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紫褐色長衫,絲帶束髮,上嘴脣留着兩撇黑鬍鬚的客棧老闆微微一笑,道:“房間確實是都訂出去了,只不過是人沒住進來而已,幾位客官還是去別家看看吧。”
景天皺了皺眉,道:“你把訂房記錄給我看一下。”
客棧老闆並未計較他的無禮要求,很是客氣的將一本賬簿遞了過去。
景天迅速翻閱了一下這賬簿,發現一欄欄中寫滿了名字,根本看不出什麼異常。
“景兄弟,別看了,我們走吧。”徐長卿道。
“得罪了。”景天放下賬簿,與衆人一起走出客棧。
隨後,他們又接連去了兩家客棧,結果遇到的情況是一樣的,都是在有無數空房間的情況下,店家一口咬死客滿了。
“你們不對勁!”
站在第三家店的櫃檯前,景天衝着櫃檯後面的黑衣小老頭說道。
小老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景天:“不知公子說的是哪方面?”
景天將鎮妖劍嘭的一聲砸在櫃檯上,威脅道:“老實交待,爲什麼不讓住人,你不交代清楚的話,我們可要強住了。”
小老頭甚是無奈:“客官,哪有強住人客棧的道理?”
“大小姐,去挑選房間。”景天向雪見說道。
“誒,好嘞。”雪見很清楚他的意思,十分配合。
“慢着慢着。”眼看這女俠就要上樓,小老頭連忙說道:“我給你們說實情,你們別在我這裡住了行嗎?”
“你先說。”景天嚴肅道。
小老頭長長呼出一口氣,道:“不是我們不想招待你們這些外鄉人,而是在上月十五的晚上,又有幾人在客棧中暴斃了,這幾天也是月圓之夜,是以沒有客棧敢收留客人。”
“暴斃,怎麼回事?”徐長卿連忙問道。
小老頭:“誰知道呢,官府一直在追查,這都查一個月了,一點消息沒有啊。”
“是妖孽作祟,官府如果沒有修道者的話,查再久也查不出消息。”秦堯肯定地說道。
小老頭打了個寒顫:“既然你們知道,就趕緊離開安寧村吧,別在這裡稀裡糊塗的送了性命。”
秦堯轉身來到對方面前,微微擡起右手,掌心朝上,驀然間涌現出一道白色光團,下一刻,光團隨着他意念化作無數細小光劍,游魚般在他掌心上方飛舞着。
“這……這是?”小老頭瞪大雙眼。
秦堯笑了笑,翻手間收起信仰之力:“實不相瞞,我們幾個都是劍仙,專程爲除妖而來。”
小老頭連忙跪倒在地,叩首道:“拜見劍仙老爺,拜見劍仙老爺。”
秦堯將其扶了起來,吩咐道:“去幫我們安排五間上房吧,那妖怪這兩日不來也就罷了,來了,我們就順手收了。”
“好,好。”
小老頭欣喜不已,連忙說道:“五位,跟我來,我把咱店裡面最好的房間給你們,只盼望你們能真收了那妖孽,解除村內恐慌……”
少傾。
小老頭不僅說到做到,爲他們準備了五間上房,還讓廚子拿出看家本領,做了滿滿當當一桌子菜,堅持要請劍仙老爺們吃飯。
是夜。
五人一起坐在燈火通明的店鋪大堂內,景天握着筷子,夾了一片熱騰騰的牛肉放進嘴裡,整個人頓時舒服了,感慨道:“這就是我想當劍仙的原因啊,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敬着,供着。”
雪見吐槽道:“你也就這點追求了,誰成爲劍仙是爲了能蹭飯啊?”
“你大小姐沒受過苦,絲毫不知底層人民究竟有多難過。當吃飯都成爲問題時,能四處蹭飯那簡直是夢裡纔有的待遇。”景天回懟道。
“景兄弟,唐姑娘,你們兩個就不能心平氣和的好好說話嗎?”徐長卿疑惑問道。
倆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不能。”
秦堯:“呦呵,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沒有。”兩人再度同聲說道。
這時,秦堯突然發現自己袖口動了一下,心念一轉,將五毒獸從袖子內抖落出來。
現身後,五毒獸先是看了眼滿桌子菜餚,隨即吸了吸鼻子,昂首望向唐雪見。
秦堯緩緩說道:“如果你喜歡和她待在一起,以後可以追隨在她身邊……”
他對五毒獸及五毒珠這種既不能增強自己修爲,本身又無法對自己起到太大增幅作用的東西,並不是特別在乎。
所以才能雲淡風輕的說出這句話,準備放五毒獸回到唐雪見身邊。
只是五毒獸在歪着腦袋想了片刻後,居然撲扇着翅膀飛回到他身旁,一屁股坐在他肩膀上,連連搖頭,意思十分明顯。
秦堯:“……”
是什麼令五毒獸放棄了認唐雪見爲主?
少傾,他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一個答案:信仰之力。
彼時爲了追問唐坤下落,他向五毒獸灌輸了不少信仰之力,對方明顯也很享受這份力量的滋潤。
想到這裡,他緩緩擡起右手,手心中逐漸凝聚出一小團信仰之力。
看到這白色光球,五毒獸眼眸頓時亮了起來,就像貓咪看到貓條一樣,嗖的一下就衝了過去,努力張大嘴巴,將光團吞進口中。
“它好可愛啊。”唐雪見滿眼星星地說道。
“你覺得可愛有啥用,它又不肯跟你。”景天賤賤地開口。
唐雪見大怒:“你話怎麼這麼多呢?”
“你管我?”景天扮了個鬼臉。
“我吃飽了。”就在唐雪見準備反脣相擊時,徐長卿突然站了起來,認真說道:“你們慢慢吃,我去找找那妖怪蹤跡。”
秦堯跟着放下筷子:“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
景天猛地站了起來,道:“你們兩個武功好的都走了,我們怎麼辦?”
秦堯笑道:“只要鎮妖劍還在你身上,妖邪是不敢靠近你的。”
景天眨了眨眼,下意識轉頭看向龍葵。
龍葵:“???”
看我幹嘛,我又不是妖邪!
片刻後。
秦堯,龍葵,徐長卿一起走出客棧,但見夜空明月如盤,周圍蟲鳴陣陣。
“小時候,我最喜歡和王兄一起在晚上聽蟲鳴了。不知爲何,白天的蟲鳴令我感覺很聒噪,晚上的蟲鳴卻令我心裡很安靜。”走在清冷寂靜的街道上,龍葵輕輕說道。
秦堯道:“可能是白天需要上班吧。”
“什麼是上班?”龍葵疑惑道。
秦堯想了想,笑道:“就是忙,忙各種事情。爲生活忙,爲瑣事忙。真等到忙完的時候,天也黑了,周而復始,就很煩。”
龍葵點點頭:“那倒是。以前我天天上宮學,但現在……”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幽幽一嘆。
再也回不去了。
二人隨口閒談着,徐長卿卻絲毫沒閒着,不斷向尋妖盤內打入一道道靈氣,驅動着羅盤搜妖。
少傾,徐長卿領着他們來到一家酒館前,但見酒館內,一名身穿粉紅色長裙,外罩白色紗衣,頭頂扎着一朵大紅花的俊美少婦,攔在一名頭戴圓玉配飾,身穿蜀錦長衫的中年人身前,誠摯道:“劉大哥,想必你已經有所耳聞,我夫君不久前患上了重病……”
“是嗎?有這事兒?”那劉大哥一臉詫異模樣。
俊美少婦面色一僵,隨即說道:“是的!你和我夫君是稱兄道弟的好友,如果不是我夫君,你也不會有今天,所以我希望能和你借點銀子……”
劉大哥擡手道:“高兄弟的恩惠,我劉某銘記在心,只是……我沒錢吶。”
俊美少婦看了眼他包裹,劉大哥連忙改口:“你別想打這筆銀子的主意,這是我經商的本錢。”
“他剛剛不是說自己沒錢嗎?”門外,龍葵小聲說道。
“噓。”秦堯豎起一根手指:“別說話,繼續聽。”
俊美少婦祈求道:“劉大哥,求你幫幫忙吧,我丈夫他真的已經危在旦夕了,我卻沒錢給他買藥……”
“我都給你說了我沒錢。”劉大哥連連擺手:“等他死了,你告訴我,我一定去好好祭奠他一下。”
“太過分了。”龍葵沒忍住,悄悄握緊小拳頭。
跟隨在秦堯身旁的五毒獸彷彿感同身受,咻的一下衝了進去,將這劉大哥撞了個人仰馬翻。
“叮噹……”隨着他肩上的包袱散落,一錠錠銀子頓時掉落出來。
“別動啊。”劉大哥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衝着俊美少婦道。
少婦無奈,唯有深深嘆息。
劉大哥也不敢在此多待,慌忙的撿起銀子,急匆匆跑出餐館。
門外,徐長卿也嘆了口氣,道:“人間多疾苦啊。”
就在他還在感嘆着時,秦堯卻直接走進了酒館中。
“客官您好,想吃點什麼?”看到有人進門,酒館老闆頓時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
“我找她。”秦堯指着少婦說道。
酒館老闆:“……”
“找我?”少婦一臉愕然。
“你丈夫治病需要多少錢?”秦堯懶得廢話,直接了當地問道。
少婦:“……”
老闆:“……”
“沒聽到嗎,需要多少錢?”秦堯蹙了蹙眉。
少婦遲疑道:“大概得需要三百兩銀子吧……”
秦堯點點頭,在袖子裡面掏了掏,竟直接掏出兩塊狗頭金,遞送至對方面前:“拿着金子,去救你丈夫去吧。”
少婦:“?!!”
老闆:“!!!”
這是遇到活菩薩了?
“這……這……”
未幾,少婦醒過神來,雙手死死拽住衣角,咬着嘴脣道:“你想要我做什麼?”
秦堯:“做個好人就行。”
衆人:“……”
“愣啥啊,還不趕緊去?”見她傻在原地,秦堯輕喝道。
少婦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接住相當沉重的狗頭金,欠身行禮:“妾身萬玉枝,敢問恩公名諱。”
“名字有啥好問的,我又不求你報答,快去,快去。”秦堯揮手道。
少婦:“……”
這麼有個性的恩公,真的是,令人無言以對。
“若有機會,妾身定當銜環結草,以報此恩。”萬玉枝懷裡抱着狗頭金,衝着秦堯跪了下來,真心實意的磕了三個響頭,隨即大步離去。
眼看着她帶着金子離開了,酒館老闆方纔如夢初醒,連忙跪在地上,哭天搶地:“善人吶,菩薩呀,我也很難啊!
家妻生八子,雙方老人齊,全家老小都指望着我這一個小小的餐館艱難度日,我這日子過的是生不如死啊。
求您慈悲,大慈大悲,也送我一塊金子吧。”
秦堯一臉詫異地看向他,疑惑道:“家庭條件不好,你生這麼多孩子幹什麼?”
老闆:“……”
“那個,也不是我想生的……”片刻後,他支支吾吾地說道。
“你管住下半身,難道孩子還能自己蹦出來?”秦堯又道。
老闆:“……”
“莫名其妙。”秦堯聳了聳肩,轉身走出酒館。
老闆面色五彩繽紛,其中以青紅居多……
“道長,你爲何只幫那女人,而不幫這男人呢?”離開餐館附近後,龍葵疑惑問道。
秦堯道:“因爲那女人是隻妖怪。”
龍葵:“什麼?”
“對了,看的太投入,忘記收妖了。”徐長卿拍了拍腦門。
“別收了,也是一個可憐妖怪。”秦堯衝着龍葵道:“當然,我給她金子,不是看她可憐,而是看到了她的堅守。作爲一隻能化了型的妖怪,丈夫重病,她卻不依靠妖術獲取金銀,反而是找別人去借錢,這份堅持就值得我送她金子了……”
當然。
還有一層更重要的主因,他不能告訴兩人。
在原著中,這萬玉枝爲救夫君,一心奪取土靈珠,給主角團造成了不少麻煩。
秦堯不想看到這麻煩如約上演,如果兩塊金子就能提前斬斷這麻煩的話,都不必算陰德,便已經物超所值了。
畢竟他可是做過海王的人,金銀珠寶這玩意,對他來說和路邊野草沒多少區別,不敢說要多少有多少,可放在儲物手環中那些也挺佔地方的。
少傾。
當三人有說有笑的返回向定居客棧時,酒館內,曾經暗中偷窺徐長卿的那名紫紗女子緩緩走下樓梯,望着他們離開的方向,眉頭緊鎖。
這小道士,好心壞了她的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