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來得及問。
伊藤老闆就出現在了大石輝吉的身旁。
一臉詫異的看着他。
然後轉而又擡起頭看着電視機。
這個時候,電視機裡面的阿薰正好跳完舞蹈,朝着衆人微微鞠躬致謝。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大石先生,看起來,也是共情能力比較強的。”
伊藤老闆記得之前大島和也在酒館裡面,就作家和常人不一樣的點在哪裡說起過。
其中最不一樣的點就是共情能力。
他說作家往往都是比起常人來講,有着很強的共情能力。
這樣的共情能力,讓他們在面對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上,可能會有比一般人更多的感悟。
這就是他們創作的點。
伊藤老闆記得很清楚。
之前這裡就走出過一個作家。
前段時間很火的那個什麼。
好像是叫車站文學來着。
“是不是,關於阿薰的。”
伊藤老闆贈送了一杯烏龍茶。
他有一種預感。
眼前的這個傢伙,說不定會寫點東西出來。
之前的那個叫做車站文學。
那麼現在的這個……叫做什麼?
舞女文學嗎?
“算是吧。”
大石輝吉沉思了一下。
似乎通過這個故事。
他想到的更多。
好像並不只是在談論阿薰一般。
那一個追求阿薰的學生。
更像是之前追夢的自己。
阿薰就是理想。
而理想終究是遙不可及的理想。
所以這般情況之下,學生死去了。
因爲學生必須死。
沒有人會真正的實現理想。
就像是沒有人能夠真正的追求到阿薰一樣。
“這本書是寫阿薰的嗎?”
伊藤老闆指了指他護在懷裡的書。
從大石輝吉的動作可以看出,這本書在他看完之後,變成了一個對他來講很重要的東西。
在談及這本書上的時候,大石輝吉的眼睛都放光了。
“是寫阿薰,但是也不是完全寫阿薰。”
伊藤老闆一下子沒有聽清楚他在講什麼。
啊了一聲之後,就看見大石輝吉自顧自的說了一些聽起來比較困難的話。
“讀這本書的感覺就是,就好像是在海上一般。
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體溫,自己成爲了曾經的那個少年。
然後生魚的腥臭味還有潮水當中夾雜着鹹溼的味道。
頭微微擡起的時候,穿透船艙,能夠看到遠方深藍色背景下的島嶼。
就像是那個藍色的幕布硬生生缺失了一塊一樣。
海水漆黑,沒有任何的光亮。
都聽不見海浪的聲音。”
大石輝吉側過頭看向伊藤老闆的時候,眼神當中透露出那種呆滯感。
這讓伊藤老闆感覺到害怕。
這一刻,就好像是沒有感情一樣。
又或者說是……一個即將死亡的人?
但是大石輝吉並沒有打住話頭。
“就這樣,出現了一點光亮。
對於任何人來講,只不過這個故事終究還是悲傷的。
因爲最後會爲了一個伊豆的舞女,還有一個來自東京的學生而落淚。”
大石輝吉說話的聲音並不大。
但是似乎是因爲他手上的書,又是因爲他此刻的狀態。
漸漸的。
那些人不在聚集在電視機面前。
而是全部都簇擁在大石輝吉的身前。
側耳傾聽這位剛剛閱讀了小院一樹新書的讀者。
大石輝吉現在的狀態很玄妙。
他喋喋不休的說着。
“二十歲,多好的年紀啊,也許是此生最好的時光了。
選一件很不錯的衣服,比如說藏青碎白花紋的上衣,然後搭配上一頂很是規矩的學生帽。
來一次排解壓抑的旅行吧。
畢竟初衷是這樣的。
於是,在小院一樹的筆下,這般燦爛的年華,給了一次山明水秀的跋涉。
很幸運,遇到了生活,遇到了一個舞姬,當然了,也遇到了最沒有疑惑的別離。
那個還未開始就已經終結的愛情。
一切的一切脆弱的如同深秋的葉子,經不起寒霜的,當然了,也經受不起風,即便是微風也一樣。
最後呢,死了,全部都死了。
如同一個夭折的孩子一樣。”
大石輝吉擡起眼睛看了一眼在場的衆人。
分明是夏天。
但是衆人感受到了寒意。
渾身打了一個冷戰。
“這本書就是講的這個嗎?”
他們頗爲忌憚的看了一眼手上的那本沒有任何設計之言的封面。
“不是。”
大石輝吉搖搖頭。
衆人剛剛放下心。
又聽見他說道:
“對美麗的姑娘動了感情,這樣一份感情當中也許帶着邪念,這很正常的,誰不愛呢。
也許這種帶着青春時期的愛意更爲純粹一點。
愛她秀髮如絲。
愛她單純而羞澀。
這種感情乾淨透明。
愛她無可挑剔的雙眼皮的弧線。
愛她赤裸着身體在日光下揮手示意。
也許這就是愛情吧。
但是請饒恕這種感情吧。
因爲它是那麼的脆弱。
隨時隨地的來,隨時隨地的走。
如同蒲公英一般飄忽不定的啊。”
大石輝吉說着說着,聽着他說話的衆人,都感覺到了一種難受。
似乎都變成了浮萍。
根本沒有任何機會紮根。
“所有的幸福悲傷卻不如陽面的山坡更能承受七色的光芒。
藝人隨遇而安居無定所。
也許在一個夏天來到東京,也會在某個冬寒回到伊豆島,流離,卑微。
一個短暫相逢的學生又能夠怎樣謝絕這樣的喜憂?”
大石輝吉說到這裡的時候,外面正好颳起了一陣風。
風吹的窗戶吱嘎吱嘎作響。
房間當中很安靜。
所有喝酒的人都放下了酒杯。
原本想要說的話卡在了喉嚨當中。
即便是想要啊啊啊的說幾句,想了想,還是選擇放棄。
他們都沒有想到,這一次小院一樹拿出來的東西,殺傷力居然如此大。
“也許,我是說也許,他們在一起了呢?”
大石輝吉擡起眼皮看了一眼衆人。
衆人明白了這種遺憾。
是的。
他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他死了。”
“誰死了?”
衆人呼吸一滯。
連忙問道。
“學生啊,學生死了,跌下了懸崖。
這一次的相遇就像是一場,遊戲一樣。
生命,不就是雨後的霞光嗎,只能虛掩住那變幻莫測的天空。”
“那就這樣了?”
伊藤老闆忍不住問道。
“不啊,哭了呢。”
“誰哭了?”
“在一開始的時候,那個學生哭了,倚着欄杆。
然後阿薰也哭了。
嗯……
當時阿薰是在山澗當中,那裡有個泉水。
泉水,響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