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獲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的聰明勁就體現在可以抓住機會。
年輕時候,賈獲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其實這很正常,那時候哪個村子哪年不餓死幾個人?
村中人都努力的耕田,希望來年可以果腹。而賈獲毅然決然的放棄了耕田,開始走街串巷的做小買賣。
當然了,那時候做小生意,也掙不到什麼錢。但是賈獲有別的門路,他藉着做生意的機會,四處偷東西。
偷來的東西一部分換成了吃的,另一部分攢起來,當作禮物送給了小吏。
天長日久,賈獲的生意越來越大。他又做了細作,以商人的身份爲掩護,在各國之間傳遞消息。
等到大秦一統天下的時候,賈獲已經是一個大商人了,再也不用擔心餓肚子的事。
解決肚子之後,賈獲覺得自己雖然家財萬貫,但是地位太低了。於是又想方設法,搭上了趙高這條線。
當然了,以他的身份,也不配見到趙高,一直和他聯絡的,都是趙成的管家趙九。自從趙九死了之後,賈獲終於有機會親自和趙成交流。這種感覺……很好。
這天晚上,趙成找到賈獲,讓他去商君別院,買來造紙的授權。
作爲商人,賈獲的嗅覺是很敏銳的,他早就想到了,造紙術,絕對大有前途。但是他心裡也明白,趙高跟李水有點不對付,因此也不敢去和商君別院的人接觸。
現在趙成居然主動讓他去買授權,賈獲自然喜不自勝,一口答應下來了。
天剛矇矇亮,賈獲就到了商君別院,直到日落西山,才心情複雜的回到了咸陽城。
他剛剛進城,就被人帶到了一輛馬車上,然後送到了趙高的府邸。
本來趙高是不想親自見賈獲的,但是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有點不耐煩了。他想要親自問問,這賈獲在搞什麼鬼。
賈獲暈暈乎乎的下了馬車,見了趙成和趙高,又是激動,又是緊張,手忙腳亂的行了禮,然後束手束腳的站在角落中。
趙高沒說話,趙成慢條斯理的問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賈獲恭敬的說道:“造紙術的授權,已經買下來了。用了些黃金珠寶,折算下來,大概一千萬錢。”
趙成愣了一下,然後說道:“一千萬錢?似乎貴了一些。”
賈獲苦笑了一聲,說道:“是啊,是啊。”
現在賈獲想起來,還在心疼。不過爲了完成趙府的任務,他已經豁出去了。錢財好掙,地位難得啊。
趙成又問道:“如此說來,造紙術,你已經掌握了?”
賈獲說道:“掌握,是掌握了。不過商君別院,提出來了一些要求。”
趙成好奇的問道:“是什麼要求?”
賈獲說道:“商君別院要求,他們有權給咱們定價。”
趙成又驚又怒:“商君別院定價?若他們故意壓價,我們豈不是賠了?”
賈獲乾笑了一聲,說道:“這倒也不會賠。因爲……咱們所獲得的利潤,九成要交給商君別院,留下一成,那纔是自己的。商君別院,總沒有讓自己吃虧的道理。”
趙成懷疑自己聽錯了:“給他們九成?”
賈獲點了點頭。
其實他也覺得這個要求不合理,但是爲了完成趙成交代的任務,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趙成在屋子裡面來回踱步,忍不住對李水破口大罵。
趙高擺了擺手,止住暴躁的趙成,慢條斯理的向賈獲問道:“還有嗎?”
賈獲緊張的說道:“還有就是,這造紙術的製作方法,絕對不許外傳,否則的話,立斬不赦。小人和商君別院的匠戶,在專利室當場簽字畫押的。”
趙高哦了一聲,說道:“你把造紙術的方法,說來聽聽。”
賈獲有點想哭,剛纔明明說了,不許外傳,你現在就讓我說,這是什麼意思?
但是趙高的要求,他哪裡敢拒絕?於是老老實實的說道:“將秸稈切成段,在石磨上碾碎,然後洗淨蒸煮,加水磨成漿,然後用網撈起成型,晾乾之後,便可以……”
趙高聽得很不耐煩,但是裡面的大概內容,他是聽懂了。於是打斷了賈獲,問道:“你的意思是,這仙紙,是用稻穀的秸稈做成的?”
賈獲點了點頭。
趙高呵呵冷笑了一聲:“秸稈本無用之物,一個錢可以買一大車。做成仙紙之後,幾張紙賣到一百文錢。這個槐穀子,真是行啊。”
趙成也反應過來了:“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啊。怪不得槐穀子敢要走九成的利潤,即便剩下一成,也足以暴富了。”
賈獲乾笑着附和:“是啊,是啊。”
趙高看了看趙成和賈獲,冷笑了一聲,說道:“怎麼?你們還真的打算造紙?累死累活,給槐穀子上交九成的利潤?”
賈獲使勁搖了搖頭,就差發誓要和槐穀子勢不兩立了。
趙成小聲說道:“兄長的意思是……將此事宣揚出去,讓那槐穀子,再也賣不出去一張紙?讓所有人都知道,槐穀子是個貪得無厭的騙子?”
趙高搖了搖頭,問賈獲:“朝中大臣,你還認識誰?”
賈獲小聲說道:“劉邙劉大人,小人一直很敬仰。上次送了些珠寶想要結交。但是劉大人把珠寶留下了,卻沒有見小人。”
趙高呵呵一笑,說道:“劉邙與我有些交情。我寫一封信,你帶過去。等他看了這封信,就肯與你結交了。”
賈獲喜不自勝。與此同時,心裡又有點納悶呢:“怎麼好端端的餓,指點我與劉邙結交?”
趙高拿出來一張紙,筆走龍蛇寫了一封信,囑咐賈獲藏好了,然後把他打發走了。
等賈獲走了之後,趙成納悶的問道:“兄長,槐穀子的事,就這樣揭過去了?”
趙高淡淡的說道:“豈能這麼輕易放過他?我讓賈獲帶去的那封信,就是要劉邙出面彈劾。”
趙成好奇的問:“彈劾槐穀子?”
趙高呵呵一笑,拍了拍趙成的肩膀,說道:“你啊,還是嫩了一點。”
…………
當初賈獲第一次來劉府的時候,準備了不少的金銀珠寶,可是連大門都沒有進去。
這一次身上只帶了趙高一封信,卻如同貴賓一樣,被三個僕役簇擁着請了進去。
劉邙親自劫接見,客客氣氣的和賈獲說話。
看完了賈獲帶來的信之後,劉邙又親自給賈獲安排客房,讓他休息一晚再說。
半夜時分,賈獲撫摸着綢緞做成的被子,忍不住感嘆:“今日這禮遇,來之不易啊。即便是做趙高的一條狗,也值了。”
賈獲激動的睡不着。劉邙同樣激動的睡不着。他雙目赤紅,胸腔劇烈的起伏,腦子裡面不停的想着生平最痛恨的事。
等情緒完全調動起來了,劉邙這才坐下來,開始寫奏疏。
他要彈劾朝臣。
按照劉邙的經驗,只有在這種情緒激動的情況下,寫出來的文章,才鏗鏘有力,如投槍匕首,直刺人心。
…………
翌日,一封奏疏擺在了嬴政書房。
劉邙彈劾趙騰能力不足,難堪大任。奏疏中說,趙騰昏聵,掌管專利室以來,屢屢被人欺騙。
經查證,槐穀子利用雕蟲小技,製出仙紙,以此騙取專利。一個秦半兩能買一車的稻草,製成仙紙之後,賣出成百上千錢。這簡直是一本萬利。
而趙騰對此毫無察覺,任由槐穀子牟取暴利,致使咸陽民怨沸騰。
嬴政看完奏疏,把趙騰叫來了。
趙騰知道了事情的本末之後,有點無語,心想:“這分明是要對付槐穀子,爲何變成彈劾我了?看我好欺負嗎?今日你彈劾我一下,明日他也彈劾我一下。”
嬴政問道:“你可曾與槐穀子狼狽爲奸?共同牟利?”
趙騰說道:“絕對沒有,滿朝文武皆知,臣與槐穀子不共戴天。”
嬴政微微一笑,又說道:“如此一來,你當真是被槐穀子欺騙了?”
趙騰當然不願意承認自己能力不足,難堪大任。
他搖了搖頭,說道:“陛下。槐穀子製作仙紙的過程,事先已經讓臣看過了。他的賬目,臣也命賬房覈對過。他的定價,確實稍微高了一些,但是也不算太離譜。所謂一本萬利,有些誇張了。”
嬴政笑道:“如此說來,朕要召集羣臣議一議,還你一個清白了。”
趙騰向嬴政拱了拱手,說道:“謝陛下。”
皇帝沒有直接召集羣臣,也沒有命人調查,而是先把趙騰叫過去,交交底,由此可見陛下的信任啊。
趙騰離開皇宮的時候,心裡面依然很感動,很激動。
激動之餘,趙騰對劉邙很惱火:“這個無名小卒,也敢彈劾我?是誰給他這麼大的膽子?”
趙騰回到府邸之後,叫來了一個家人,說道:“給我查,看看劉邙是誰的人。我量他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和我較量。”
那傢伙跑去查了,時間不長,就趕了回來,恭敬的說道:“是趙高的人。”
趙騰微微閉着眼睛,思考了一會:“趙高與我無冤無仇,幹嘛要彈劾我?他是志在槐穀子啊。故意拿我開刀,逼得我爲了撇清關係,狠狠的調查槐穀子。”
“想要利用我替他做事?這個趙高,未免太自信了,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趙騰的一顆心,有點偏向於李水了。可是轉念一想,李水上次好像也是這麼幹的。這兩個傢伙,都不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