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往常那樣如期而至,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它的到來,人們總是畏懼黑夜,並不是黑夜本身有多恐怖。而是人們害怕隱藏在黑暗中的某些危險又未知的東西,那些滲透着罪惡味道的東西。
習麟站在市區內環路的路邊,路燈在他背後將他的樣子向前投射着,就在他影子的延伸線上散着許多碎肉,那些是人的殘肢斷臂。
習麟的目光並沒有聚焦在那些碎肉上,他需要做的一些現場證據收集的工作都已經做完了,而現在他需要扮演的是另一個角色,一個不爲人知的神秘角色--陰差。
就在公路的對面警用隔離帶的邊緣站着一箇中年男人,那男人目光茫然地盯着地面上的碎肉,他臉色鐵青,眼眶發黑,整個人看起來渾渾噩噩的,如果有誰大半夜裡撞見這麼個人,估計肯定會被嚇個半死。巨爪介才。
好在並沒有多少人能夠看到他,因爲他並不是活人。他是一個鬼魂。
習麟沉默着注視着那個老頭,等了一會,他從自己的證物箱中小心地拿出一個皮夾,又從皮夾中抽出了一張身份證。身份證的照片是一個50多歲。中年禿頂的男人,習麟將照片和街對面的鬼魂對照了一下。
不會錯了,就是他。
“我去對面看看,也許會有發現。”習麟跟同事打了聲招呼,然後徑直穿過馬路。
他的同事早已經習慣了這位現場調查員的少言寡語、以及他天馬行空般的行動。沒有人多嘴去問習麟爲什麼選擇到那個地方去。因爲習麟總會給人帶來驚喜,而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當然,他也不會將這個秘密公開,有些事情他並不希望別人知道,例如他是個陰差,例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其實根本就是個冷血的連環殺手。
習麟平靜地走到公路對面。繞過了隔離帶,然後站在那禿頂男人的身邊,順着那男人的目光望向公路。
路燈掃去了黑暗,照亮了整條公路,也讓人們可以看到地上那一長串血痕以及蔓延數百米的碎肉殘肢。
沉默了片刻後,習麟低聲說了幾句沒有人能聽懂的話,但在他身邊的那個禿頂卻全身一顫,好像被雷電擊中一般。
“誰幹的?”習麟冷冷地問着,他一貫惜字如金。
“不……不知道。”禿頂男人結巴着回答。
“不是認識的人?”習麟問。
“不認識,是幾個小年輕。”禿頂男回答道。
“幾個?”
“呃……大概……大概三個?”禿頂男的回答模棱兩可。
習麟微微蹙了下眉,然後轉頭瞪着那禿頂男並用冰冷的聲音低聲問:“到底幾個?”
禿頂男好像被嚇到了,他全身一哆嗦,然後仔細地回想了一下,這次他終於給出了一個相對肯定的回答:“是四個!一個女的,三個……三個男的,大概20多歲。”
“他們爲什麼殺你?”習麟再次開口問道。
“爲什麼……爲什麼殺我?我……我死了嗎?”禿頂男驚詫地反問了一句,他的臉色也變得更加可怕了。
習麟並沒有回答這個毫無意義的提問,他只是用他強勢到讓鬼都畏懼的眼神盯着那禿頂男。
沒有人知道禿頂男到底從習麟的眼神中看到了什麼,在跟習麟對視了一秒後,他便痛苦地蹲在了地上,兩隻手抱着頭全身顫抖。
“他們在路邊抽菸,好像很高興,然後他們看到我了,就一起朝我走過來。我感覺好像有點不對勁,就轉頭想躲開他們。後來他們就追着我跑過來,我跑不過他們,被他們從身後把我推倒了。他們打了我一頓,用腳踹的,那女的還用高跟鞋踩我的鼻子。再後來他們把我綁起來,繩子拴在車上,然後我聽到車子發動的聲音……”禿頂男的話音開始顫抖了,他的目光變得越發呆滯,似乎他終於回憶起來剛剛發生的一切。
習麟將目光從禿頂男的臉上移開,然後再次投向公路。
血跡沿着公路一直延伸到遠處……禿頂男被拖行了足足三公路,屍體完全被磨碎,警察用了三個小時都沒能將所有的殘肢碎肉收集全。
一個人以如此殘忍的方式被殺死了,他的鬼魂必將一直徘徊在這條公路上,他每天晚上都會回到這裡回憶自己身上經歷的一切,他希望有人可以明白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他希望有人可以明白他的冤,所以他會附在那些經過的路人身上,讓他們體驗相似的經歷……當然,發生這一切的前提是沒有陰差將這個鬼魂帶走。
今天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因爲習麟就在這,他會把這個禿頂男送到一個鬼魂應該去的地方,同時習麟也會給自己安排一個新任務,一個並不能告知任何人的絕密任務。
一個小時之後,所有現場證據收集、以及屍塊收集工作終於全部做完了,所有警務人員收隊,習麟也終於可以離開這條殺人公路了。他並沒有開車,而是選擇步行,那個禿頂的中年男就在習麟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
在黎明前,習麟將禿頂男帶到了陰陽界,並在這裡開了靈道將禿頂男送去了應去的地方,隨後他叫了輛出租車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他並不住在陰間,雖然偶爾他也會回到那個從小便已住習慣了的地方,但他現在更多會選擇留在陽間租住的公寓裡。他並不喜歡這裡,因爲這裡的人味太重了,他更喜歡陰冷一點的環境,但沒有辦法,他總是需要爲自己的特殊身份尋找一種掩護。
睡眠是必不可少的,但跟平常人多少有些不同,習麟只需要睡兩、三個小時便可以恢復精力,所以在上午十點,他又出現在了警隊,並用微笑迴應着每一個跟他打招呼的同事。等他進到自己的單人辦公室,他的臉立刻板了起來,沒有任何表情。
作爲警隊技術組的小組負責人,顧凡有權限針對昨天的案件展開任何形式的調查,也可以通過交通監控更直觀地瞭解整個過程。
西環體育場出口的道路監控在午夜11點14分清晰地拍到了四個人對禿頂男施暴的全過程。這四個人戴着鴨舌帽,臉上蒙着圍巾,從監控中並不能看到他們的相貌,不過從服裝穿着可以判斷出他們是三男一女,在毆打結束後,四個人偷了一輛車,並用這輛車將禿頂男拖走。 ★ тт kan★ C ○
當天上午,那輛被偷的車在市郊的垃圾場找到了,車裡沒有發現任何指紋。
不過在西環體育場拖行的起始點,警察找到了菸頭,在被偷的車裡也同樣有多個菸頭。根據菸草成分鑑定,兇手抽的是大麻,另外技術人員也從菸蒂中成功提取到了dna樣本,可惜的是警方目前並不能找出嫌疑人,也無從進行dna比對。
對警察來說,這是個難纏的案子,對習麟來說也是如此。
被害人也不清楚兇手到底是誰,不過習麟還是可以根據禿頂男對四個兇手的描述、以及監控中的畫面做一些初步的判斷。
四個兇手很年輕,他們吸大麻,應該也會嘗試其他毒品,這說明他們有一定的經濟條件,在這個年齡段不太可能通過自己的能力積累財富,所以他們的錢應該從父母那裡來的。他們殺人的目的應該是神經過度興奮後的一種發泄,一種娛樂,事後他們並不會因此而後悔,反而會感覺上癮,他們一定會再次作案。
對此,習麟深信不疑。
調查在繼續,但收穫卻是零,在一週的忙而無果之後,公路拖行殺人案真的再次發生了,一切都如習麟料想的那樣,這一次案發的地點是在沿江公園的觀景公路,跟上次兇手作案的環路相距足有幾十公里遠。
警方在午夜接到路人報案,習麟也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和一週前的命案相同,觀景公路上留着長長的血痕,以及零碎的屍塊,這注定又是忙碌的一夜。
習麟將現場證物收集的工作交代給了幾名組員,而他則將注意力放在旁人永遠無法發現的東西上。
沿江公園的夜景非常漂亮,江上的遊覽船亮着霓虹彩燈,給漆黑的江面妝點了一抹亮色,周圍的彩色路燈更讓整條觀景路披上了色彩的外套,只是路中心的那一段段血色標示着這裡曾經發生過罪惡的一幕。
習麟順着觀景路徒步前行,並注意着路上的每一個人,在走到公園邊沿的時候,習麟終於發現了他要找的人。
這次站在那裡的是一個女人,年齡也是50歲上下,穿得很體面,不過她的頭髮凌亂得很,臉上露出茫然的神情,似乎完全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習麟不緊不慢地來到那女人身邊,女人似乎發現了什麼,她擡起頭看了眼習麟,嘴巴張合着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卻一個字都沒能吐出來。
“四個人?”習麟問。
女人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認識?”
女人立刻搖頭,然後便忍不住蹲在地上嗚嗚地大哭了起來,顯然她已經回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