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破城了也並不是萬無一失,畢竟這城也不是小城,一萬人灑進去,也會被淹沒,多上幾萬人,在這暗夜中,也並不見得就是萬無一失。
所以,關彝只能派一部進去,剩餘的派些衛士守着城門和城牆就可以了。
站在城外的高臺上,眉頭深鎖,看着城內。
上百個親衛靜靜護在左右,不知不覺,幾個時辰過去。
其間不斷有斥候飛馬稟報城中的戰況。
匈奴人劉豹再次被明確死亡,降將劉淵爲首的也很配合,但是終有些不受控制的,當然,最可惡的還是羌人的幾個小族,這幾個小族來的慢,結果倒沒有損失多少,這時就在城中肆虐了起來。
這部加上反抗的殘餘部隊,有一千餘人,已經被鍾毅帶着精銳分割包圍,有一些個不惜性命衝擊出來的,也終被鍾毅派部所阻,並且包圍消滅。
就算在城外,還能聽見遠遠的殺聲,以及城中的不斷升騰和落下的火焰。
隨着時間的推移,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着幾顆殘星,大地朦朦朧朧,如同籠罩着銀灰色的輕紗,片刻後,一個斥候飛馬而來。
給關彝報上了一個好消息:城已完全被控制在手裡,城中現有晉軍,都棄械投降,鍾毅和降將劉淵等人,都在城門口等待。
問了一下斬獲,關彝聽了,嘆息一聲;不過,已經打下了這太原郡,這太原郡一下,雖然北面還有着幾郡,卻絕對不可能頑抗了。
甚至說不定都不用派兵,就會有人前來獻印。
唯漢人不多,夷族勢大,這時一些針對北夷的安排就要排上日程了。
關彝緩緩環視將士,對他們士氣感到滿意,這纔是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
環視半晌,關彝吩咐:“進城!”
“諾!”
大軍向着城內而去,自有軍隊先入城,等中軍到了城門,整列向前,形成着一個保護區域。
城門處,三丈一哨五長一列,站地都是鍾毅派遣的漢軍各部。
見關彝過來,黑壓壓一片人羣,轟然一聲齊刷刷的跪倒在地:“拜見大帥!”
這時,正巧太陽騰空而起,金黃色的光輝灑了下來,透過點點金色,映出一縷一縷的透明的淡紫色的薄光。
可以看見,城門口除此,清靜冷寂,關彝淡淡一笑,這些人都算是降官,甚至算是獻城有功,這時如何處置,還得朝中討論,他說着:“起來吧!”
降迎的人羣又各自按照身份的高低,唱出名字,並且奉上旗幟、長刀,戶冊之類象徵性的事物,也難得他們在一晚上,能找出來。
收下後,大軍進入城中,沿街露出牆頭的民居中,當然也有人家,個個門戶禁閉,不敢出來,隨着大隊的行進,道道金光,錯落在街道上。
只是越向裡走,關彝的臉色越是難看,到最後,隊伍更是直接停下來,這時倒不是開始時個個門戶禁閉了,大批百姓出現在眼前。
因爲火光還在燃燒,雖有不少人在救火,卻難以將火勢控制下來,這些失去了家園的百姓,哭喊着。
看到這滿目悽慘之狀,又看見有些埋下的火種,關彝心頭彷彿被某種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怒氣隨即升起。
劉豹竟想拖着滿城百姓赴死,真是混賬之極,原本一點同情立刻消失不見。
“傳令下去,衆軍速速撲滅城中大火,並且救助百姓!”關彝隨即下達命令。
“諾!”幾個侍衛拿着令牌,前去傳達命令。
掌權者,真的可不顧百姓生死?
向上攀爬,只爲自家子孫掙得榮耀光輝,世代繁衍,尊貴無盡,這些外,真的不重要?
看着火光中哭喊的百姓,失去家園親人而痛哭流涕的男男女女,關彝只覺得自己心裡發沉。
自己已經不是普通人,自家祖業和繁衍,自然是必須,可更重要的是,就是承擔應當的天命,這是當年先祖從烈祖之時,就應承的天命,關家和大漢是不可能分割的。
協助聖上一統天下,讓天下的百姓不再有饑荒之苦,不再受戰亂侵擾,不再妻離子散,這就是自己繼承的責任。
“大帥,您沒事吧?”將領看着關彝勒馬沉思片刻,表情不太尋常,關切問着。
關彝這時醒過神來,說着:“我沒事。”
又指着街上那些死難百姓,立刻說着:“撲滅了城中之火,就立刻讓人把這些屍體好好埋葬吧!”
“諾。”
關彝望着眼前慘烈景象,嘆息感慨:“劉豹喪心病狂啊!”
不願再去多想,轉過頭,仔細看了看四周的地勢。
只見目前所處的這條街道,甚是寬敞,在平日裡定是繁華地段。
只可惜此時,街道兩旁店鋪,多爲大火所毀,逃出來的百姓,臉上身上,不是血跡便是墨色,看起來慘不忍睹。
在城中火光沖天的情況下,城中大戶,也主動派出人手協助漢軍打水撲滅大火。
這個時代的大戶,是有着責任的,協助安定一方,這就是他們的責任。
關彝目前所處,能看到一羣青壯在一老者指揮下,極力撲滅街側大火。
將領順着關彝的目光看去,一見這羣人的作爲,同樣有些驚訝。
“派人過去幫忙。”關彝看了一會,對身邊的人說着:“還有,記下這些人的名字,以及在這時幫忙的家族。”
不管是真心,還是奉承,這善行是實在,政治講究實行,不和宗教一樣講究所謂的看心不看行。
“諾,大帥。”這人應着。
既是關彝吩咐,親軍不敢怠慢,就分出各營上前救援,加上原本士兵,以及百姓,大火漸漸被撲滅。
關彝盯着這羣人一直到撲滅了附近大火,說着:“城池財物被毀只是一時,民心所向方是根本。”
“關侯說的是。”這時,遠一點區域,傳來應和聲。
關彝看去,就見之前求見的道士重玄,正立於不遠處,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卻不上來,他深知這時有着警衛區域,妄自跑上來只有被射殺的結果。
“原來是重玄道長!”關彝在馬上略一點頭,吩咐左右:“讓他過來。”
“關侯這話,實在是有道理,劉豹若是明白此理,今日不會遭此身死之事。”重玄說着,來至關彝馬前。
關彝問着:“重玄道長怎會在此?”
“關侯令我招降鮮卑慕容一族,我不辱使命,已經完成,只是歸來時,見這才幾日,關侯就已破這郡城,實是可賀。”
“只是望見城中火光處處,百姓流離,又是可悲可嘆!”重玄眼望遠處尚未撲滅的火光,說着:“已經失敗,卻還要行這滔天惡事,不但禍在陰司,還禍及其族。”
這時,有將領過來複命。
關彝吩咐下去,令維持城中秩序,巡查着城內情況。
聽聞太守府邸的大火被撲滅,關彝轉頭說:“道長若是無其他事情,一同前去一觀吧。”
“正有此意。”重玄淡淡笑的說着。
這時,城內大火,大部分被撲滅,沿途所過,某些角落,猶如鬼蜮,往昔人聲如織的街道,空無一人,偶然陰暗中有些人影浮動。
幾戶人家,門都開着,黑洞洞的大口,裂開着,卻更顯的淒涼。
雖然滿街的屍骨都已經被收拾過了,集中到一處,但還可以看見大片的血跡,偶然有些地方,還能看見刀斧的瘡痍,以及一些還沒有來得及集中的屍體。
一行人來至黑漆漆一片的郡守府邸前,這時大半已成焦碳,只有木頭還在冒着煙氣。
關彝勒住馬,有人過來行禮:“稟報大帥,太守府無幾人生還,已抓住幾人,說是親見劉豹走進太守府後自焚。”
“哦?將那幾人帶過來。”
“諾。”說話間,幾個降兵,被推搡到關彝馬前。
“你們親眼所見,劉豹自焚身亡?”關彝在馬上問着。
“回將軍,確是如此,大帥好像瘋癲了一樣,先殺了自己家人,少帥以強兵拒之,大帥又直衝進火海!”
雖不識得面前人是誰,這幾個士兵看的出,面前的是個大將軍,眼下城池已破,自己幾人更成了對方俘虜,欲保命就要乖巧行事。
關彝問什麼,他們就答什麼,將想知道的問罷,關彝讓人將這幾名士兵帶下去。
“好一處兇險之地。”望着眼前的府邸,重玄說着。
關彝扭頭看他一眼,轉過頭,同樣看向面前已被撲滅了大火,卻成爲廢墟一片的郡守府。
“道長說的,可是這府邸?”
重玄點頭:“正是此地本是大吉之地,只可惜,住在此地的人,心術不正,殺人過多,現在怨氣充滿,反讓這吉地成了大凶之地。”
關彝凝神看去,的確見得黑氣縈繞不散,不過這只是火滅後的餘煙,詫異問道:“莫非人的心術,還能使吉地轉兇不成?”
“心術不正,尋常百姓無甚影響,就是作奸犯科,也不能危害到地氣,而當權者殘暴不仁,禍害的就是一郡百姓。”
“劉豹殺人如麻,特別是這次焚燒,都算到了劉豹頭上,劉豹平日掌權,部何止十萬,就是鬼神也拿他沒辦法,可一死,全郡全城的冤氣都纏上來了。”
“這地生前是寶地一處,在府邸之人都葬身於此後,又被這滿郡怨氣糾纏,污染了地氣,就成了大凶之地。”
“再建新府,切記不可在此地重建,此地改做善居,來壓制凶氣爲上!”
“既是如此,那勞煩道長,在此地建一園,你看如何?”關彝這一番長篇大論聽下來,知道這道士什麼意思,就微微一笑,說着。
城中建花園並道觀,這已經是常事,關彝就可以做主了,想來此郡的太守到任後,也不會駁他的面子。
重玄微笑行禮:“重玄便在此謝過關侯了。”
又說着:“慕容氏就在城外等候,關侯是否召見?”
關彝想了想,就說着:“召他們過來吧!”
雖然這府邸被焚燒了,但是整個郡城,還是大宅處處,至少有五處還在這太守府邸之上的宅邸,其中有三處都是王氏的。
王氏獻上一處,做爲太守新宅,關彝命人清理後,也就入住了。
只見正殿五間,大門三重,後殿三間,樑棟、斗拱、檐角用彩色繪飾,門窗仿柱用黑漆油飾,門上有金漆獸面錫環。
穿過二門,還能看見一個園林,有着走廊連接。
就有人說着:“這是公侯府邸,這王家實是大膽,竟建此宅。”
關彝看了環境很滿意,卻不在意的笑着:“王氏也是世代兩千石之家,如今勃發,有此宅邸,算不得什麼。”
他自然知道說話這人的目的,無非是想要鼓動關彝清算王氏,不過這事,關彝不會去做的。
入了一處小廳,仔細看了看,很是滿意,才吩咐下人上了茶,就遠遠看見重玄帶着幾人進來。
關彝只看了一眼,沒有吱聲,自走進大廳,在椅上坐了,慢慢喝完了一杯茶,才說了聲:“讓他們進來吧!”
片刻,重玄和一個老者進來,這老者就向前行大禮,伏身在地,嘰哩咕嚕說了幾句夷語,又用漢語高聲說着:“小人拜見關侯!”
接下去,又是一片夷語,關彝看着,只見這老者看年紀大概已經七十歲了,面色黝黑,有着兩道白眉,正是如今鮮卑慕容部的大長老莫護跋;這時莫護跋也看了一眼關彝,在他的眼中,關彝身上一片肅殺之氣,又有一頭青龍環繞,心中大是敬畏。
這時,重玄翻譯的說着:“他說,尊貴的上君,你是死亡的主宰,慕容部願向你獻上一百隻羊,一百頭牛,一百匹駿馬,以表示敬畏和臣服。”
關彝聽了,不由哈哈大笑,目光緊緊地盯着莫護跋,笑着說:“你既要臣服,吾也代表朝廷接受了,但是卻要按照朝廷的制度來。”
南匈奴隨着劉豹之死,已經算不得什麼了,不過北夷各族,南匈奴實在算不得什麼大敵,鮮卑人方纔是大禍,這是出征之前,就有的定論。
也因此,有着種種設計好的規劃,讓關彝憑此施行。
重玄一怔,也用着夷語說了幾句,莫護跋也是一怔,飛快看了關彝一眼,磕頭用漢語說着:“是,請上君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