起來,效率極高,很快就蒐集到了大量信息、採集到了充足樣本,初步查清了這次污染的性質。
“哦?!”
永定帝聽聞此言,皺了皺眉,不過倏而又舒展開來:“我大虞人才濟濟,只要不是火燒眉頭,剎那間見生死,慢慢來,總能想到辦法的。”
“這次,大黑天付出大代價,從內部滲透,可見外部無法突破,我們洪虞界暫時還是安全的。”
“這倒也是。”
應無極咂了一口茶,頷首贊同:“我們洪虞界,乃是一方大世界,底蘊深厚,上古之時,大能無算,據說,聖皇更是達到了邪神的層次,也難怪大黑天念念不忘。”
“說到聖皇,”
他頓了頓,又道:“我總感覺,祂並沒那麼簡單,雖然遭遇規則傷害沉睡,但想來多有佈置,只可惜淹沒在歲月中,如今已不可考了。”
“若有所圖,早晚會跳出來的。”
永定帝搖搖頭,忽而嘆息:“可惜,這次彼岸草培育失敗,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
世界無恙,祖上留下的江山社稷還在,他自然又想起了自己安危。
“這……若無仙品天材地寶,恐怕是無法根治的,陛下又不肯退位。”
應無極想了下,道:“當然,只要陛下平心靜氣,勿驚勿怒,其實,也無太大問題。”
“只要不牽涉妖道,朕好得很。”
永定帝想起方銳,心頭莫名一陣煩躁,連忙甩頭拋開,給應無極倒了杯茶,請教道:“老祖,聽說紫霄閣那位返回了,不知她可有治癒我的方法?”
“希望不大,不過,陛下也可去問問。”
應無極微微搖頭:“那位返回不久,就召集紫霄閣衆臣,似有要事,現在,恐怕沒什麼空。”
名義上,紫霄閣是和大虞皇室同等的存在,紫霄閣羣臣又一個個剛正方直,大虞皇室無事是不會去找不自在的,一般各行其是。
成千上萬年間,兩方早已達成默契,磨合出一種彼此都可接受的相處方式。
“那就等等吧,晚些時候,朕再親去拜訪。”
永定帝與應無極談論着虞雲瀾,卻不知道……
另一邊,虞雲瀾正在準備着,與大虞皇室徹底決裂。
……
紫霄閣。
虞雲瀾返回,做出一番佈置後,旋即便將紫霄閣羣臣召集而來。
此時,濟濟一堂,這些紫霄閣臣大多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頭戴青色綸巾,腰懸‘天心印’,浩然之氣升騰,直衝霄漢。
“許久都沒有舉行這般集體會議了吧?猶記得,上一次還是在三年前。”
“也不知,玄首召集我等何事?”
“若老夫所猜不錯,大概,與之前天象變動有關。”
……
議論紛紛中。
譁!
虞雲瀾現身,卻一言不發,拂袖之間,先天至寶‘山河社稷圖’展開,直接將毫無準備的一堂重臣收走。
她又不傻,知道這些人中,必有心向大虞皇室者,以防告密,一切機密說都不說,直接先收走了事。
等離開神京,到達南虞,再給這些人解釋,給予選擇的機會,也是一樣的。
“此事隱瞞不了太久。”
虞雲瀾想了一下,與方銳傳訊後,決定即刻開始下一步。
本來,原定計劃是等方銳到來,一同動手的,現在,計劃要稍稍提前。
一來,方銳與大虞皇室的齷齪,她心知肚明,有些擔心方銳來了,刺激大虞皇室做出玉石俱焚的不理智之事,給方銳帶來危險。
二來,這是紫霄閣與大虞皇室的事情,如果可能,她還是希望自行處理,做一個了斷。
當然,虞雲瀾也非意氣用事之人,估摸着時間的。
若無意外,方銳大概正好接走她;若有變故,方銳也能趕得上,作爲最後的底牌。
“下一步,封禁那處。”
虞雲瀾清冷的眸光一閃,回想起兩界山時,與方銳的對話。
……
“大虞神京之下,乃是……上古天變之後,遺留下的最大一處世界縫隙。”
“世界縫隙?!”
“不錯,正是因爲如此,我與應無極,至少須得一人坐鎮神京,並至少留下三件先天至寶鎮壓。”
“若是這般,那就麻煩了。必須留下足夠的先天至寶,可如此,也難保大虞皇室挪用……乃至,在推翻大虞之時,大虞皇室以此作爲威脅,玉石俱焚……”
“方道友放心,聖皇早已留下反制之法,太初金榜、玉皇封天書、開天鍾三件先天至寶,其中早已留下禁制,配合‘補天秘法’,可填充那處世界縫隙。只是,若如此,三件先天至寶將困於那裡,連我也無法取出了。”
“如此倒也公平,我方、大虞皇室皆不可動用,亦能防止大虞皇室作妖。”
……
“補天秘法,沒想到,我也有動用它的一日。”
虞雲瀾清冷的眸光閃爍,掐訣之下,靈力蒸騰,領域旋轉,一種奇異的波動瀰漫。
她的造化領域,最適合補天秘法,而‘補天秘法’紫霄閣代代相傳,也沒別的作用,就爲在必要之時,以三件先天至寶封堵那處世界縫隙。
嗡!
在這股奇異波動下,三件先天至寶忽而激活。
太初金榜,散發太初氣息,儲存的‘浩然正氣’直衝雲霄;
玉皇封天書,禁斷隔絕之力猶若實質,好似能封禁天地,絕天地通;
開天鍾,一聲聲深邃而悠遠的鐘聲響起,彷彿溯源可至開天之初,其聲盪滌神魂,鎮神封魔;
……
“太初金榜,與紫霄閣臣‘天心印’交感,儲存數千上萬年中一代代人傑之‘浩然正氣’;玉皇封天書,具備世間最強大封禁之力;開天鍾,具有鎮神封魔之奇效。”
“如此三寶合一,生生不息,方得補天。”
虞雲瀾心中明悟生出,最終一拂袖:“去!”
唰!唰!唰!
太初金榜、玉皇封天書、開天鍾三件先天至寶,驀然光芒一閃,破開空間,沒入地下。
神京之下最深處,有一道呈現樹杈形狀的扭曲縫隙,它橫亙虛空,空間在那裡都好似失去了意義,並沒有物理上可衡量的長短、大小,好似一道世界的疤痕。
這正是世界縫隙!
處於神京的五件先天至寶垂落縷縷氣息,並有一道道氣運金鎖籠罩而上,卻在那道世界縫隙映照下,呈現出半透明的顏色,可見後面黑暗沉沉,以及世界之外涌動的混沌力量。
此時。
太初金榜、玉皇封天書、開天鍾三件先天至寶破空而來,呈現三才旋轉,力量交融,化作三角,旋轉沒入其中,讓世界縫隙快速虛幻黯淡,最終消失不見。
這就好似,破裂的‘天之痕’被補上了一般。
如果說,從前,這處世界縫隙,只是藉助先天至寶的力量鎮壓,縫隙還在這裡。
那麼,如今‘補天秘法’作用下,就是真真正正被太初金榜、玉皇封天書、開天鍾三件先天至寶填充了,至少,虞雲瀾、大虞皇室皆是已不可再取出。
而這時——
玉皇封天錄被‘補天秘法’驅動,去填補了世界縫隙,皇宮之下,‘九幽黃泉萬屍大陣’再無遮掩,氣息逸散。
此般氣息,神京之中的普通百姓不能察覺,卻瞞不過應無極、虞雲瀾這般真君。
“果然,大虞皇室抽取陰世地府本源,早有年頭了。”
虞雲瀾清冷玉容如霜,在陰世地府一行後,對此已有猜測,此時,就是得到了驗證。
只是。
她並非意氣用事之人,去找大虞皇室對質、算賬,而是以‘山河社稷圖’之力破開空間,一閃消失不見。
這是要去接引紫霄閣臣的家眷。
之前不做此事,是以防驚動大虞皇室,打草驚蛇,現在世界縫隙已經封禁,就沒有那麼多顧慮了。
……
咔嚓嚓!
虞雲瀾補天秘法發動,太初金榜、玉皇封天書、開天鍾三件先天至寶,去填充了世界縫隙,這邊以先天至寶力量構建的‘度假空間’,自然受到影響開始崩潰。
唰!唰!
永定帝、應無極二人身形退出,來到現實。
“老祖,這是怎麼了?”
“讓我看看,嗯?好濃郁的幽冥氣息……不好,我們皇室的‘九幽黃泉萬屍大陣’,怎麼氣息泄露了?先天至寶‘玉皇封天錄’去了何處?”
應無極驚呼着,神念掃過,發現不僅‘玉皇封天錄’不見了,皇宮門口,‘開天鍾’也不見了。
再一觀,地下深處,那道世界縫隙已彌合。
‘神京之中,能做到這般事情的,只有紫霄閣那位……’
他心中已有猜測猜測,留下一句‘陛下,我去去就回’,身形已是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攔住了一人。
正是虞雲瀾。
此時,她已經用‘山河社稷圖’接引走了大半紫霄閣臣家眷,見應無極攔在身前,心中輕嘆,知道無法繼續下去了。
“虞真君,可是你以‘玉皇封天錄’、‘開天鍾’,彌合了世界縫隙?”
應無極臉色陰沉:“聖皇規矩,紫霄閣執掌‘山河社稷圖’、‘太初金榜’;大虞皇室執掌‘玉皇封天書’、‘陰陽無極劍’;‘開天鍾’懸掛皇宮門口;‘混沌四象幡’鎮壓陪都上洛;你私自作此舉動,是否該給我一個解釋?”
“是我以太初金榜、玉皇封天書、開天鍾三寶彌合世界縫隙,不過,此爲聖皇所允。”
虞雲瀾神色清冷,質詢道:“倒是你大虞皇室,皇宮之下抽取陰世地府的陣法,是否該給我一個解釋?”
“這……”
應無極還沒想好怎麼狡辯。
虞雲瀾又是道:“大肆向陰世地府排放負面情緒,盜取陰世地府本源,阻我三清身圓滿,乃至,間接導致天道污染,汝大虞皇室知罪否?”
她並未遮掩,此般清冷婉轉,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音,響度一致地傳遍全城,落在每一個人耳中。
“紫霄閣那位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永定帝手腕一顫,臉色唰地一下變得蒼白。
滿城文武羣臣、百姓,更是大譁。
“這是虞真君的聲音?”
“怎麼聽着,像是在論罪皇室?”
“陰世地府是什麼東西?天道污染又從何說起?”
……
“你……你……”
應無極遭遇質問,第一反應,是被揭破的震驚、心虛。
然後,忽然覺察到不對,這話中蘊含的信息量太大,讓他思維飛快運轉,察覺到背後恐怖的‘真相’。
‘虞雲瀾既然知道天道污染,那麼,想必已經三清身圓滿,溝通過了天道?我與陛下,召喚陰世地府虛影,所見的兩道流光,其中之一是虞雲瀾,另一人……’
應無極思及此處,彷彿被一道雷霆劈中:‘我們這般同等存在,還能是誰?妖道?!’
“妖道是你的人?我早該想到的,除了你,誰還能培育出一位真君?
好!好啊!南虞背後是妖道,妖道背後是你虞雲瀾,你當真下了好大一盤棋啊!
地府崩塌,想必也是你所爲?‘生死簿’想必也落入了你的手中吧?陰世地府中沉睡的聖皇,是否也被你誅殺?
你……你這個毒婦,隱藏得好深,簡直比聖皇都要老謀深算!”
應無極手指虞雲瀾,神色極致震驚之下,身軀都在微微顫抖。
顯然,方纔虞雲瀾的質詢,讓他自以爲發覺了一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