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接着便如清妃娘娘猜測的那樣,趙昭儀擔心這次寒熱有損她的身子底子,害怕影響她他日生皇子。趙昭儀既然有此顧慮,臣便開了些固本培元的溫和方子,爲趙昭儀調理身子。隨後趙昭儀又想要些美容養顏的方子,臣實在不拿手,便勉爲其難開了一兩個,纔算讓趙昭儀滿意了。好在這些方子都性情溫和可以長吃,趙昭儀大可放心。”

趙彩兒臉上更紅了,半響說不出話來。

“本宮聽說趙昭儀得了急疾,想幫手偏偏又全然不懂醫術,只有叫丫鬟來請馮御醫多跑一趟,還請見諒。”林清淺對着馮御醫福了一福。

馮御醫自然不敢受禮,側身避開後,作揖還禮:“娘娘客氣了,這是臣的份內事。”

林清淺沒再客氣,繼續單刀直入:“本宮尚且有個疑問要請。馮御醫是華佗再世,尤擅脈學,不知平生把脈幾人?”

馮御醫恭敬作答:“不敢當,醫者講究經年積累,臣年輕尚輕,四歲學醫,至今不過二十四年,每日把脈少則十來人,多則數十人,不敢有間斷,這些年來把脈也就數十萬人,實在是羞愧難當。”

“那其中可有碰到過把不出來脈的寒熱?”林清淺爲人向來隨和,很少有這般咄咄逼人的時候,少有地兩眼發亮。

“未曾碰過。”

“聽聞醫者都對疑難雜症喜聞樂見,馮御醫可曾想過爲何趙昭儀與衆不同?”

“趙昭儀身子確實有些熱,既然趙昭儀說有寒熱,臣的藥也該會藥到病除。”

林清淺:馮御醫的意思是他已經很敷衍了,對這病人爲何與衆不同毫無興趣。

“趙昭儀可有喝下退熱的藥?”林清淺轉頭問明月。

“奴婢馬上就煎了喂娘娘喝了。”明月見趙彩兒瞪着自己,心中覺得自己甚是無辜,喝藥這事人人都看到,她想瞞也瞞不過。

“素聞馮御醫治寒熱藥到病除,既然馮御醫已經來了,可否勞煩爲趙昭儀再請一次脈,看看有無好轉?”

“清妃娘娘開口了,臣自然無異議。”馮御醫大袖一揮,便往牀頭走去。

“不可!”趙彩兒怒喝道:“清妃娘娘你是什麼意思,來了彩月宮後就好像審問臣妾一般,臣妾是重病在身,還要受娘娘這般侮辱?”

說吧,趙彩兒的眼淚又出來了。

“本宮一片好意請來馮御醫,趙昭儀居然把馮御醫來把脈視作侮辱,那試問趙昭儀此前爲何也請來馮御醫把脈?”林清淺看着楚楚可憐的趙彩兒,一點也沒退縮。

“臣妾請馮御醫是爲了求醫問藥,可清妃娘娘二請馮御醫,不是不信馮御醫此前的診斷,便是不信臣妾的重病。清妃娘娘或是爲了羞辱臣妾,或是爲了羞辱馮御醫,再無別的用意了。”趙彩兒也是霍出去了,針鋒相對了起來。

林清淺:喔唷,不裝柔弱了,這纔有意思嘛,否則就顯得我是來欺負人的了。

林清淺看了一眼馮御醫。屋內甚熱,很多人都是滿頭大汗有些狼狽,唯獨馮御醫玉樹臨風站在那兒,穿着寬大的袍子,頗有遺世而獨立的感覺,即使趙彩兒把禍水引向了他,他也全然如局外人一般悠然自得。

林清淺眉眼彎彎地對馮御醫說:“這莫須有的罪名,本宮可不敢擔當。倘若本宮不是信任馮御醫的醫術,又何須三番四次勞煩馮御醫,上次斷腸草的救命之恩還沒來得及讓有氧親自來磕頭,後宮的丫鬟有福氣讓馮御醫來診治,實在是她的福氣。”

說罷,林清淺揮了揮手,有氧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向馮御醫磕頭道謝。

馮御醫扶起有氧,轉身對林清淺說:“醫者父母心,在臣的眼裡衆生平等,一樣都需要救治,有氧有娘娘這樣的主子,纔是她最大的福氣。兩位娘娘也無需爲了臣再起爭執,臣明白清妃娘娘的好意,也想快點治好趙昭儀的疾病,趙昭儀倘若不願意臣來把脈,也可去請太醫院另外幾位御醫來。臣才疏學淺把不出脈來,別的御醫想必會有高見,我們行醫的,最喜看到如趙昭儀這般萬里挑一的把不出的脈的,可以增長見識。”

林清淺一聽拍手叫好:“馮御醫肚量令人稱讚,既然如此,有氧趕緊去請另外幾位御醫來。”

“不用如此大陣仗了,把御醫都請來了,倘若別的宮有娘娘病了當如何是好。臣妾的病能請來馮御醫已經是感激不盡了,今日便是厚着臉皮,求馮御醫再看一下吧。”趙彩兒皺着眉頭,眼神在牀邊四處遊走。

馮御醫便不說話,走到了趙彩兒面前,兩指搭脈,略有沉吟後道:“勞煩趙昭儀伸出舌頭來。”

趙彩兒依言伸出了舌頭。

馮御醫點了點頭,示意好了。

林清淺便湊了上去:“馮御醫有何高見?”

“這病症真是聞所未聞。臣兩次把脈趙昭儀的脈象絲毫無差,按理說吃了退寒熱的藥,身子起了變化,脈象也該有變化纔對。”

林清淺便伸手摸了下趙彩兒的手腕:“趙昭儀這身子還是燙着呢,莫非馮御醫的藥不夠?”

“這不是燙,是熱而已。起先趙昭儀的身子也是這般,倒是我看趙昭儀的舌苔更幹了。”

“舌苔怎會更幹又是什麼病症?”趙彩兒趕忙問道。

“口渴,多喝水便可。這屋內甚熱,趙昭儀缺水也是正常。臣大膽,懷疑趙昭儀身子熱,也是因着這屋子裡太熱了,不知趙昭儀爲何要在屋內生這許多火盆?”

林清淺忍俊不禁:“本宮還以爲這火盆是馮御醫的意思。方纔趙昭儀還說自己磕到了胸口,肌肉損傷也不可這般被子包着這麼熱,最好冰敷收縮血管,才能好得快。”

“趙昭儀胸口摔傷,臣不敢看,但聽昭儀描述應該無大礙,臣開了外敷的方子,也是要冰涼纔有效果。”

“既然如此,敢問趙昭儀,爲何要把屋子弄得這麼熱?”林清淺笑言。

趙彩兒的臉更紅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我看呀,趙昭儀本來該是沒事,是被這火爐生生薰熱了。是哪個下人出的餿主意,要支這許多火爐?來人呀,把這些火爐拿出去。”

屋內的人都被薰得熱死了,聽到這句話,居然沒人反對。

林清淺看了屋內這些人狼狽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開口道:“既然馮御醫覺得趙昭儀的脈象一直都穩定,去寒熱的藥物用下後對趙昭儀也沒變化,本宮能否大膽猜測,趙昭儀只是被這屋子給熱得滿臉通紅,其實身子骨一直都是結實的?”

“臣也有此猜測,從趙昭儀的脈象上看,確實是正常人。只是趙昭儀剛剛傷了身子,又堅持自己寒熱,臣怕誤了昭儀的身子,這才……”

馮御醫說到這兒,話沒有說完,擡起頭看了看林清淺。

林清淺頓時明白,有些話馮御醫不方便說,但是她能說,於是她接過了話茬:“如此說來,趙昭儀不過是錯用木凳子做俯臥撐,自己改了動作又沒撐住,胸口摔在了凳子上,此爲硬傷。只是這傷口該是淤青,冰敷即可,至於寒熱,便是無稽之談了。可趙昭儀卻不是這麼想的,她認爲是按照本宮的冊子裡練傷了身子,冤有頭債有主,自然要本宮來承擔責任,這責任倘若只是淤青,未免太不起眼了,但是寒熱就不同了,可大可小,她以爲燒幾把火便能把身子燒熱了,其實不過是皮肉摸着熱了些,身子的溫度還是一樣的,遇到馮御醫這般脈象高手,便是什麼都藏不住了。”

趙彩兒張了張口,想辯駁,卻“你,你”了兩聲後,竟不知道說什麼話,只能把頭扭向劉嬤嬤去求助。

林清淺沒給趙彩兒辯駁的機會,繼續說道:“至於這冊子,本宮是比竇娥還冤。這冊子裡有些內容確實是本宮所說,但大部分都卻都是子虛烏有杜撰出來的,更不是出自我清音宮之筆,不知道趙昭儀從何處得來這假借了本宮名義的冊子,便將髒水潑到了本宮身上。本宮本是好心教衆姐妹運動,卻被無端生出的冊子毀了名譽,還要背上不白之冤,想來甚是令人心寒。”

林清淺說到這裡,感覺屋內的溫度已經恢復正常了。

“火盆拿出去沒多久,趙昭儀的臉色便恢復了尋常,不再通紅了,想來身子也不熱了吧?也是難怪,無論什麼人,在這開地龍又燒火盆的屋子裡,再蓋這麼幾牀厚被子都會滿頭大汗的。趙昭儀你且寬心,你只是熱着了,並非寒熱。”林清淺臉上露出促狹的表情。

馮御醫瞧見了,居然難得地笑出聲來,再看了一圈周圍的人,又轉成了正經表情。

林清淺看在眼裡,又望了一眼趙彩兒。

趙彩兒半張着嘴,“我,我,我,你,你……”了幾聲,卻說不上話來。

劉嬤嬤見狀站了出來:“照清妃娘娘的意思,這小冊子來路不明,故而和清妃娘娘無關,趙昭儀鍛鍊傷了身子,也和清妃娘娘無關。趙昭儀的寒熱,不過是下人把屋子弄得太熱。敢問娘娘是這意思嗎?”

林清淺點點頭。

林清淺:沒看出來啊,你總結能力不錯。

“那奴婢能否斗膽請娘娘以後不要再在宮中運動,以免更多妃子娘娘們跟着娘娘學,傷了身子。娘娘們都是萬金之軀,經不起這般折騰,奴婢看着趙昭儀這半日的慘痛經歷,實在是心疼之極。”

林清淺一愣。

“清妃娘娘在後宮做什麼事情,哪裡輪得到你一個老奴在此置喙?”一聲清亮而熟悉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林清淺轉過頭去一看,張公公推開了門,周懷錦踱着步子,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在這後宮,清妃娘娘就是最大的主子,清妃娘娘想做什麼便可以做什麼,朕全都允許。怎麼你一個奴才,反而敢以下犯上?”

周懷錦原本還是悠閒的語調,說到“以下犯上”四個字的時候,兩眼一瞪,威嚴盡顯。

劉嬤嬤兩腿一軟,便趴地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