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石詠萬萬沒想到, 已經離散了多年的金盤會在這琉璃廠的古董攤位上出現。他大吃一驚之下,已經雙手將那隻金盤託了起來, 徑直擡頭問那間古董行的夥計:“多少錢?”

他問得太直截了當乾淨利落了, 與尋常來逛琉璃廠淘物件兒的人物大相徑庭。夥計十分不習慣, 帶着一點兒奇怪的強調問:“您需不需要再看看, 這件物件兒不是純金的,是銅鎏金的,但據說是漢代傳下的古物, 所以賣得比較貴……”

夥計的話還沒說完, 這家店的掌櫃就趕着出來攔住了,斥那夥計:“你也不看看來的是什麼人?人是誰?人用得着你解說是銅鎏金嗎?人看不出這是漢代的古物嗎?真是的, 你這半瓶子醋, 敢在石大人面前晃?”

掌櫃一轉身,趕緊向石詠道歉:“石大人, 您千萬不要計較這些小人物在您魯班門前弄大斧。這夥計纔來半年, 實在是沒機會認得您……話說您也好一陣沒來咱們店了。”

這掌櫃認得石詠, 見了他這尊神,自然不敢怠慢。

石詠哪裡會與他們計較這個?他只一再追問:“這個多少錢?”

掌櫃見對方是石詠,實在是不敢將價要高了, 當即道:“八百兩!”

石詠預備的要價是千兩往上, 雖說這件文物的材質並不算太金貴,但是因爲金盤本身大氣磅礴的造型和它所承載的歷史,價值不可估量。八百兩——他簡直是撿來的。

當下石詠連價都不帶還的,從腰間的荷包裡摸出一張銀票:“二百兩的定金, 金盤我先拿走了。我家大管家李壽一會兒就過來結餘款。”

古董行的掌櫃從來沒見過有人買古董買的這麼爽快的,趕緊接下了那張銀票,匆匆進屋,將盛放金盤的囊匣遞出來,讓石詠盛了囊匣,這才說:“石大人,您的信用在這琉璃廠還有誰是信不過的嗎?餘款不急,不急,李大爺有空時來一趟就行。”

石詠將盛着金盤的囊匣緊緊捧在手中,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一顆心終於安定下來:這麼多年,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甚至沒想到能與衛後的金盤重聚,尤其是在這種情形下。

只是話說回來了,石詠記得很清楚,這隻金盤早先被送去了八阿哥也就是廉親王府上,如英據說曾經在八福晉那裡見到過一次。可是廉親王府好歹是和碩親王府邸,府裡的東西怎麼可能這麼隨隨便便地拿出來發賣?

說曹操曹操就到。下一刻,石詠聽見有個人在他背後輕聲招呼:“茂行——”

這一聲招呼有氣無力,間或夾雜着輕輕的咳嗽聲。可石詠還是聽出了此人的聲音,趕緊回身,老老實實地行禮,口中道:“見過廉親王!”

來人正是八阿哥,他身穿一身天青色的蜀綢綢衫常服,面色溫煦,悠哉悠哉地叫起,同時道:“茂行啊,難得在這兒見到你。也算咱們有緣,走,到前頭茶樓喝杯茶,本王請你。”

八阿哥也未問過石詠的意思,徑直轉過身,踱着方步往不遠處的一座茶樓走去。石詠見對方根本就未給自己拒絕的機會,無奈之下,只得隨着對方一道前往。

已經到了飯點,眼下正是酒肆飯鋪里人多的時候。此刻茶樓上,飲茶的不過寥寥幾人。八阿哥先在臨窗的位置上坐下了,比了一個請的手勢,石詠方纔入座,將手中抱着的囊匣放在桌邊。

八阿哥看似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石詠則看似隨意地答:“也沒什麼,古董行淘來的。”

八阿哥便不再問了,只管望着窗外,半晌,轉過頭來,盯着石詠,微笑着對他說:“真是看不出來,茂行,你真是有能耐啊。”

石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得含裡含糊地回答:“王爺謬讚了。”

“說實話,你做的事,還真是多,真是好,最近又是幫這個,又是幫那個的。聽說你既救了年熙,又幫了年希堯……看起來,年家好像根本就與你沒仇似的。”對方輕輕地冷笑。

石詠心想:這當然……年羹堯謀算過他石家,可這仇怨又不能推到年熙與年希堯這兩位的頭上!

但是爲什麼這位廉親王會找到這裡,特地與他說這番話。石詠的腦子裡飛快地轉着。求生欲強的時候腦筋也動得快,石詠突然明白過來,趕緊對八阿哥說:“廉親王,敢問九貝子如今……還好嗎?”

年羹堯與他有仇,年家的人他卻一一幫了;九阿哥當年與他的仇已經漸漸化解,可是當年他還是忍住了沒有出手相助——難道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八阿哥心中依舊存着怨懟?

八阿哥面上一下子浮起笑容,無比溫煦地道:“九弟很好,非常好,請放心!”

他越是這樣說話,石詠便越是不安。果然,下一刻八阿哥那笑容就此凝住,成爲假笑,嘴角冷冷地挑着,小聲地對他說:“九弟若是知道你這樣的人都學會了臨時抱佛腳了,也許不知會高興成什麼樣兒!”

石詠心底一股氣就往上撞。他當初沒有接受九阿哥的產業,而是拐着彎讓內務府接下,同樣保全了那些玻璃廠。可八阿哥怎麼偏就認定了他是區別對待,同樣是有舊怨的人家,幫了年家,就不幫九阿哥?

他沒有答話,而是直視八阿哥。那一位也是在官場中打滾了多少年,識人無數,一看就知道石詠理直氣壯,心裡沒有半點悔意。當下八阿哥便再次放緩了語氣,笑容也真誠了好許,道:“行了,你回去吧!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了。”

石詠騰地站起來,向八阿哥行了禮告退,沒忘了取過放置在身邊的那枚囊匣,快步下樓。待他離開茶樓十幾丈遠,忽然心生感應,回身擡頭,果然見八阿哥此刻正默然坐在茶樓窗邊,低頭望着自己。

石詠心中大致已知這邊與八阿哥所結下的舊怨應當是不可結了。但究竟是什麼使他揀了這個日子到琉璃廠,還專門邀自己喝茶,與自己說話;又是什麼原因,原本該留在八阿哥府上的衛後金盤竟然流落到了琉璃廠。

石詠抱着手中的囊匣,一時不便詢問,便乾脆回了椿樹衚衕,先命人報訊給李壽結一下餘款。他自己越想心裡越是不安,便打了馬,往內城金魚衚衕,怡親王府過去。

到了怡親王府,王府總管面帶遺憾地對石詠說:“石大人,我們王爺這幾日一直在圓明園勤政殿,沒得功夫回來。”

石詠想了想,便問:“福晉在嗎?若是福晉在,我代內子拜見一下姑母也行。”

總管愉快地應了一聲,“唉好!這就給您通報去。”少時這總管再度轉出來,對石詠恭敬地道:“福晉與世子在一處,請大人過去。”

石詠隨即跟着那總管入內。怡親王府是他主管內務府營造司的時候營建的,當時石詠非常經心,幾乎每一處院落每一條路徑他都記得,果然見那總管將他引去了世子弘暾的院子。在那裡他見到了十三福晉與弘暾,石詠趕緊對十三福晉執了晚輩禮,又衝弘暾點頭問安。弘暾則笑着打了聲招呼:“表姐夫!”

弘暾是十三阿哥與十三福晉誕下的第一個嫡子,如今已經快要十五歲了。但是他生得比較瘦弱,再加上面色白皙,看上去像是個女孩兒似的,遠沒有弟弟弘晈弘曉他們那麼皮實。

然而弘暾是十三阿哥的嫡長子,夫妻兩個愛如珍寶,早在去年十三阿哥就爲他請封了世子,待今年晚些時候宮中選秀,弘暾這兒十九能指上個嫡福晉。據石詠看來,弘暾阿哥讀書明理,學問紮實,外加謙恭禮讓,在宗室子弟之中絕對是出類拔萃的,除了身子骨不大結實之外,根本沒有缺點。弘暾也算是石詠看着長大的,待石詠也特別親近。眼前這母子二人,都不把石詠當外人。

於是石詠沒有猶豫,直接問:“姑母,姑父此前有沒有提過西北或是張家口,提過什麼九貝子或十郡王的消息?”

十三福晉頓時偏過頭與弘暾對視一眼。這位福晉不是尋常的內宅婦人,十三阿哥當年失勢的時候,她曾一個人將內宅打理得妥帖,如今十三阿哥又得勢了,她身爲親王福晉,照樣是丈夫的賢內助。十三阿哥遇事也會與她商議,尤其是那些宗室裡的大小事,都是交由十三福晉打理的。

此刻十三福晉聽石詠問起,點點頭道:“是,就在昨兒個接到信說是九貝子病了,病得頗重。廉親王請皇上遣人去青海接,皇上卻以爲若是真的病勢沉重,千里迢迢接回京來,路上唯恐不好。倒不如從京中送兩個太醫到西北去。當時廉親王頗有些激動,與皇上爭執了幾句,但是後來卻又不說什麼了。”

“張家口那裡,倒沒聽說什麼!”十三福晉又補充了一句,“茂行,這是怎麼了你特地趕過來問這些。”

石詠伸手在腦門上拍了拍,笑着道:“姑母,無事!是小婿剛纔在外城遇見了廉親王,覺得他說話有些奇奇怪怪的,便過來想問一問姑父。既是這樣,小婿便明白了。姑母請放心。”

口頭上這樣說,他卻知一點兒都不能放心。如今九阿哥在西寧染病,雍正的提議原本不是惡意,但以八阿哥的立場,恐怕會認爲是雍正故意。再加上十阿哥現在困守在張家口,進不得也退不得,相當於被軟禁在那裡,八阿哥心頭自然憤怒。

他不敢再打擾,像十三福晉與弘暾道別之後,便縱馬直接出城,帶着那隻囊匣連夜回到海淀的石家小院。

石家人大體都睡了,僅有長隨丁武還醒着,石詠便摸回自己那一間小小的書房裡,擰亮煤油燈,對屋內擱置着的幾件文物道:“你們看誰回來了!”

他打開囊匣,用帕子墊着手,小心翼翼地將金盤從囊匣裡取出來。此前他一直沒有機會檢視金盤的狀態,此刻見到金盤表面有好幾處明顯的劃痕,甚至能見到鎏金表面以下的銅綠,石詠登時滿心的心疼。

屋裡架上頓着的那三件文物,也就只有武皇的寶鏡與這件衛後的金盤是互相認得的,於是乎寶鏡悠悠地嘆了一句:“你終於回來了!”

衛後的金盤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武皇……”

寶鏡嘆息着道:“你我分別了十多年,以你我經歷過的年歲算,這些時候不算長吧!”

金盤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辯析寶鏡這話背後是什麼意思,這才道:“適才恍惚了片刻,實在是一時沒辨出陛下的嗓音,是我的不是。詠哥兒,另外這兩位都是——”

石詠趕緊介紹了“一捧雪”與紅娘的瓷枕,接着便按捺不住好奇地問:“衛皇后,此前一直聽說你在廉親王府上。我與拙荊成婚之初,還曾特地去廉親王府上拜見,拙荊提起過,曾在那裡見到過你……”

衛子夫的金盤當即輕輕地笑了一聲,道:“那件事我怎麼能忘?還真有你的,竟然能用這種法子,到我這兒來給我傳個訊兒,你還真是有心了。對了,你媳婦如今好嗎?你們……該是兒孫滿堂了吧!”

另一頭武皇的寶鏡頓時笑了起來,道:“這才幾年過去?你怎麼能指望他們這麼快就兒孫滿堂?不過詠哥兒膝下已經有了三子一女,也算是兒女繞膝了!”

金盤再次輕聲笑起來,轉而向石詠恭賀。石詠謝過衛後的好意,但是心裡多少覺得有些怪異,似乎當初他親手修起的金盤,並不是這一枚,衛後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武皇的寶鏡,言語中始終有一種淡淡的疏離。

“對了,衛後孃娘,我實在是沒想到,竟會在琉璃廠那種地方遇見你。請問,你是怎樣從廉親王府出來,又是怎樣去琉璃廠的呢?”

幾件文物聽說這隻衛子夫的金盤竟然是石詠從琉璃廠花八百兩銀子“淘”回來的,登時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一捧雪”是最爲不平的,因爲大漢天子的玉璽與它同出一源,都是來自和氏璧。然而漢時流傳下來的寶物竟然只賣了八百兩,這實在是太對不起這麼久遠的歷史了。

石詠見這“一捧雪”的注意力全在價錢上,心裡也覺得好笑。但是隔了一會兒,他便覺出不對勁,因爲衛子夫的那枚金盤,一直一言不發。他連忙打斷了其餘幾件文物的閒話,面向這隻曾經輝煌榮耀的金盤,剛要開口發問,卻聽見衛後的聲音:“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如何就去了琉璃廠,不過是被人盛在囊匣之中,便昏昏然不知世事,待再見光明的時候,已經在琉璃廠了。接着就是見了你,詠哥兒,當時好不容易將你給認出來了……”

石詠聽了心想,金盤說得也有些道理。如果設身處地,從文物的角度來說,若是被轉賣了,誰不是被往那囊匣裡一裝,待到重見天日的時候,就已經在新東家手上了?

可是這件事他還是覺得不對。

首先,從那件古董行掌櫃的態度來看,對方一開口就出了個低價。但是石詠深諳這些人的心思,知道無論如何,那些掌櫃都會留一點點空間,防備買家砍價。頭一回叫價已經這麼低了,便說明出手的那一方將東西交給古董行的時候,沒有給低價,或者是給了極低的低價——這是清倉大甩賣呢,能賣多少便賣多少?

若這真是廉親王府賣自傢俬藏的古董,那便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親王府不惜一切成本代價地在斂銀子。

其次,廉親王若真是手頭缺銀子,他大可以從家中挑出些珍貴的古董與書畫之類,交給百花深處拍賣行。就拿那件衛後的金盤來說,若是在百花深處拍賣,一千兩那是起拍價,成交在五六千那是保守估計。當初楊玉環的香囊就拍出了七八千兩的高價。

廉親王府絲毫不考慮百花深處,這十足說明廉親王府行事鬼鬼祟祟,不欲人知,缺錢瘋狂斂財而且還不樂意讓人知道。

唯一可惜的是,廉親王府的情形,金盤實在是不知道。

他這麼想着,剛想請這幾位稍歇一會兒,明日再談,忽聽武皇的寶鏡對石詠說:“詠哥兒,朕覺得這裡有些氣悶,想要出去透透氣。”

石詠:……氣悶?

一面銅製的鏡子,告訴他說要出去透透氣。

——可誰讓他脾氣好呢?

石詠雙手捧起武皇的寶鏡,來到室外。雖說是六月的天氣,海淀這裡夜深了的時候還是教人覺得涼意從四面八方沁過來。天幕是深藍深藍的,石家院子後面的荒山是橫在天幕一角的猙獰暗影。

“詠哥兒,你聽朕說。衛後的說辭,不盡不實,她對你顯然是有保留了。”

石詠輕輕地“嗯”了一聲,他也感覺到了,但是他並不怪衛子夫那隻金盤,試想,金盤當初在他身邊待了多久,又在廉親王府待了多久,他又怎麼能奢望因爲曾經短暫的一回相遇,就能讓對方毫無保留地相信自己。

“一會兒朕好好勸勸她,讓她說實話,你在一旁註意接話茬兒,注意抓她的話柄。記住,一定要讓她相信你。”武皇的寶鏡一點兒也不綏靖,直接吩咐石詠見機行事,“好了,朕透過氣了,咱們一起回去吧!”

於是石詠再次託着武皇的寶鏡回到他的小書房中。“一捧雪”正在向這位大漢皇后表達它的“高山仰止”之情。

武皇的寶鏡卻乾淨利落地打斷了“一捧雪”,徑直問道:“衛後,剛纔你那番話不盡不實,廉親王府爲什麼發賣府中的古董,快速收斂真金白銀,真是原因你是知道的吧!”

室內一下子靜了,一捧雪與紅娘的瓷枕此刻都嚇得噤口不言。而石詠蹲在這幾件器物面前,飛快地琢磨,一定要讓她相信我,一定要讓她相信我,可是怎麼才能讓她相信我?

片刻後,衛子夫的金盤冷靜地答道:“是,我知道。但是不想說。”

石詠接口:“你若不願說,我是決計不會強迫你說的。”

金盤果然就不開口了。石詠心想:這下……是不是起了反作用?

武皇的寶鏡見狀一點兒也不氣餒,柔聲問:“其實你也沒有必要將你心裡藏着的事兒都說出來……可是說實在的,在咱們這兒,你是最爲年長的,經歷的事情也多,要是將一件件的都藏在心裡,難道不會很累嗎?”

武皇的聲音難得地溫柔,聽得石詠在心中想:是喔,像金盤這樣的文物,若是將這一兩千年經歷過的事都壓在心中,無法對外人傾吐,那會造成多麼大的心理壓力呀。

“再者,有些事,能與旁人有商有量的,會比你一人拿主張更好。若是當年巫蠱之變,你能夠尋到人與你一起商議,許是你能做出更好的決定,能護住你與太子,不致被冤……”

說到這裡,金盤徹底無聲了,連石詠都在猜測,寶鏡最後這一段話是不是畫蛇添足,過猶不及了,畢竟觸及了衛子夫內心最深的痛處。

豈料就在此刻,那金盤突然開了腔,問石詠:“詠哥兒,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你的心,還與當年一樣麼?”

石詠想了想,答道:“初心猶在,但是畢竟十多年過去,我不可能還與當初完全一樣。但是我可以應承的是,我在朝中,並未依附任何一派,不屬任何一黨,我與廉親王府沒有利害衝突。您在這裡說的,我也絕不會泄露出去。”

他壓根兒沒有順着金盤的話說,但是金盤竟然信了他的話,並且低聲道:“這感情好……詠哥兒,我且信你一回。我與廉親王府也絕無利害關係,我只是……見女主人可敬又可憐罷了!”

女主人……八福晉?

石詠心內想着,剛想很八卦地打聽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豈料下一刻金盤便道:“八王議政,詠哥兒你聽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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