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百官穿着禮服,向皇宮走去。
今日,是冊封太子的大日子,朝臣們都不敢怠慢。
等他們趕到宮門口的時候,大門還沒有打開,於是衆人在外面等着。
這樣的大日子,你可以等着皇宮開門,但是不能讓宮門打開等着你,這種禮節絕對不能錯了。
當然了,如果你是謫仙那種大人物,則另當別論。
在等候的過程中,朝臣們三三兩兩的開始聊天。
“丞相大人,近日可好啊?”有人向王綰問好。
王綰點了點頭:“近日身體倒還不錯,似乎比往常年健壯了不少,以前有些頭暈眼花的毛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周圍的朝臣都是一陣恭喜聲。
只有王綰,心中苦笑,他自然知道身體爲什麼好轉了。
窮唄。
以前家財萬貫,大吃大喝,恨不得上廁所都讓人擡着去。
可是現在呢?欠下了謫仙的錢,萬般無奈,只能節衣縮食,不然的話,每個月的利息都還不上。
於是,王綰每天不再暴飲暴食了,有些酒肉,能省則省。
不過這樣還是不夠,有幾個月眼看還不上錢了,還賣掉了幾個僕役。
僕役少了,有些事情,王綰就只能自己做了。
譬如,吃飯不能讓人餵了。譬如,睡覺的時候不用人鋪牀了。譬如,喝水的時候自己倒一杯,不用別人給倒了。
這些力所能及的活,王綰剛開始乾的時候,心裡很委屈,很煩躁。
但是乾的時間長了,也就適應了,而且身體漸漸地竟然好轉起來了。
現在……有時候不需要飲藥茶,竟然也能激情澎湃的來一次了。
“嗯,在翁失馬,焉知非福啊。”王綰在心中感慨,然後琢磨着,過幾天要不要再賣幾個僕役……究竟賣誰比較好呢?
王綰忽然想到:這樣賣來賣去,老夫豈不是成了清官了嗎?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旁邊有人說道:“諸位,你們看到黎劍的自傳了嗎?”
這個話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紛紛點頭,熱烈的討論起來了:“看了,看了。想不到啊,這黎劍竟然厚顏無恥到了這等程度。”
又有一人說道:“我看,咸陽城中麪皮首厚,恐怕要易主了。”
旁邊一人問道:“何謂麪皮首厚?”
之前那人說道:“就是臉皮最厚的人嘛。以前是謫仙和李大將軍爭這個第一名。謫仙稍稍勝了半籌。”
“結果黎劍一出來,那真是一騎絕塵,令人感慨不已啊。我估計五百年內,是沒人追的上他了。”
不少朝臣都連連點頭。
又有人說道:“不過,聽說黎劍整日在府中尋死覓活的,好像還有一絲羞愧之心。”
之前那人冷笑了一聲:“諸位,你們可莫要再上當了。我聽說,黎劍靠着賣自傳,已經賺了一大筆錢。”
“他爲何尋死覓活?你以爲他真的想死嗎?他若真的知道羞愧,又何必寫這本書呢?”
“他尋死覓活,無非是想再鬧出點動靜來,讓大家記起他這麼個人來,好再撈一筆錢罷了。”
衆人都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周青臣幾個人是知道內情的。
他們在心中連連感慨:“謫仙,真乃神人也。這下……黎劍連尋死的權利都被剝奪了。想要以死明志?看來是做不到了。”
衆人討論了一會黎劍,話題又轉移到了伏堯公子身上。
畢竟,今日是冊封太子的大日子,衆人都是爲了這件事來的。
有人說道:“日前謫仙提議,設立一個金匣。命人十二個時辰看守。太子的人選,就密封在金匣之中,直到陛下成仙,纔會打開示人。”
“怎麼現在忽然又變了,不用這金匣了呢?”
旁邊有消息靈通的人說道:“因爲伏堯公子太過出衆了,這金匣用不用,已經無所謂了。不過陛下已經下了一道詔令,自此以後,子孫後代,還是要用金匣的。”
衆人都連連點頭:“原來如此。”
這時候,宮門打開,百官按照品級排好隊,進入皇宮了。
皇宮,一如既往的威嚴。
只是今日來的官員太多,即便是廣闊的議政殿也放不下這麼多人。
於是,百官站在了大殿前面的廣場上。
而嬴政站在臺階上,一臉威嚴的看着他們。
時辰到了,有小宦官走出來,高聲宣讀嬴政的旨意。
要冊封伏堯爲太子,冊封虞美人爲皇后。
朝臣們微微一愣,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母憑子貴啊,這可真的是母憑子貴了。
等詔書宣讀完畢,就有一隊人,緩緩的向嬴政走去。
是伏堯。
此時旭日初昇,陽光照在伏堯身上。
他年輕的臉上充滿了蓬勃的朝氣。
朝臣們一臉崇敬的看着伏堯,他們忽然覺得,伏堯公子,就想現在的大秦一樣。
很年輕,很有活力,充滿了無限可能,無限的希望。
這些老臣看着伏堯公子,再看看自己已經年邁的身軀,不由得心中一酸,落下眼淚來。
大秦,走得太快了。他們這些老胳膊老腿,有點跟不上了。
伏堯走到嬴政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禮。
嬴政一臉威嚴的看着他,良久之後,淡淡的說道:“勉乎哉。”
伏堯一臉堅毅的點了點頭。
小宦官捧過來太子印綬,伏堯接過來了,站在嬴政身邊。
隨後,小宦官繼續宣讀詔書,這一次是關於太子居住地、屬官以及職責的安排。
李水本來就是伏堯的師父,這次有了正式的名分,加太傅銜。
從此以後,伏堯公子不單單是公子,還是大秦的太子。他的地位,僅在嬴政之下。昔日那些有志於爭奪太子之位的公子,在這一日,徹底死心,變得黯淡無光。
而李水看着伏堯,心裡有點恍惚:這麼說,伏堯就是將來的秦二世了?這給人的感覺,真是怪怪的啊。
複雜的儀式過後,就是宴飲。
以往的宴飲是一大羣人,每人一張小桌子,喝喝寡淡的酒,吃吃沒什麼味道的菜,看看老年人太極一樣的舞蹈,也就算了。
但是自從李水到了之後,宴飲的形式就變了。
酒,很醇。菜,很香。
歌舞變得很熱鬧。而且還有了更多的形式。尤其是戲劇,聽的人更是如癡如醉。
宴飲一共持續了三天。
三天之後,嬴政大赦天下。
除了那些罪大惡極,人人痛恨的犯人之外,其他人都可以罪減一等。
這個“罪大惡極,人人痛恨”的標準有點迷。
不過很快,朝廷給出了具體的細則。
年齡在七十以內,殺人放火偷盜搶劫,都算是罪大惡極。
罪刑被罰十年苦役以上的,也算是罪大惡極。
按照這套標準,符合赦免條件的人很少。而且也不是完全赦免,只是罪減一等而已。
詔令發出來之後,有不少朝臣憂心忡忡,擔心這樣不能體現陛下的仁慈。
然而,從民衆的反應來看,這些朝臣的擔心是多餘了,百姓對此歡欣鼓舞,高呼萬歲。
畢竟,老實本分的百姓纔是大多數。
如果爲非作歹的人可以免於懲罰,那百姓反而覺得吃虧了。
…………
咸陽城,城牆上。
李水和伏堯並肩而立,兩人看着城外。
就在幾年前,李水進咸陽之前,城外還是一片荒郊。
現在城外已經迅速的繁榮起來了。
很多人在這裡搭了簡易的房子。晚上的時候在裡面睡覺,白天的時候在房子外面擺攤做生意。
如今城外的熱鬧程度,與城裡簡直不相上下。
只不過,城裡的買賣要高檔一些,是給有錢人準備的。
城外的買賣低廉一些,是給窮苦人準備的。
而距離咸陽城五里處的大秦中央車站,更是熱鬧到了極點。
火車一直來來往往,車站外面佈滿了小商小販,扛貨的工人,找店家的旅客。
也就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而已,那裡竟然有要形成一個村鎮的趨勢。
其實這樣的事,還發生在大秦的其他地方。
凡是通了火車,最後形成車站的地方,最後都迅速的發展起來了。
別管之前這地方多麼偏僻,現在都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
當初淳于越散盡家財,想要救濟蒼生,於是在很多偏僻的火車站,買了大量的地皮,建成了旅館、商鋪……
現在,當初花白菜價買的地皮,都變成了比黃金還貴的地段。而且那些旅店和商鋪,給淳于越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財富。
淳于越也有點茫然:怎麼……家產又變多了?
李水和伏堯兩個人沉默了很久。
伏堯忽然感慨說:“師父,大秦的變化太快了。”
李水嗯了一聲:“確實挺快的。”
伏堯說:“大秦,越來越像是人間仙境了,但是我很害怕。”
李水扭頭看向伏堯,很納悶的說:“害怕?爲什麼會害怕?”
伏堯嘆了口氣:“堯舜禹,這是古代賢人。古今帝王要治國,莫不遵從遵從三代的教訓。但是現在……他們的經驗似乎不適用了。”
“我做了太子,將來要做天子。可是……我怎麼治國呢?大秦真的能傳之萬代嗎?從古至今,有不滅之國嗎?”
李水拍了拍伏堯的肩膀:“你能想到這些,已經算是一個明君了。”
伏堯乾笑了一聲:“做明君這麼容易嗎?”
李水說道:“你以爲呢?”
“其實國家滅亡,無外乎幾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氣候。”
伏堯納悶的看着李水:“氣候?”
李水嗯了一聲:“這氣候,分成寒期與暖期。暖期之時,草木繁殖,百姓豐衣足食,很容易便可以成爲一個盛世。”
“但是寒期之時,氣候寒冷,糧食減產,百姓食不果腹。沒有吃穿,便想着要起來造反。很多朝代,就是這樣滅亡了。”
伏堯哦了一聲,說道:“不過,我們似乎不用擔心寒期了吧?”
李水笑了笑:“不錯,如今有了化肥,有了新的耕作方法。商君別院又在嘗試新的高產物種,從此與後,百姓們不會缺糧了。”
李水接着說道:“不過氣候,只是朝代滅亡的原因之一罷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土地兼併。”
伏堯疑惑的看着李水。
李水說道:“土地私有,意思就是可以進行買賣。如果遇到災年,窮人紛紛破產,而富人因爲手中有錢,卻可以多撐一段時間。”
“這時候窮人就會迫不得已,賣掉手中的田地。而富人就會趁機購買農田。等到年景好了。窮人依然是窮人,富人就更加富裕了。”
“因此,窮人最怕的就是災年,而富人最喜歡的就是災年。每當鬧災的時候,富人就可以趁機兼併土地。讓自己的實力壯大一分。”
“而有些人,在朝中身居高位,家中還有無數的田產。那些失去農田的窮人,會成爲他的附庸,爲他耕種。甚至爲了逃避賦役,掛名到他家中。”
“若朝廷強勢,天子聖明。倒也無妨。若天子昏庸,這些人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家中的僕役附庸過萬,瞬間就能成爲獨立的國中之國。”
“他們會發展成累世的王公貴族。一旦天下有變,便會各地稱王。中央朝廷,便會成爲擺設。甚至天子都有可能要依附他們。”
伏堯大驚:“那不是重蹈東周覆轍了嗎?”
李水點了點頭:“不錯,正是這樣。”
伏堯又問:“那應當如何解決呢?”
李水說道:“很簡單,土地公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土地,必須是屬於朝廷的。百姓們只有耕種之權,沒有買賣之權。”
“土地不可以轉讓,不可以繼承。每三十年,根據家中人口多寡,重新分一次地。如此一來,土地兼併的問題就不存在了。那些豪門貴族,想要兼併土地,也就不可能了。”
伏堯點了點頭。
李水接着說道:“除此之外,還有權臣擅權,與外重內輕兩個弊端。”
“朝臣擅權,會把持朝政,架空天子。而外重內輕,則地方上的權柄過大,不聽中央號令。”
“這些事,需要設計一些制度。但是最核心的一點其實很簡單,就是要掌握軍權。”
“天下兵卒,必須要聽命於天子。只要手中有了兵馬,無論是朝臣還是地方官,又能如何呢?”
伏堯使勁點了點頭。
李水看着城外熙熙攘攘做生意的人羣,幽幽的說:“至於將來,還有可能出現經濟危機,但是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了,現在還不用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