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非說道:“參與大同戰役的除了駐蒙軍之外,還有第1師團。”
“然後呢?”楚雲飛神情不變,反問道,“有第1師團又怎樣?”
劉非說道:“有第1師團的參戰,就意味着即便獨九十四旅如你所說,能跟日軍打出一比一的戰損比,可是大同戰役結束後,日軍能投入五原戰役的兵力以及火力相比大同戰役前非但不會減少,反而會得到極大加強。”
停頓了下,劉非又道:“根據情報,第1師團可是一個重裝師團,除了下轄一個制式野炮兵聯隊之外,還下轄有一個獨立野戰重炮兵旅團以及一個戰車聯隊,其火力強度以及突防能力遠遠超過日軍普通師團,根據情報,去年秋天的關東軍大演習中,第1師團以一個師團之兵力硬扛三個普通師團,竟不落下風。”
聽到這話,作戰大廳裡的高級將領、官員還有幕僚立刻竊竊私語起來,便是常凱申的神情也陰沉下來。
因爲劉非說的是事實。
大同戰役之前,駐蒙軍合計投入五原會戰的部隊是戰車第3師團、第26師團再加上僞蒙軍的兩個騎兵師。
可是現在,日軍能投入五原會戰的部隊除了戰車第3師團、第26師團以及僞蒙軍的兩個騎兵師之外,還要再加日軍第1師團。
儘管駐蒙軍和第1師團在大同戰役中都遭受了不小旳戰損,但是這兩個部隊加起來的綜合實力一定要超過大同戰役前的駐蒙軍。
對於這點,就連白癡都能對比出來。
因爲日軍在大同戰役中的傷亡再大,也不可能有一個師團。
楚雲飛自然不會否認這點,點頭道:“劉廳長說的沒錯,有了第1師團加入之後,日軍能投入五原會戰的兵力確實比之前更多,火力也更加的充沛,但是我也要提醒劉廳長,你似乎也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哦是嗎?”劉非皺眉道,“不知道我忽略了什麼因素呢?”
楚雲飛道:“劉廳長忽略了駐蒙軍和第1師團在大同戰役中的物資消耗,七個晝夜的惡戰,獨九十四旅以全員殉國的慘烈代價給予日寇沉重殺傷之外,勢必會也導致日軍第1師團和駐蒙軍消耗大量的作戰物資。”
“所以說日軍能投入五原會戰更多的兵力,非但不是優勢,反而是劣勢。”
“因爲這就意味着華北方面軍司令部要爲參戰部隊提供更多的作戰物資。”
“然而據我所知,由於張北有一段爬坡路,所以平綏鐵路的運力十分有限。”
說到這停頓了下,楚雲飛又道:“這就使得日軍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補充完物資,所以我纔敢於斷言,綏軍有足夠的時間來調整部署。”
周圍的高級將領、官員和幕僚聞言又紛紛點頭。
劉非輕哼一聲道:“多說無益,還是沙盤上見吧。”
敢情兩人爭論間,唐縱已經帶人把兵棋擺放好了。
楚雲飛便一肅手說道:“劉廳長你是進攻方,你先請。”
劉非也沒有客氣,直接把戰車第3師團的兵棋往前推。
……
在北平,岡村寧次也一夜未眠。
得知岡村寧次大發雷霆,駐蒙軍以及第1師團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七天來的戰損以及物資消耗大概的統計了出來。
天亮時,結果就報到了司令部。
拿到統計數字後,有末精三的心情有些沉重。
“大將閣下,戰損和物資消耗已經統計出來。”有末精三說道。
岡村寧次將青花瓷茶杯擱回矮几上,面無表情的說道:“說吧。”
“哈依。”有末精三微一頓首又說道,“此役,駐蒙軍所屬之戰車第3師團、第26師團以及第1師團共計傷亡一萬一千九百餘人,其中陣亡大約爲三千人。”
“什麼?”岡村寧次霍然擡頭,難以置信的道,“傷亡了一萬一千九百餘人?”
饒是岡村寧次早就有心理準備,可是在聽到這個數字之後卻還是被嚇了一跳,因爲這個數字幾乎是中央軍獨九十四旅兵力的兩倍!
因爲根據情報,中央軍獨九十四旅才六千餘人。
“是的。”有末精三道,“這支支那軍的戰鬥力出人意料的強悍。”
“可惡!”岡村寧次的臉肌抽搐了一下,又問道,“物資消耗呢?”
有末精三又道:“作戰物資消耗了大約一個師團會戰份,其中汽油消耗尤多,駐蒙軍爲五原會戰準備的汽油已經所剩無幾,必須得重新補充。”
“什麼?”岡村寧次聞言之後,臉色變得越發難堪。
“居然消耗了一個師團會戰份的物資?汽油更幾乎耗盡?”
開戰前,岡村寧次爲駐蒙軍準備了兩個師團會戰份的作戰物資。
按岡村寧次的估算,這些作戰物資應該是足夠了,因爲有了戰車第3師團的強大的突防能力,綏軍很難組織起有效的防禦,所以戰局大概率不會形成相持,那麼有兩個師團會戰份的物資就已經綽綽有餘。
然後誰也沒有想到,獨九十四旅突然拿下了大同。
結果就逼得駐蒙軍回師自救,等到大同戰役打完,兩個師團會戰份的作戰物資就只剩下一個,如果再想繼續打五原會戰,就得重新補充物資,尤其是汽油,更是需要補充兩倍數量才行,不然戰車第3師團的卡車和坦克就有可能趴窩。
想到這,岡村寧次的臉色就垮了下來,因爲這就帶來了另外一個嚴重後果。
從北平往歸綏或者包頭輸送作戰物資,需要時間,考慮到平綏鐵路的運力,要想把作戰物資補充齊,至少需要三天時間!
考慮到駐蒙軍在大同戰役中損失慘重,
再由駐蒙軍單獨發起五原會戰極有可能兵力不足,所以爲了保險起見,還要讓第1師團也參與會戰,但是這樣一來就需要額外多準備一個師團會戰份的作戰物資,這就至少需要五天時間才能夠把作戰物資補充齊。
但是五天之後,五原會是個什麼情況?
傅宜生在國民黨的諸多高級將領中也算是員悍將,
如果給他七天再加五天時間,很難說不會把五原的防線加固到足以扛住戰車第3師團的突擊,一旦戰車第3師團的突防能力遭到了綏軍遏止,五原會戰也就沒有必要繼續了,因爲繼續擴大五原會戰就是捨本逐末。
搞不好就會演變成中日兩國在五原進行戰略決戰。
雖說岡村寧次並不懼怕決戰,但是時間不是現在,對手更不應該是傅宜生的綏軍,所以這個時候在五原與綏軍進行戰略決戰,是極不理智的。
這下岡村寧次就徹底坐不住,準備親往前線偵察。
“中村君。”岡村寧次對第3飛行師團的師團長中村盛孝說道,“請你立即準備好一架偵察機,再派一個經驗豐富的飛官,我要親往五原偵察。”
“什麼?”中村盛孝失聲道,“大將閣下,這太危險了。”
“沒事。”岡村寧次擺擺手說,“綏軍也沒有像樣的防空火力。”
“好吧。”中村盛孝點點頭道,“那麼就由我陪大將閣下飛一趟吧。”
岡村寧次也沒有拒絕,頓首道:“拜託中村君了。”
“哈依。”中村盛孝重重頓首。
……
快天亮時,兵棋推演終於結束。
楚雲飛將騎兵第7師的兵棋往前推了五公里,又從摸擬沙盤上取走了一隻代表日軍輜重兵聯隊的兵棋。
劉非的臉色便垮下來。
因爲沙盤上的局面已經變得很明朗。
日軍攻擊集羣的作戰物資已經耗盡,然而綏軍的防線卻巋然不動。
也就是說,除非華北方面軍繼續往五原戰場投入更多的兵力及作戰物資,否則五原會戰已經無以爲繼。
“守住了!”
立刻有參謀歡呼道:“五原守住了!”
正靠在旁邊椅子上閉目打盹的常凱申頓時一驚而起:“五原守住了?”
唐縱快步走到常凱申的跟前,一臉喜色的道:“校長,如果雲飛的判斷無誤的話,綏軍大概率真可以守住五原。”
“真的嗎?”常凱申目光轉向劉非和楚雲飛。
劉非沒有反應,他仍在覆盤剛纔的推演過程,試圖從中找出錯漏之處,日軍投入五原會戰的兵力達到三個師團,其中還有一個戰車師團!綏軍又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調整部署,這種情況之下又怎麼可能守得住五原?
所以劉非拼命的想找出其中的錯漏之處。
楚雲飛卻說道:“校長,這是真的,五原定然能守住。”
常凱申卻還是感覺有些不放心,說道:“可問題是,獨九十四旅跟日軍的戰損比?”
楚雲飛便一正臉色說道:“校長,還是之前那句話,學生敢以項上人頭做出擔保,獨九十四旅絕對可以跟日軍打出一比一的戰損比。”
停頓了下,楚雲飛又道:“甚至於一比二的戰損比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你說什麼?一比二的戰損比?”白健生再忍不住,哂然道,“你個生瓜蛋子怕是在說夢話吧?這個世界有哪支軍隊對上日軍可以打出一比二的戰損比?”
“那是因爲白總長沒見過而已。”楚雲飛不亢不卑的道,“事實上,我就曾經親眼見過一支軍隊跟日軍打出一比五的戰損比。”
“什麼?一比五的戰損比?”白健生道,“是哪支軍隊?”
楚雲飛便一字一句的說道:“八路軍三八六旅的獨立團,面對日軍,他們曾經不止一次在戰場上打出一比五的戰損比。”
“三八六旅獨立團?”白健生無言以對。
常凱申和一衆高級將領的臉色也垮下來。
這是一支他們不願提及的軍隊,最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當下常凱申便岔開話題道:“雲飛,這麼說五原真能守住?”
“是的。”楚雲飛以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只要綏軍不出現大的戰術失誤,守住五原完全沒有問題。”
“綏軍出現大的戰術失誤?”
常凱申自信的道:“這個絕無可能。”
對一點,還是完全可以相信傅宜生。
所以說,守住五原已經沒什麼問題。
……
這時候,中村盛孝駕駛的一架偵察機已經飛臨五原上空。
中村盛孝駕駛的是一架三菱九七式偵察機,凌晨四點多從南苑機場起飛,途經包頭機場加油,到上午七點多終於飛臨五原上空。
由於高度太高,看不清楚地面目標。
岡村寧次便示意中村盛孝降低高度。
當高度下降到一千米左右,中村盛孝便死活不肯再下降。
這個倒不是他自己怕死,而是要爲岡村寧次的安全負責,岡村寧次可是華北方面軍的司令官,而且最近有風聲傳出,即將要接任中國派譴軍總司令。
所以說,岡村寧次一旦發生了意外,對日軍是致命重創。
幾次示意中村盛孝下降高度都遭到了拒絕,岡村寧次只能接受這個高度。
但是好在,從一千米的高度已經可以很清楚的看見綏軍的整個防禦陣地。
透過軍用望遠鏡的視野,岡村寧次可以很清楚的看見綏軍已在五原城外、沿着黃河挖掘了大量的寬壕,在這些寬壕前方還有反坦克錐。
看到這又寬又深的戰壕,還有遍佈戰壕前方的反坦克錐,岡村寧次的一顆心便不由得沉下去,這下恐怕要有麻煩了。
傅宜生明顯是個既有能力又有見識的傢伙。
這傢伙也不知道是從哪學來的反坦克戰術!
他不是保定軍校畢業的?保定軍校還教過反坦克戰術嗎?
這個時候,地面上的綏軍也發現了空中的九七式偵察機,紛紛架起高射機槍,對着天空開火,不過中村盛孝根本就不在意,在這個高度根本是瞎打。
在這個飛行高度要是也能擊中,那可以回國去買彩票了。
繞着五原城外飛了兩圈,岡村寧次又示意中村盛孝駕駛飛機順着河西公路飛,然後就發現公路上的卡車是絡繹不絕。
每輛卡車都滿載着物資。
看到這幕,岡村寧次徹底絕望。
長嘆一聲,岡村寧次又示意中村盛孝掉頭往河套方向飛。
“去河套?”中村盛孝一臉懵逼,怎麼突然又想起來去河套偵察?儘管不解,可中村盛孝還是服從岡村寧次的命令掉轉航向。
從河西往東飛過黃河,就是河套。
岡村寧次讓中村盛孝一路往東飛。
飛了足足四百多公里,便已經飛越河套再次看見了黃河。
在河西時,黃河是沿賀蘭山往北,但是到了這裡之後卻變成沿着呂梁山往南,這就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幾字形河灣。
黃河九曲,唯富一套。
滋養了不知道多少遊牧民族的河套草原就在這個幾字內。
岡村寧次接下來要偵察就是這個“幾”字東邊的這一撇。
擊潰綏軍,奪取五原已經不可能,也就是說從四個方向完成對晉西北八路軍的合圍已經絕對沒有可能,現在最好的結果也只能是從北、東、西三個方向形成合圍,所以岡村寧次必須得對晉西北的西邊實施近距離偵察。
看看晉西北的八路軍,還有晉西北根據地的老百姓及工廠的機器設備,能不能直接西渡黃河進入河套,再然後從河套撤往陝甘寧邊區?
如果可以做到這一點,那麼晉西北戰役的效果就不會好。
如果八路軍的人員和設備無法從黃河轉移,戰役效果或許就差強人意。
就在岡村寧次思忖間,中村盛孝駕駛的三菱九七式偵察機就再一次飛臨黃河上空。
中村盛孝稍稍推了下操縱桿,將偵察機的機身側了過來,以便岡村寧次獲得更舒服更良好的偵察視野。
岡村寧次當即向中村盛孝豎了一下大拇指。
再舉起望遠鏡往下看,岡村寧次便發現“幾”字右側的這段黃河的水流可比頂上橫着的那段湍急得多,比起“幾”字左側的賀蘭山段也是湍急一些。
如此湍急的水流,逆水行舟的難度非常大,大船上不來。
沒有大船、駁船,僅靠小船的話,擺渡能力就極其有限。
而且小船隻能夠坐人或者大牲口,擺渡動輒幾噸甚至幾十噸的設備是絕無可能的,看到這,岡村寧次稍稍鬆口氣。
如有可能,岡村寧次當然希望在摧毀晉西北工業的同時,把八路軍三八六旅這支強悍的武裝也摧毀掉,但如果兩者只能選一,岡村寧次就會選前者,因爲摧毀晉西北的工業,也就是摧毀了八路軍三八六旅的戰爭潛力。
三八六旅再怎麼強悍,如果失去了穩定持續的彈藥補給,戰鬥力就會持續的下降,大概率會喪失大規模進攻能力,再想像之前那樣打太原、打安化,重創甚至全殲日軍一個師團就基本不可能了。
“岡村君,你看前面。”
中村盛孝忽然指着前下方道:“好像是一個煙囪。”
岡村寧次擡頭往前看,果然看到前方一座山頂上騰起了一股濃郁的煙柱,像是發電廠或者鋼鐵廠煙囪冒出的濃煙。
當下岡村寧次示意道:“降低高度,降下去看看。”
底下應該就是八路軍三八六旅的工廠,正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