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道是修士最無情

“忠良之後,對外就以戰死而言吧!”

思量之後,楊伊如此說着,李輔、李玄休立刻跪下謝恩,大漢朝其實並不崇尚跪拜之禮,就是大朝,面對臣子跪禮,皇帝也需要還禮。

不過當下,楊伊只是站起,虛扶起兩人,按捺着心思,含着笑,再請兩人坐下,說了些話,才說着:“既是如此,兩位卿家就可回去,今後也不必多慮,安心作事吧!”

任憑李玄休有再大氣數,以關內侯在翰林院中修史書,官階也只是區區八品六百石之吏,當然翰林院清貴所在,八品也不算小了,當然此時的翰林院,只是一個幕僚機構,還遠遠稱不上什麼清貴。

只是上面是翰林學士陳壽,陳壽的文氣足足壓服他,哪怕他的氣數再高,也只能乖乖修史,如今修的是《漢書-仲漢》,漢世祖光武帝建武元年,下至孝獻皇帝建安二十五年,共195年的史事。

哪怕如今,不用像以往一樣,刻書於竹簡上,只需要以筆墨書之,這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當然,翰林院中,也不是僅他一人幹活,還有許多同僚。

楊伊於行在置翰林院,爲內廷供奉之所;翰林院中,除文詞、經學之士外,還有卜、醫、棋、術等各種專門伎藝人員。

他們定期入值當班,待詔於行在,以備皇帝召見,陪伴天子下棋、作畫、寫字併爲其占卜、治病。

總之,他們各以其專長爲皇帝遊居宴樂服務,此外,皇帝還往往召集一批作爲私人蔘謀的文士,以備顧問。

又置“翰林待詔”,掌四方表疏批答,應和文章;既而又以中書務劇,文書多壅滯,乃選文學之士,號“中書舍人”,掌制誥書敕。

如今的翰林學士是五人,各掌其責,陳壽則是執掌“弘文館”,下屬有侍讀學士、侍講學士各兩人,爲從五品;侍讀、侍講各兩人,爲正六品;博士十人,正八品,李玄休就是其一;典籍兩人,爲正八品;侍書兩人,爲正九品,李玄休曾是其一。

這是一個龐大的幕僚團體,像是弘文館中,這修史的如今已然遷至錦官城,而翰林學士則遠在行在,李玄休這樣子就是想要立功,也無功可立,這仲漢史,如此來看,非一二十年難以成就。

如此堂堂之謀下,任憑李玄休如何去想,也只能埋沒在案牘之間了。

……

青城山中,青蓮池,繚繞霧氣。

青城道脈掌教,此時正盤膝閉目,在此堅守,真可說是身如磐石,紋絲不動。

不一會,有淡淡金光,從掌教身上泛出,點點和螢火蟲一樣,盡數沒入池中。

這株青蓮,一直處於閉合狀態,金光沒入水池後,漸漸融匯到青蓮莖上,青蓮的花瓣,在這金光滋潤下,漸漸開始呈現開放之勢。

只是這時,就有一股黑氣憑空涌出,糾纏在花瓣上,逼迫青蓮閉合。

下一刻,點點金光,再次潤澤青蓮,使其展開……開開合合,仿若幻影。

重修與重安過來時,見到的便是這副景象。

早早到來的二人,見掌教一時半刻不會起身,只得在距離池邊不遠一處,跪坐下來,二人皆不敢在這時講話,只得互相對視,目光交流。

陽光由上面斜射下來,三尺圓池,此時再次有暗黑光芒閃過。

這一次,卻力量強大許多,五瓣青蓮上,已然異相突起。

這次變化,卻頗有些不妙,只見原本潔白無暇花瓣,雖已再次展開,流光溢彩之色,已是隱隱呈現敗退之勢,一股黯淡灰色,仿若籠罩其上,忽地一下,本來稀薄瀰漫四周之黯淡霧氣,竟皆集中於其中一花瓣上。

掌教身體一震,隨後,重修和重安聽見一道嘆息聲,於耳邊幽幽響起。

再看池中這株五瓣青蓮,被霧氣覆上一片花瓣,已然黯淡下來,近似於凋零,幾乎同時,池水銳減了二成!

“嘔!”一口鮮血,從掌教口中噴出。

“掌教真人!”見此,重修和重安皆忍不住站起身來。

“無礙,只是些輕傷。不要過來!”見他們欲奔來,掌教開口說着,雙目緩緩睜開,望着眼前的這片景像,終究只輕嘆一聲。

這天下命數的力量,果真驚人,就算是他努力護住這連接現世與法界的青蓮,但是耗費了一個真人境修士的全部氣力和心力,卻還是無能爲力,這青蓮的生機已然減去了約有十一之數了。

雖還不會影響青蓮本身命脈延續,但這已經是一個嚴厲的警告。

“重修,重安,你們過來吧!”見情況已經穩定,掌教此時遂站起身來,轉看向自己所喚二人。

“掌教真人,您剛纔吐血了……”重修、重安神情複雜望着掌教。

掌教卻未直接回答,只淡淡說着:“你二人,隨我到這邊來。”

隨即掌教衣襟飄動,向遠處行去。

見此,重修、重安只得暫時壓下心中疑問,跟了上去。

“剛纔之事,你二人想必已看到了,青蓮是我派命脈之物,受世間之氣運影響,如今這次加上上次已然折損約五分之一數,這便是天道示警,若我等再不採取行動,便只能任由道門再起無望,青蓮再無復甦之時,道脈沉淪也在眼前。

這我也絕不能答應,現在,有一事,需你二人去辦,這事,關乎道脈興旺,定要謹慎從之。”

當行出青蓮居室,步上高峰,來至自己居所,掌教方停下腳步,對跟上來的二人說着。

重修、重安皆無猶豫,異口同聲說着:“請掌教吩咐。”

掌教目光望向遠方,聲音幽幽而起:“你二人這便下山,速去投奔炎漢新主,務必要爭取其信任。”

“投奔炎漢?”重修此時卻是面現驚訝,道脈已然和蜀地潛龍同氣連枝,此時怔了片刻,方說着:“掌教,您讓我等與風玄師叔和重九師兄爲敵?”

重修道人此時皺眉略想,又說着:“或是,與師叔裡應外合,共助潛龍?”

“風玄已被斬殺,是炎漢大將軍姜維之子姜同所爲,我已讓他魂魄,入青蓮池。”

道脈之中也有分支,像是風玄這是一支,和此時掌教不同,道脈之中,是以百年爲限,每百年輪換執掌道脈,也就是掌青蓮。

像是風玄,魂入青蓮,只是彌補青蓮之消耗,這是道脈常事,畢竟當年真君橫死,也要以魂補之,方得青蓮子散入各脈。

當年道門還在時,那株三十六品的青蓮,鎮壓氣運,道脈生生不絕,又是何等聲勢,不過一朝成空,如今道脈分散之後,基本上各道脈都是兩支並存,輪流執掌。

掌教淡淡說着:“此前主持此事的外門行走閆式,早已死了,道脈和李氏的命脈聯繫,已經斷了大半,最多隻有一絲了,所以這天譴如今還算無事。”

道脈之中,一切皆爲長生,生死倫理,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此時聽聞這等事,不僅重修愕然,連一旁沉默已久的重安,亦是面現不忍之色。

“這麼說,風玄師兄多年修法,如今已然毀於一旦?”煉氣士雖較之凡人感情淡薄,終究多年同門,聞聽此事,重安畢竟還年輕,難免唏噓。

而對那斬殺同門之凡人,亦是不滿頓生。

重修也忍不住問着:“既是如此,掌教爲何還讓我與重安師弟去投奔炎漢?”

“天機已變,潛龍之勢,已爲漢主所壓,這情形,已與當年真君所算炎漢氣運大爲不同,想必,這變數已然生成,未來天下氣數,我等幾年內,已難以推出,既然如此,自是擇強者扶持,這方是上策。”

見重修面上浮現思索之色,掌教再說着:“況且,青蓮示警,若讓吾脈也將力量投放於李氏,卻不合吾等修法,那一支自有你們重九師兄承擔。”

後面的話,掌教並未說出來,重修與重安卻已是明瞭,此事,事關道統存亡,已容不得私怨左右了。

本來再過十年,就是道脈輪換,輪到重九這一脈執掌道脈,門丁興旺了,如今,卻難以爲之了。

重修此時猶豫片刻,開口說着:“掌教,我與重修縱是真心投奔炎漢新主,有風玄師叔之事在前,卻是難以取信。”

“這事不難,你們風玄師叔爲隱脈,卻和吾等顯脈並不道同,只要你二人真心爲炎漢新主做事,定會得接納,漢主欲爲死難將士立墓,這事,便是契機,你二人要牢牢抓住。”掌教提醒的說着。

想了想,又說着:“我們道脈和李家牽連甚深,能感受一些龍氣運轉,我已經感覺到,這蜀地龍氣轉移了。”

“要不就是轉移到李家其它兒子身上,要不就是李玄休有子,顯是祖宗龍靈,見勢不可爲,已經放棄了李玄休了。”

“若是第二個原因,你等下山去,只要保得這遺腹子,李家的龍氣就不會庇護李玄休父子了,既可爲新主立一功,又可保下一絲血脈,了卻我們和李家的牽連,也給你們重九師兄有一絲生機。”

“並且,這也是看看這炎漢新主的器量,若是此人不肯,你們點穴後,就不要留下,直接回來,這次大勢,吾脈就放棄了!”

二人應聲從命,退了下去。

直到二人身影漸遠,掌教猛一陣咳,又一口血吐出來。

又到了住處門外,輕輕推門,步入房間。房間內只一張牀、地上一蒲團,坐於蒲團之上,他緩緩閉上雙目,片刻之後,方吐出一口濁氣來。

忽然,一道虛影,在他面前現身。

這是一個模糊人影,聲音沉穩:“你受傷了?”

“真君,我已派出重修、重安,希望他們可以扭轉局勢。”掌教對出現之人毫不吃驚,只將剛纔決策,一五一十說了。

模糊影像點下頭,隨即,幽幽說着:“亦只能如此了,此事,皆是我之錯,若非我當年算錯天機,吾脈亦不會招此劫難。”

“真君,您無須自責,天機變幻,出此變數,只能說,是那潛龍福德不足。”掌教喘一會氣,繼續說着:“之後幾年,只能以大勢來辨別了。”

“劉伊,此女氣數我居然算不出來,罷了,若此女真已有潛龍之勢,道脈也不能因與炎漢之怨,便任道統折損,這事情,便交於你去做,青蓮,以後也就全部交給你了,唉,天機可畏,終是看不破啊!”

“我已受天譴,如今已然必死,迴歸黃天,你好之爲之!”伴隨一聲嘆息,眼前的模糊人影一陣搖晃,終是散去。

掌教苦笑,並沒有去看望,這天譴時,周圍都有煞氣,不能靠近,否則,以他這重傷之體,也有隕落的可能,將自己閉關幾日消息,傳音給門人,隨即,閉關起來。

哪怕以真君之能,也只能苟延殘喘至今,還是有着青蓮異寶,當年真君臨死之前,三十六品青蓮分化爲三十六枚蓮子,但是其中一半皆爲死子。

他們這一脈,卻是嫡傳,有真君之魄指點,也才能讓這青蓮生髮,卻是取了蓮子,並得了殘餘的道脈修士,方纔立下青城道統,有了這一劫的興旺之機。

青城山山道上,兩個人影雖似閒庭漫步,卻行的極快,只是片刻,便已行至山下。

步出半里地左右,再回頭看向後面,已不見洞天的蹤跡,下了山之後,只一片空曠平原,現於面前。

“重修師兄,我還是有些不甘心,明明炎漢當年就殺死我們那麼多同門,如今連風玄師叔都折了,我們如今卻要上趕着給炎漢賣命,這實是讓人氣悶。”

重安雖也修行多年,卻仍有幾分少年心性,在這事上,縱然明白其中道理,卻總覺得些許不甘。

“重安師弟,此事關乎道統興衰……”重修此時眉頭微微皺起,眸光鎖住師弟,只是淡淡提醒着說着,也是警告。

重安嘆一口氣:“這我自然曉得,只是牢騷一下而已,不知這新漢主到底有何本事,竟壓住潛龍之勢。”

到底是修行中人,重安自不會真將所謂同門情義置於道統之上,只是牢騷幾句,也便不再言語了。

二人步行於曠野,閒談間,只片刻,便於此地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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