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定下了戰略,不過終究還是有些忐忑,沒有一人橫壓一界的武力,楊伊行事也謹慎了幾分。
雪下的時辰並不長,只一會又停了。
天空有漸晴之象,得到太監稟報的楊伊在書案前站起身來。
“傳令下去,抽調一百錦衣衛和一百內衛,隨朕出去。”
“諾。”內侍聞此令,立刻下去準備。
楊伊坐上乘輿來至宮門前時,百名內衛和百名錦衣衛已是身着便裝,騎馬在門前等候着了。
宮中的錦衣衛和內衛都統一屬於禁衛,是精銳中的精銳,放出去都可以做個隊率了。
楊伊此時也換了便服,翻身上馬,淡淡的說着:“爾等便隨朕巡視。”
“諾!”
帶着這兩百騎,楊伊一馬當先,從宮門處向着城外行去。錦衣衛和內衛的聲威,城門處的城衛自然無人敢阻攔。
錦衣衛隨行的是指揮使張牧之,身爲近臣,自然知曉該是如何辦事的,內衛統領蘇湘也是楊伊親自提拔培養起來的,都是心腹。
開始時,兩人都還不以爲意,騎着的都是精選出來的快馬,雖是雪地也可疾行,一個時辰後,竟然奔出了近百里,已經到了關中北部的邊緣地帶。
這北部的漢地,已經逐漸被北夷佔去,不過之前被驅散,如今北部邊疆向北正在拓展。
楊伊在此置麟郡,不過麟郡只有兩縣之地,過了麟縣不久,這時一路向着北部的方向繼續行去,張牧之就催馬來至楊伊身旁,詢問:“陛下,這麟郡雖平定,可再向北卻動亂不斷,您是萬金之軀,怎可親自冒險?若是您信的過微臣,微臣願帶一隊人,去探查北疆情況。”
顯是發現了楊伊意圖,張牧之慾勸回楊伊。
“呵呵,你如何發現的?”楊伊隨口問道,馬匹速度略有減慢。
“陛下,您這已經快過了麟郡邊境,微臣還不知道,就是死罪了。”張牧之說着。
“朕只是打算在邊境處巡視一番,並不打算前往危險地域,一旦遭遇情況,不是還有你等嗎?怎麼,兩百精銳衛士,不能護朕周全嗎?”
這話一出,本還打算規勸的張牧之立刻神色一凜,正聲說着:“我等願誓死護陛下週全!”
見此,楊伊臉色緩下來,說着:“還等什麼?走。”
一行人,繼續向着邊境而去,此時,已經可以看到流民從北緩行而來,雖然匈奴人和羌人佔據了這大漢北部邊郡,不過和其地的漢民數相比,最多也只是一半人數。
不過由於中原皇朝衰微,這些地域才被北夷佔據,漢民只能在此爲奴。
開始時,路上流民還有着一羣羣,可越往邊境那邊去,流民漸漸已是見不到了。
楊伊臉色,卻不見好轉,反倒越發難看下來,只因流民雖漸少,地上凍屍,卻越來越多。
初時路邊倒着的屍體只有幾具,到後來幾乎路邊隨處可見屍體,都是衣衫襤褸,骨瘦如柴。
看看一旁張牧之蘇湘等人,都面帶不忍之色。
楊伊一聲不吭,只是問着:“麟郡郡守是誰?”
“是原本降官田續。”
楊伊沒有說話,這情況,田續辦的已經很不錯了,導致着流民才向此涌來,現在靠近漢境的死者很少,靠近邊境死者很多,可以嘉許。
這時,張牧之第二次攔截住,說着:“陛下,你不能再前行了。”
楊伊一聲不吭,勒住了馬,嘆了口氣,這時幾乎快到邊境處了,凝看着半刻,終於嘆息了一聲,說着:“回去吧!”
心中想着怎麼樣回去看看田續,還有一分印象,若是可以,當再提拔之,委以重任。
楊伊正要回去,突然之間“咦”的一聲,前面有一羣人,向着這邊跑來。
說是跑,其實不過是走的稍快些。
“過去看看。”楊伊說完,一馬當先行了過去,待張牧之等人跟上去時,楊伊已在那羣人面前勒住了馬。
楊伊目光掃過這些人,發現他們一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有些婦女混在其中,卻瘦的看不出一點姿容來。
在楊伊和衆衛士出現在面前時,這些流民都已停下腳步,一個個嚇的渾身顫抖,有的女子甚至低聲哭泣起來。
楊伊目光落在領頭漢子身上,見表現的好一些,楊伊皺眉問着:“你們是從北境那邊過來的?”
他看的出,這羣人是一個地方出來,互相攙扶抱團,看起來很是熟絡,此時更是以這漢子爲首圍成一團,目光中滿是恐懼及警惕。
“君上,我們是從那邊過來的……”看着眼前出現的這些騎兵,流民面現驚恐之色,爲首漢子其實也是如此。
只是身後就是鄉親族人,這漢子在楊伊問話之後,站直身體回了話。
“後面有人追趕你們?”看看這些人表情,身上一些傷,楊伊隨即猜測的說着。
誰知這一問,流民中的幾個女子哭的越發慘烈起來,楊伊示意漢子繼續回答,這中年人慘笑的說着:“上君,冬日難過,匈奴人和羌人在冬天殺人搶糧,已然是常事,今年特別兇悍,還殺人,吾等實在過不下去了,聽商人說漢地能活,漢皇愛民,吾等拼命逃過來,這些都是同村的村民和族人,我們的村子已被毀掉了,只求能去漢地謀個活路。”
又胡亂說着,村寨中的老朽們說過當年大漢之時的境況,他們才下定決心,到漢地謀生。
楊伊聽着悽楚的哭聲,先是沉默着,片刻轉過頭對張牧之說着:“既是如此,你們過去,漢地的郡城縣城都設有粥棚,你們可趕去接受救濟,再一路南去,自然有人接應,來人,給他們一袋乾糧,讓他們能行走。”
騎兵行了這百多裡地只需要一個時辰,但是這些人起碼需要一天一夜行走。
禁衛出行,每人隨身帶有五天所用的乾糧,爲的是應付突發情況。
張牧之聽到吩咐,將自己隨身帶的乾糧扔給了那漢子,他五天所用,足夠這些人分吃一口了,蘇湘見此,也扔了自己的乾糧。
兩人的乾糧不算少了,這羣不過百十人,能吃上一口就可以了,步行一日夜的話,這一口乾糧勉強夠到達救濟處了。
那漢子接過,然後“啪”的一聲跪在雪地上:“謝謝上君,謝謝上君!”
一人一口的分吃了下去,加上本來帶着的還有些微吃食,能撐到救濟所在了。
非是楊伊不願意多給,兩百衛士,再多給幾袋也沒什麼,不過人心貪婪,這就夠了,兵士也得備下乾糧以防萬一。
“好了,咱們繼續前進吧!”見此,楊伊淡淡說着,不去看那些流民伏在地上痛哭感謝的模樣,楊伊一聲吆喝,帶人繼續向邊境奔去。
這一路上,再未遇到流民,血腥氣息,卻漸漸濃烈起來。
“準備戰鬥,前面可能會遇到敵人。”見楊伊並無撤退打算,張牧之只好回過身,對身後的禁衛們吩咐說着。
衆人應了聲諾,越發提高警惕。
又行了十幾里路,已然過了邊境,也看到路邊有着流着血的屍體,不過並未與什麼敵人相遇。
“陛下,已過了邊境,再往那邊去,是匈奴人的地界了,咱們不能向前了。”張牧之這時上前,再次說着。
“張卿這是怕了?”楊伊轉頭看向他問着。
張牧之肅言說着:“陛下,我等探馬前去,萬死不辭,但是陛下豈可冒險,再向前,微臣不敢奉命!臣死諫!”
楊伊見了,一怔,片刻苦笑,說着:“唉!倒似朕一意孤行了,行了,算了,回去吧!”
張牧之聽了,暗暗鬆了口氣,朝後面一揮手,立刻跟上。
這次楊伊放慢馬速,只在不遠處轉了一圈,不見炊煙,這本來的漢地,被北夷禍害的不輕。
“回去吧。”看見了這邊的荒蕪土地,楊伊心中已對北疆的情形,有所瞭解。
這裡的情形,已然十分棘手,若是讓北夷再繼續肆虐下去,只怕日後奪回北疆,沒了民,也難以鎮守。
這些夷人,對漢民很是殘暴,只看這一路走來,地上流民屍體,便能一見端倪。
這時,張牧之催馬來至他身旁,低聲說着:“陛下,臣聽得有一隊騎,朝這邊過來了。”
此時是在雕陰縣,已然過了漢控制線,到了匈奴人的地界,此時張牧之等人是十分小心。
這隊騎兵離的還遠,馬蹄踏地聲響還不能被聽聞,就被張牧之察覺。
“派幾人過去探查下情況,看看對方有多少人。”聞此,楊伊勒住馬,吩咐的說着。
“諾。”張牧之應聲,來至衛士前,選出幾個斥候,列爲一隊,派了出去。
張牧之本是山間豪族,雖然家祖也是上承之留候,不過他們家這一支已經沒落,當初卻是逢了大運,有着從龍之功,這一脈卻是奮發了。
從隱居山間的豪族,如今已經成爲勳貴之家,張家九位兄弟,皆入軍中,都是軍中司馬職位以上,不過九兄弟如今因國事戰死都有五位了。
而張牧之的錦衣衛指揮使,雖然看似只是一軍衛將,論職位也只是雜號將軍,但是位卑權重,權勢甚至比得上九卿了。
張牧之選派的幾人,極是謹慎,歸來時已經將情況打探清楚,卻並未被對方發覺。
“這麼說,對方只有五十餘人,都是騎兵哨兵?附近未發覺有大股敵軍?”楊伊問着。
“陛下,正是如此。”張牧之應着。
“而且這股騎兵正朝這邊而來?”楊伊又問着。
“是。”張牧之答着。
“那便好,傳朕命令,在此等候,消滅這股敵軍!”
“諾!”
探查清楚,張牧之自然不會掃興再死諫了,這一路通道,只要不再向前,若是真有大股敵人來,他也可護着皇帝迅速退回。
接着,楊伊帶着幾十內衛,在蘇湘護衛下,在旁邊的一處雪林等候,張牧之死活不肯讓楊伊上陣,楊伊只得帶十數人在背後看着。
沒有一會,敵騎已奔馳到前。
很顯然,這股騎兵並未想到,面前會突然出現一股倍於自己的敵人。
“諸君,隨我殺敵!”張牧之此時立刻帶着人馬衝了上去,也不跟這些人糾纏,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楊伊也不是非要衝上去戰鬥的,在蘇湘等內衛的保護下,只在不遠處空地上觀戰。
只見隨着一片馬蹄聲,兩隊騎兵迅速相遇,立刻廝殺了起來。
短短百多人的廝殺,此時看來卻有着千軍的慘烈,楊伊隔着一片空地遙遙對望,彼此的騎兵在曠野上拼殺着。
本以爲以禁衛的實力,殺死這股敵人,會很容易,但眼前的結果,卻讓楊伊皺起了眉來。
潮水一樣的攻擊,鮮血飛濺在雪地上,可是這股敵人,所騎馬匹雖比不上禁衛,卻也是上好戰馬,手裡武器是鋒利長刀,廝殺起來,很是驍勇。
不過雖然頑抗,也不過讓張牧之多費了一些時間,約一刻鐘左右之後,這一隊匈奴騎士全部被斬殺,己方有着十數人負傷。
“張卿,依你所見,匈奴人戰鬥力如何?”返回的路上,楊伊問着。
“陛下,以這股敵人來看,對方戰力很強,又慣於馬上戰鬥,出手狠辣,尤勝在衝殺上,若不是禁衛兵強馬壯,兵甲皆勝於彼,恐有戰死!”
“的確如此,匈奴人很強啊!”楊伊嘆息說着。
“臣以爲陛下也不必過於憂慮,這些騎兵戰鬥力雖強,匈奴中也未必有許多,臣懷疑是精銳,而且匈奴人性情殘暴,陛下遣發大軍北攻,匈奴人無論怎麼樣都不可能對抗。”
這回去自然就要去麟郡一次了,張牧之也提前派了探騎去提醒了。
一是提醒,二也是爲了查探,畢竟田續算是降將出身,雖然此地還有着一部兵馬,但是也得小心。
不過,也沒有遭逢什麼奇怪之事,當楊伊到時,田續已經帶着人已經在門口迎接,看見楊伊的御騎近前,連忙拜倒。
楊伊微笑的說着:“都起來吧。”
田續先領路讓楊伊看了一下城外的流民,約有五百個左右的流民,在空地上的一處粥棚前正等待着。
“臣計算,已經有兩萬許的流民從此而過,張騰將軍募得戰兵千許,臣在此募得郡衛五百許,其餘不願入軍則遣之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