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最近很鬱悶。原本咸陽城中,他的宅院最多,若當初沒有賣給李水的話,他的財富恐怕要翻幾番。
可現在……那些宅院換來的黃金,連曾經的一座宅院都買不起了。更可恨的是,那幫匠戶在賣宅子的時候,總是打出旗號來:原周正大人宅邸。
這樣等於讓全咸陽的人都知道,是一個叫周正的傻瓜,把自己宅邸賣給了李水,錯失了發財的好機會……
每當周正借酒消愁的時候,夫人辛姬都勸他說:“你這算什麼?李信不也被騙了嗎?”
每次周正聽到這話,心裡面都舒服了很多。可以說,他到現在都沒有自殺,就是因爲有李信這個倒黴蛋墊底。
今天,周正在院子裡面轉了一圈,看了看家中的亭臺樓閣,隨後心情又不好了。
最近總是這樣,喜怒無常,怒比喜多。
辛姬嘆了口氣,說道:“要不然,我們去拜訪一下李信吧。上次我去了一趟,心情好了很多。”
周正點了點頭:“也唯有如此了。”
兩個人開始換衣服,準備出門拜訪李信,找找存在感。
然而,剛剛換好衣服,就有僕役來報告,說李信帶着李夫人來了。
周正呵呵一笑,說道:“此人主動來了?倒也識趣。走吧,擺上酒宴,我要宴請他們。酒菜要精緻一些,大氣一些,不要落了面子。”
男女有別,周正和李信在堂下喝酒。而李夫人和辛姬入內說話了。
李信和周正兩個人都心懷鬼胎,先喝了幾杯酒,然後李信開口了,說道:“這仙酒味道不錯。從謫仙酒樓買來的?”
周正傲然道:“正是。老夫喝酒,從來不喝別家的。價錢無所謂,重要的是味道。”
李信哦了一聲,然後隨口說道:“這酒十萬錢一杯。周兄還喝得起?”
周正臉色一變,心想:“這就開始了?”
周正呵呵一笑,說道:“一杯酒而已,爲何喝不起?老夫還有良田千頃。”
隨後,周正問道:“聽聞,李兄被槐穀子騙了?這槐穀子真是禽獸不如啊,連至交好友都要欺騙。”
李信呵呵一笑:“騙,倒也未必。我只是把城中的宅院賣了而已。”
周正點了點頭:“我也只是把城中的宅院賣了而已。不過老夫和槐穀子畢竟沒有什麼私交,被騙了也就被騙了吧。”
李信哦了一聲,說道:“我倒是和槐穀子有些私交。因此他建議我拿着那些錢,去城外買宅子。”
周正心裡面咯噔一聲。
城外的宅院?現在也漲瘋了啊。
周正小心翼翼的問:“那麼李兄……買了沒有?”
李信嘆了口氣,淡淡的說道:“稍微買了那麼幾十座。你知道,那時候城內的宅院,比城外的價格要高的多。不過現在嘛,兩者相差不大了。”
周正的心又開始疼了。他忽然發現,咸陽城的第一倒黴蛋逆襲了。現在自己變成第一倒黴蛋了。
接下來的話題,周正有點不知道怎麼繼續下去了。富起來的李信,真是說話都不一樣了。現在一提到錢,都是用黃金來計算的。至於秦半兩……用李信的話說,那些零錢就懶得數了,浪費時間。
周正坐立不安的陪着,一直到一個時辰之後,李信的小丫鬟走過來,低聲說道:“夫人已經出來了,正在等着將軍。”
李信哦了一聲,說道:“把我的禮物呈上來。”
有兩個僕役吭哧吭哧的擡過來一口箱子。
這箱子上面描龍畫鳳,既典雅又高貴。李信笑眯眯的說道:“今日叨擾了這麼久,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周正心神恍惚的把李信送走了。回家之後,打開了那個箱子,發現裡面放着一口鐵鍋。
周正的臉,頓時就紅了。
鐵鍋,周家確實沒有。當初鐵鍋剛開始賣的時候,周正抱着後發制人的態度,想看看其他人買了之後,效果怎麼樣。畢竟價值百萬錢,不是小數目。
等到大家都說好的時候,周正的宅院又出事了。他就更加不想買了。
雖然周正手裡面有這百萬錢,但是一想已經被槐穀子騙了幾套宅院,現在又要花百萬錢買他的鐵鍋,心裡面就很不舒服。
看來,今日李信對宴席上的菜餚不滿意,所以才送來了一口鍋啊。
周正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很生氣,想要把鍋退還給李信。可是轉念一想,這東西畢竟價值百萬錢,有點捨不得……
忽然,府中的丫鬟跑了過來,對周正說道:“夫人哭了。”
周正一聽這話,頓時極了:“莫非李夫人欺負她了?”
周正急匆匆地進了後堂,果然看見辛姬正在低聲哭泣。
周正關切地問道:“夫人,怎麼了?”
辛姬說道:“她羞辱我。”
周正一股火氣騰的一下就起來了,說道:“有錢又如何?我去找他們。”
辛姬卻拉住他,說道:“我捨不得。”
周正有點納悶:“什麼?”
辛姬指了指身邊的一堆亮閃閃的東西,說道:“她用金子羞辱我。”
周正看見那裡面有金釵,有金釧,有金簪,有金鐲,有金環……
唉,被人用錢羞辱,真是痛並快樂着。
李信和李夫人坐在馬車上,早就走遠了。忽然,李夫人向車窗外看了看,納悶的說道:“這是要去哪裡?”
李信笑眯眯的說道:“去我姐丈府上。”
李夫人有點無奈:“你不用每次得意了,都去炫耀一番吧?”
李信說道:“你是不知道,最近我每次見了他,都要被他教訓一番。什麼安貧樂道,勉勵我貧賤不能移。偏偏我確實沒有餘財,又反駁不得。”
“今日總算揚眉吐氣了,我要去告訴他,什麼叫富貴不能淫。”
李夫人忽然幽幽的說道:“最近淳于越總是見你嗎?爲何我見不到你?”
李信隨口說道:“那不一樣,我得去朝議啊,躲他是躲不開的。”
話音未落,李信的耳朵就落入李夫人手中了。
李信,也痛並快樂着。
…………
商君別院,鐵頭正苦苦祈求李水:“大人,求你網開一面,放了麻繩吧。麻花跪在外面,很可憐。而且……而且她說,她一直很看重我。”
李水一邊吃飯,一邊恨鐵不成鋼的看着他:“若不是看你會做菜,早把你趕走了。”
鐵頭低着頭不說話。
李水說道:“這女子心機太深,不適合你。我聽說牛犢有個表妹,十六歲了,從一到十都數不出來。回頭介紹給你,這樣的姑娘騙不了你。”
鐵頭大吃一驚:“那不是傻子嗎?”
李水嗯了一聲:“你這個智商,也就配智障比較安全。”
鐵頭一臉的生無可戀。
李水幫他分析說:“麻繩受罰,是趙騰定的罪名。爲何她不去求趙騰,要來求我?”
鐵頭微微一愣。
李水又說道:“她無非是看中了你在商君別院,想要通過你,讓你來找我求情。這是其一。其二呢,想趁機進入商君別院,從此衣食無憂。”
鐵頭有些不敢相信:“不……不會吧。麻花說了,即便我不在商君別院,也會嫁給我的。”
李水呵呵笑了一聲:“咱們可以驗證一番。你等着吧,今天晚上就見分曉。”
鐵頭哦了一聲,轉身想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回過頭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謫仙大人,方纔你說,讓我娶牛犢的表妹,是嚇唬我的吧?”
李水一臉無奈:這反應,也太慢了點。
…………
入夜之後,商君別院裡面,忽然傳來了李水的呵斥聲:“讓你炒個菜,放這麼多鹽,真是沒用,收拾東西,滾吧。”
一刻鐘後,鐵頭揹着包袱,哭哭啼啼的出來了。
他走到門口,對麻花說道:“我被趕出來了。”
麻花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哦了一聲。
鐵頭又說:“咱們去求趙騰大人吧,早日把岳丈救出來。”
麻花勃然大怒,瞪着鐵頭:“什麼岳丈?你胡說八道什麼?”
鐵頭有些慌亂:“你之前不是說……”
麻花揮了揮手,像是趕蒼蠅一樣把鐵頭趕開:“你走吧,不要與我說話。我很忙,要祈求謫仙救我父親。”
鐵頭哭喪着臉走了,進入到了黑暗中。
黑暗中,牛犢和計奴正坐在一輛馬車上,笑眯眯的等在那裡。
見鐵頭到了,牛犢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說道:“走吧,去見我表妹。”
鐵頭一臉驚恐的看着牛犢,牛犢卻沒管他,一揚鞭子,趕着馬車走了。
他們沒有去見什麼表妹,而是等在了通往關東的大道上。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遠遠的出現了一團煙塵。
在煙塵之中,有無數人正走過來。
最前面的是步行的護衛。之後是華麗的馬車,車上坐着達官貴人。再之後是牛車,車上裝着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再之後的是步行的僕役。僕役之後又是護衛……
鐵頭看的咋舌:“怎麼多人?”
牛犢微微一笑,說道:“這大概便是謫仙大人說的,真正的頂級豪強了。”
忽然,計奴的身體都顫抖起來了:“是田敬,沒錯,我看到了幾個僕役,我認識他們。”
牛犢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咱們回去報信。有謫仙在,你的喪子大仇,可以報了。”
三個人上了馬車,一揚鞭子。馬車飛也似的向咸陽方向奔去。
而田敬的隊伍,依然在緩慢的朝咸陽城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