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永安胡同是嶺海最有名的古董市場,在走了很多家樂器行卻無功而返之後,我和小艾決定來這邊碰碰運氣。事實證明我們的選擇是正確的,我們在衚衕裡轉了幾分鐘就看到一家專門賣懷舊唱片的小店。一進店門便能看到掛滿牆壁的各種唱片盒。
盒子上的人物照片都留着八十年代流行的波浪捲髮、一片雲的翹頭,給人一種進了時光隧道重返八十年代的感覺。
小店裡只有一個人,是個留着絡腮鬍的大叔,看到我和小艾進店他顯得有些驚訝,不過在驚訝過後這位大叔還是很禮貌地衝我倆笑了笑,然後走過來詢問我們對什麼唱片感興趣。
我回應着衝他點了下頭說:“其實是我昨天收到一個朋友送的唱片,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能放唱片的。”說完,我便示意小艾把唱片拿出來。
絡腮鬍大叔並沒有因爲我的話而感到失望,他依舊友善地笑着說:“唱片的音質是有瑕疵的,但真正的韻味有時候就在那些無法保真的瑕疵中,這就是老唱片的魅力了,你那位朋友估計也是個很有品位的人。”
被誇的人是死亡助理,我跟他不是朋友。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不過小艾似乎很願意聽這些話,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就好像這位絡腮鬍大叔正在誇的人是他,這個反應也讓他看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
絡腮鬍大叔拿出了一個自帶大喇叭的老式唱片機,然後將小艾遞過來的唱片放了上去。
當長針觸到旋轉的唱片上時。一陣沙沙聲先傳入了我的耳中,緊接着從那張唱片上竟散發出了淡淡的陰氣!雖然現在是白天,不過櫥窗上裝飾的唱片盒擋住了大部分陽光。這使得屋子裡的光線並不充足,只有一片昏黃。
陰氣在這種環境並不會很快散去,但也不會持續太久,起碼不至於讓整個小店變冷。
我和小艾誰也沒出聲。也沒有做什麼,只是圍在唱機的旁邊等待着接下來可能出現的變化。
過了一會,唱機的喇叭裡出現了一個悠揚的男聲,那音調又高又飄,但並沒有唱什麼歌詞,只是在哼着優美的曲調。我並不經常聽歌,所以並不知道這到底是誰的歌。而且唱機裡始終沒有音樂,只有那個聲音在持續哼唱。
這男聲持續地哼了幾分鐘,曲調完全沒有重複,感覺好像是隨意哼出來的,但不知爲什麼,我就是覺得這曲子好聽得不得了。聽着聽着,我好像被這隨性的哼唱帶進了一個個不同的畫面當中,有春天、有海邊、有月夜、有沙灘等等等等。
忽然,男聲唱出的曲子發生了一個微妙的變化,之前他的聲音總會讓人有種愉悅感,可現在的曲調卻變得沉悶且壓抑。就在不知不覺中,我似乎從這男聲的哼唱中聽出了歌詞,但那又並不是真正的詞,就像那曲調本身正在向我訴說着某個故事。
在街角的一家冷飲店,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在門口看着手錶,他在等待自己約會的女伴。很快,一個漂亮的女孩出現在了對街,兩人互相揮着手,男孩也興奮地朝着對街跑過去,可就在男孩走上馬路的同時,一輛貨車卻闖了紅燈,將男孩撞飛了出去!男孩睜着眼睛倒在血泊中,他望着女孩想要說什麼,但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漸漸的,他的視線變得模糊,最後便被黑暗完全籠罩住了……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唱機中依舊是一個男聲的哼唱,這哼唱依舊沒有歌詞。在又持續了十幾秒後,哼唱戛然而止,唱機的喇叭裡只留下了沙沙聲。
“這……這是什麼歌啊?”絡腮鬍大叔聲音哽咽着問道。
我詫異地轉頭看向那位大叔,竟發現他的臉上已經掛上了兩行眼淚,眼睛甚至都有些發紅了。
“你怎麼還哭了?”我好奇地問道。
大叔笑着衝我搖了下手,然後擦掉了臉上的眼淚,可剛剛擦過,他的眼角竟再次流出淚來。最後他好像是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竟轉頭跑進了裡屋,緊接着我便聽到了一陣嚎啕大哭,估計他的至親去世也不過傷心如此了。
等了一會之後,哭聲總算是停了,又過了一會那位絡腮鬍大叔才從裡屋走出來。他的臉通紅,眼睛更是紅得厲害,他衝我抱歉地笑了下,然後道:“對不起,這歌……這歌實在是太讓人感動了,很有畫面感,很有故事性,它……它簡直太……太……”
大叔似乎想找出一個詞來形容這曲子,可他的大腦中似乎根本沒有一個詞可以完美地描述出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你聽出什麼了?是一場車禍嗎?”我好奇地問。
“有車禍,結尾是個悲劇,但整首曲子所描述卻是一個完整的愛情故事,它……哎!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可真是太神奇了!你聽出歌詞了嗎?”絡腮鬍大叔有些興奮地問我。
“這個你還真是問住我了,我感覺好像是聽出歌詞了,可是仔細去聽的話又只有調子,過後再去想也完全想不起來歌詞到底是什麼,不過那畫面我從這個歌裡聽出來了,在一個拐角的小店門口。”我說。
“對,對對!店名叫愛淇淋,我記得好像在咱們市裡見過這個店。”
絡腮鬍大叔的話讓我不禁吃了一驚,我連忙問:“您說這個店是在嶺海市內的?大概在什麼位置?”
“這個我可說不好,歌裡面好像也沒具體唱出地點吧,要不,再聽一次?”絡腮鬍大叔問。
“好,那就再聽一次!”我連忙點頭答應。
大叔重新調整了唱針,很快喇叭裡又傳出了那美妙的聲音。這一次我從一開始就閉上眼睛用心去聽,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這次我聽到的哼唱似乎跟上一次是完全不同的,曲子依舊好聽,但卻少了壓抑的那部分,從頭到尾也沒有讓我產生任何畫面感。
哼唱終了,我睜開眼望向絡腮鬍大叔,他又一次被感動地落淚了,不過這次他的情緒顯然沒有之前那麼激動,而且他臉上多少卻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是不是感覺歌變了?”我問。
大叔皺着眉疑惑地點了點頭,“奇怪了,雖然也很好聽,感動得我想流淚的,可是這次聽就體會不到歌詞了,真是奇怪。你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嗯,一樣的。小艾,你呢?”我看向小艾問。
小艾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說:“我不懂音樂,完全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在我聽來,那就是一個人在發出毫無規律的聲音,有點像是噪音,聽多了會讓我感覺有些煩。”
靈魂分離的過程或許讓他喪失了對音樂的理解,看來這次死亡助理這次是有意要把小艾的作用弱化掉,不過他說這個東西是特意留給小艾的,難道目的是爲了讓小艾學會欣賞音樂?
不可能!
我覺得死亡助理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而且在唱片盒上還有另一個信息,關於小艾的一位名叫孫曉傑的同學。我想這個人應該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如果能找到她,我或許可以從中得到進一步的提示。
想罷,我決定暫時不再考慮這樂曲的事,而是先和小艾去找一找這個孫曉傑。
當我提出要拿回唱片的時候,那絡腮鬍大叔似乎有點捨不得,他跨步擋在唱機前衝我張開了五根手指說:“你這張唱片我買了,五萬,怎麼樣?這個數目可不小了,這裡面的曲子你也不可能拿去出專輯什麼的,這買賣你不虧的。”
如果是從前,我大概連考慮都不考慮直接就答應了,不過自從我經歷過那次難忘的“前生回溯”之後,我好像對金錢這種事突然看得很開,而最重要的是這唱片是死亡助理留下來的,上面還縈繞着陰氣,這東西放在一個普通人手裡總讓我覺得不太妥當,而且裡面的音樂實在詭異得很。
所以我並沒有考慮什麼,直接開口拒絕說不賣,不過考慮到這位絡腮鬍大叔似乎可以從唱片裡聽出更多的內容,我還是鬆口道:“我們要去辦點事,這唱片我們就先帶走了,不過說不上什麼時候我們還會回來,到時候就在你這裡放唱片聽。等我們要辦的事都辦完了,這唱片我可能就直接送給你了。”
絡腮鬍大叔對我說的話將信將疑,但最後他還是將唱片封裝好遞迴給了我。
出店門之前,我又向那位大叔確認了一下,他在歌曲裡聽到的店名是不是叫“愛淇淋”。
大叔點了點頭,表示就是這個名字。女住司才。
我向他道了謝,然後便和小艾一起出發去找孫曉傑。
小艾記得孫曉傑家的住址,不過那住址是幾年前的,現在孫曉傑是不是還住在那裡小艾並不能確定。但有關孫曉傑的信息我們目前也只掌握這一條,我們也只能先去那裡碰碰運氣找找看。
在坐上出租車之後,小艾跟司機說了下孫曉傑家的地址,等車開起來了,我也跟司機閒聊着問了下愛淇淋這個冷飲店。
司機聽後立刻點頭說:“知道,你們要去的地方就有一家,那家店還挺火的呢。”
這結果並沒讓我感到意外,其實在出唱片店的時候我就在想了,可能我們去找孫曉傑的時候就會見到愛淇淋這家店,事實也果然如我所料。但同時我心裡也冒出一個不詳的預感,我想起了在歌中聽到那場愛情悲劇。
十幾分鍾後,出租車開過了一個十字路口,遠處的一個街角我看到愛淇淋冷飲店,而讓我吃驚的是,在那家冷飲店的店門口正站在着一個年輕的小帥哥,他好像看到了誰,正衝那個人揮手!
“別過去馬路!站住!”我看到這情況便推開了車門大喊道,完全不管出租車是不是還開着。
那帥哥好像聽到了我的聲音,他愣了一下,轉頭往我這邊看了眼,就在這同時,有一輛貨車闖了紅燈。
帥哥的腳已經踏出了路邊,不過收了回來,那輛貨車及時發現了帥小夥而來了急轉彎,或許是因爲剛下過雪路上有冰,那輛貨車竟在路上打起滑來,然後翻倒了,在慣性的作用下那輛貨車橫在地上直衝向街道的另一邊。
“啊!”
一個女人發出了一聲尖叫,接着便是咣的一聲!
我整個人完全愣在了出租車裡。
歌裡的愛情悲劇上演了,我試圖阻止悲劇的發生,雖然過程改變了,但結局似乎並沒有本質的變化。而更讓我難以理解的是,爲什麼那唱片會預言到這樣的一幕?
地府之音?
難道這是地府對死亡的預言之歌?
我完全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