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這段時日,我身邊並沒有什麼異常的事情,一切如常。”
齊太后平靜回答道,語調平和,聽不出半點兒作僞。
齊太后爲何要自導自演這一出,卻又否認?!
總不會是活夠月了,一時想不開,所以要喝藥自盡?
還是,活到這把年紀,別無所求,想嘗試點兒新鮮刺激的事物?
葉平皺眉,心中覺得一切着實是迷霧重重,看不出真相。
而仔細思忖齊太后的記憶,也找不到任何齊太后要自己給自己下毒的緣由。
“葉平,此事朕便交給你來查驗了,查明真兇,你的腦袋,便保住了,若你查不出個所以然,便莫要怪朕砍了你的腦袋!”
宣和帝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點點頭後,目光落在葉平身上,一字一頓道。
“臣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葉平不假思索,抱拳道。
當前的首要任務,是活下去,讓聚集在宮門口那些爲自己鳴不平的罹難值夜者遺屬們回去,免得再有危險。
至於怎麼查齊太后自己給自己投毒的案子,可以徐徐圖之。
“朕給你七天,七天之後,水落石出,倒也罷了;查不出什麼,便自裁吧。”
宣和帝漠然望着葉平,道。
沈默一皺眉,便要開口請宣和帝再寬限時間。
宮闈秘事,最是複雜繁瑣,七天查清真相,就算葉平的確有辦案的本事,也很難!
“好了,好了,皇帝不要這麼大的肝火,葉平救了我的性命,這麼盤剝他,別人豈不笑話我們娘倆不講情面……便給葉平十五天的時間吧,查清了真相,活下去,查不清真相,便由哀家來發落。”但不等她開口,齊太后便先擺擺手,淡淡一句,然後如有些疲倦般,又擺手道:“皇帝也累了,諸位太醫也都累了,回去歇息吧。”
“那兒臣先行告退,母后鳳體再有不適,要早早知會孩兒。”
宣和帝雖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好在此刻駁了齊太后的面子,施禮之後,帶着陳洪離去。
一應太醫,莫天問和沈默,也是急忙向齊太后施禮,然後便要帶葉平離開。
“葉平,留下來……”
可在這時,帷帳後的齊太后,卻是淡淡一句。
“好好伺候太后……”莫天問聞聲,急忙點頭稱是,然後向葉平壓低聲音叮囑道:“活命要緊,活下去了,便來格物院找我,這個位置,還給你留着。”
“多謝莫老。”
葉平向着莫天問恭敬施禮,心中滿是感懷。
莫天問笑着搖搖頭,拍了拍葉平的肩膀,便向外告退。
沈默沒有說話,向葉平微微頷首示意後,便跟着莫天問一起離去。
“你可知哀家爲何要把你留下來?”
衆人離去後,帷帳後的齊太后向葉平笑吟吟的詢問道。
“太后娘娘是想問我一些家父的事情?”
葉平眨巴眨巴樣子,佯做天真爛漫模樣,笑問道。
“是,也不是……”齊太后輕笑一聲,然後對身邊的宮女道:“扶哀家起來。”
幾名小宮女慌忙攙扶着齊太后,從玉榻起身,走出帷帳,出現在了葉平身前。
齊太后滿頭髮絲烏黑,身段也還窈窕,眉眼間雖有歲月風霜痕跡,以及中毒後的衰弱,但依舊有着一種風情,全然不像是年過九旬的老婦人。
“葉太丞向你提及過哀家嗎?”
齊太后坐下後,看着葉平,輕笑一聲,道。
“未曾言及過,不過父親在時,常常獨坐,面對皇宮方向,輕輕喟嘆,說什麼昨夜星辰昨夜風……”
葉平遲疑一下,決定據實相告,但再進行一些藝術加工。
“昨夜星辰昨夜風……”
齊太后喃喃,良久後,低下頭來,眼眶竟是微微有些發紅。
這是動了真情啊!
葉平愕然,沒想到,齊太后竟是如此性情中人,事隔經年,提起那人,還是會紅了眼眶。
“讓你見笑了,哀家年輕時,與葉太丞的確是有些情愫,宮中少真情,尤其是人老了,喜歡回憶年輕時的一些荒唐事,才發現,那些荒唐纔是最好的日子……”
良久後,齊太后看着葉平,輕輕笑着感慨道。
“太后金玉良言。”
葉平笑着搖了搖頭,道。
“不必這麼拘束,你既然是太丞的兒子,那在哀家眼裡,便也是子侄輩的孩子……”
齊太后笑了笑,擡擡手,悠然道,示意葉平不必緊張。
“那臣便斗膽,叫太后一聲姨娘。”
葉平眼珠子一轉,道。
大腿,自然是要抱一根的,齊太后這根大粗腿就很好,至少對眼前來說。
“好孩子。”
齊太后笑眯了眼,微笑頷首連連。
葉平不叫姑母,而叫姨娘,更親近,而且含蓄點了太后與葉太丞那非一般的關係,的確是考慮得很是妥帖。
“這一點兒,你倒是與太丞很像,他也是個嘴甜的。”齊太后和煦笑了一聲後,向旁邊的小宮女頷首示意,道:“屋子裡的光刺眼了,去把鮫珠取下來兩顆,交給我甥兒等下帶回去,權作他幫我診治的診金。”
“是。”
小宮女動作很麻利,取出金鉤,摘下兩枚鮫珠,拿精緻的紫檀盒子裝了,放到葉平身前,轉身時,還不忘向葉平甜甜一笑。
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位如今成了太后眼前的紅人,巴結着點兒,總無錯處。
“皇帝讓你查我中毒之案,你打算如何查?可有什麼眉目?”
旋即,齊太后如不經意般,向葉平詢問道。
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葉平便知道,齊太后留下自己,除卻葉太丞之外,另一件,便是查案,果不其然,關係拉近了,便開始問查案。
“甥兒打算從太后的起居查起,下毒之人,不可能不留下分毫蛛絲馬跡,便從慈寧宮的小太監小宮女們問起,抓起來,一個個拷問,自然會見分曉。”
葉平點了點頭,煞氣騰騰,嚇得周圍的小宮女和小太監們臉色煞白,雙腿瑟瑟,一個個悉數跪倒在地。
尤其是剛剛衝葉平遞了笑臉的那小宮女,更是花容色變,不明白,那麼清秀的少年,怎地這麼大煞氣。
“嗯,是個辦法,只是太過大動干戈了些,他們都是我用慣了的人,若是都換了,怕是有些不適應。而且,你如此查,怕是會說你屈打成招,且宮中事繁瑣隱秘,知曉多了,對你也不好……”
齊太后笑了笑,道。
葉平臉色黯然,很有些侷促。
“無妨,姨娘會幫你詢問她們……你是太丞的兒子,是哀家的甥兒,姨娘自然不會讓你人頭落地。”
齊太后拍了拍葉平的肩膀,溫和笑道。
“多謝姨娘。”
葉平欣喜仰頭,滿臉感激。
可他心中卻很清楚,齊太后是在對他進行暗示,一切交給她來處置,莫要深入的查。
“無妨,記住姨娘的話,宮中的水很深,很渾,姨娘在這裡待了一生,也未能辨明清濁……這幾日,你來慈寧宮,不必通傳,直接來便是……”齊太后看着葉平,目光中帶着唏噓,感慨一句後,喚來那名將盒子送給葉平的小宮女,道:“送葉平出宮吧,若有人來探視,便說哀家休息了。”
“甥兒告退。”
葉平抱拳,向屋外退去,同時看到齊太后已擡手喚來宮女,攙扶她去牀上躺下休息。
一路上,小宮女神色倉皇,看着葉平,欲言又止,眼圈紅彤彤的,淚水在裡面打着旋兒。
“回去吧,你沒有嫌疑,告訴她們,我不會放過兇手,但也不會錯怪一個好人。”
葉平看着她的樣子,心裡一陣好笑,更覺得可憐,輕笑道。
“謝謝,謝謝……”
小宮女聞聲,哇的一聲喜極而泣,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千恩萬謝,然後如離開籠子的小鳥般,向後飛奔,向同伴們報喜。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性命如紙薄。
葉平看着小宮女的背影,輕輕喟嘆,這些小宮女,小太監,便都是飛沙隨風轉,身不由己,浮萍螻蟻。
下一刻,葉平神念投入儲物戒指,要看看診治齊太后所得的獎勵,究竟是什麼,他此前雖沒顧上看,可餘光卻是瞥到,青囊寶典中的文字介紹,似乎很有點兒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