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葉盤算着以茶染色的時侯,嶽錦軒沒多久搬着一匹滿是溼灰的素布過來,他展開部分道:“看,這上面水漬有些是洗不掉的,應該是布匹曾經泡了水。
我爹說,如果能把這些布染成別緻的雲紋樣式,那我家就可以把價格賣上去,收回染布的錢。”
“關鍵你們想染什麼色?我家目前可以大批染紅布和青布。
雲紋樣式可以給你們挑,但別的顏色我需要原料,價格得重估。”沈小葉摸着手裡的布料,屬實不是什麼上等品。
也就是中等質地的標布:“如果都是這種質地的布,你們完全不必要印什麼花,直接全布藍染成青布,價格略低一些,很快可以處理完的。”
嶽錦軒當然也是知道的:“我爹就是不想便宜賣,賤賣的多了,別人會以爲我家布莊殘次布料多。”
“可以二十八那天拿到靈山寺去賣,該不會是你家換過去的都是上等品?”沈小葉不由想到一種可能,然後她就看到嶽錦軒瞟了眼門外說道:
“沒有全部,縣丞盯着換布的全程,他們不敢太過放肆。
我不得不懷疑,那幾個守轉運庫房的傢伙早知他們的布有問題,故意在火滅後還往裡面澆水。
譚縣丞說負責找人給漂染時,他們怎麼都不願意,說什麼今日下午申時軍需必須啓程,他們可以等,但貽誤軍機定要上報參縣丞一本。
還說,萬一晚上再有何等意外發生,靈河縣得負全責。
這種情況下,肯定是早早打發他們走,省得有人晚上在倉場使壞心。
所以,就找到我家換布了,但倉房中品不夠,我爹不想讓那羣人盯着,就把上品充中品給了他們二三十匹。”
“你說的青布呢?”沈小葉心裡清楚,古代的兵將和她那個時代不同,戰鬥力、忠誠和紀律,在古人這裡能佔其二已經很不錯了。
嶽錦軒呼出一口氣:“還在滴水,回頭幹了我給送你們家去。”
“那倒不必,在附近城效找處安靜的田舍,我把染料帶來染,如此你家還能省筆腳力錢。”沈小葉把布遞還給他,道:
“青布覆染時印的花只會變成暗紋,一會兒走時你給我們一匹帶回去染好讓你看。”
她話音剛落,門外走來了看門老頭兒,他指着嶽錦軒和他懷裡的佈道:“岳家小子,快快拿了出去,別潮了這裡的茶。”
“戴爺爺,不過掛些溼灰,潮不了的。”嶽錦軒聽話的退後兩步出了門。
外邊,只有沈存庚在整理驢身上的繮繩。
他問:“你四叔沒一起回來?”
“跟着譚縣丞去縣衙。”沈存庚有點沒精打采,還能不能讓人好好掙銀子?
沈小葉已從老頭兒口中得知舅舅又被縣丞帶走了,“表哥,四舅有說爲什麼嗎?”
沈存庚:“沒有,讓咱們運完東西領銀子。
那意思是篤定他今天不能和我們一起幹完活。”
“你別管誰來不來,先把貨拉完,官老爺們又發話了,日落前必須騰空,這片老倉庫要統一拆掉。”老頭兒追出來。
“拆房?我回頭把布給你們。”嶽錦軒挺意外的,他得回去找他爹。
沈小葉看看這邊錯落紛雜的倉房,再望望三百米外那片整齊劃一的倉場,半點都不意外。
搞不好譚縣丞建成後一直沒租出多少的新倉場,這次因禍得福全部租出,妥妥創收和政績。
然而,譚縣丞得到一個趁勢推建舊倉房的機會,卻並不高興。
現在更棘手的是,從兩個韃虜口中得知,放火的工具確是他們提供的,但再多兩人不肯多講,師爺派人來說,目前潘先生已在牢房動了刑。
他帶着沈長歲快步下到地牢,“你負責把先生勸走。”
“諾。”沈長歲很無語,人是你請來的,居然讓我來勸。
但當他們來到最裡面的刑房,卻並未見有什麼血腥畫面。
只是兩個達達人分別仰倒在春凳上,滿臉是水的大口喘着氣,眼裡滿是恐懼的被衙役們按着。
地上有兩桶水並一些或整齊或溼透的紙張。
水刑貼加官!
以紙貼面滴水,讓人在窒息的恐懼中掙扎。
沈長歲發現身前的譚縣丞身形微僵,耳邊傳來潘先生很平靜的語氣,“我知你們不懼生死,但我可以通知邊軍,派出夜不收至你們的帳內接走家人,讓他們試試剛纔的加官進爵。”
這段話是用韃語說的,雖然有些音發生過變調,但對沈長歲來說沒有聽譯上的障礙。
“不,不可以!”被他抓住那人用韃語吼出。
另一個喊了聲:“都魯。”馬上就被潘先生示意再加刑。
譚縣丞顯然看出到了關鍵時,也就站在門外不進。
先開口那個被拽起頭,看清夥伴再次遭受剛剛的酷刑不得脫,他叫道:“是九先生,九先生教我們燒的倉房。
他帶人去想辦法拖住來接運的船隻,準備由我們取走貨,但被帶去的人出賣了,於是匆匆趕來讓我們燒掉貨。
裡面,裡面全部是我們部落的仇人兀翰塔答從中原買的茶鹽。”
“哦,和誰買的?”潘先生的聲音還是不急不緩。
那人搖頭:“不知道。”
“桐油也九先生給你們的?”
“是。”
“撞你們的人,是押運看管貨物的嗎?”
“不是。”
“他是誰?”
“不知道。”
“九先生是誰?”
“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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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大年齡?”
“不知道。”
“嗯?再貼!”
“不不不,他頭髮全白了,但臉年輕,沒人知道他多少歲。”
“他知道鹽從哪運來的嗎?”
“濟州。”
正跟着先生思維分析的沈長歲,猛的聽見這個地名,瞳孔微縮,但他很快恢復正常,繼續聽着。
“他去哪兒?”
“不知,火起後我們分開了。”
“你們爲何留在倉場救火?”
“被騎馬來的人趕回來打水救火,走不掉。”
“把你們從部落出發到此地發生的一切,從頭講來。”潘先生停住了寫寫畫畫。
那人一陣迷茫,然後看看同伴那裡沒了動靜,他慌了,“他,你們殺了他?”
沈長歲也把目光望去,就見衙役揭開溼紙,扒開春凳上受罰者的嘴,“吸氣。”
他在想,先生可真不是一般的先生,若是自己主審,又會問些什麼,怎麼問?
這都是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