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你說是我罪有應得,是什麼意思?”宋清月看他要走,急忙問出了聲。
“關於這個,你要問的人不應該是我,而是你自己。”
“那…那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不能。”他的回答很果斷,“我說過我只幫這一次,現在,就算我不橫加阻攔,他也是無法繼續寄託生存的。”
“……”宋清月摸着手裡的戒指,眼眸低垂遮掩住眼底的失落。
回到了房裡,宋清月看着那枚血玉扳指發呆。
偶有人說,這種玉扳指是染了血纔會落成這種紋理,當然,這只是一種玄乎其玄的說法。
這戒指是被當成了遺物,由負責沈屹琛遺囑的律師交給她的。
原來,那都不是幻覺。是他真的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只是她看不到…
她不知道這是哪兒,也不知道那個忽然出現的男人是誰,她只知道,再見已是離別。
沈屹琛他只能陪自己到這裡,無法繼續寄存下去了。
“我通知了你家人來接你,估計過兩天就能找到這兒來。”他走之前,說,“好自爲之。”
“等一等。”宋清月喊住了他,“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喬沉。”
喬沉轉過身來,站在院子內看她,柔和衡遠的遠山眉,清透溫潤的眉眼,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彆強求,這緣本就是你強求來的,只能走到這兒,你也該放下了。”
“……”強求嗎…
她知道,沈屹琛走了。
這次,是徹底離開了。
儘管覺得不可思議,可事實擺在面前,也容不得她不相信,沈屹琛他死後還留戀在她身邊,現在他該走了,去到他該去的世界。
靳旌聿來接她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
他告訴自己,沈芍蓉已經死了,她做的事也皆被曝光出來,當然從犯還有蘇淺沫,現在蘇淺沫已經聞聲而逃,警方還在搜尋中。
至於寧曉媛…
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沒做其他懲罰。
宋清月緩緩吐出一口幽長輕緩的濁氣。“阿聿,你信不信這個世界真的有輪迴這一說?”
她這問題問的莫名其妙,鬼使神差之下,靳旌聿沉了眸說,“信。”
“我不信,可是現在我很想相信。”她急需要找到一個美好的念想寄託自己無處安放的感情。
要是真有輪迴,說不定,她還有機會能與沈屹琛再見。
這輩子,他們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下輩子,但願能夠平穩一生。
大約半年時間,蘇淺沫被逮捕歸案,可她已經不關心這些事了。
只是唐少寒來找過她一次,他說,“我不知道她還會有這種妄念,要是早知道她還會對你不利,我絕不會姑息養奸,不會給她提供機會,對不起,我…”
“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沒做錯什麼。”宋清月冷淡的回話。
具體的細節她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唐少寒說,“你還是一樣要爲他守節嗎?難道這輩子,都不打算重新找個人一起生活?”
她挺想的,這是真心話。
可是她沒有能力重新開始,可能她所經歷的事太能讓人銘記於心,她沒法子剜掉刻着沈屹琛這三個字的那部分心臟。
她沒回答,固執的朝着自己認爲對的路上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沈芍蓉死後,好像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只有宋清月知道,她的心底已經翻起了狂潮洶涌。
沈芍蓉死的同年,餘梓琴也去世了,據說是被活活凍死。
在她三十五歲的時候,沈慶宗病逝,沈家只剩下沈致遠這一枝獨苗。
沈慶宗彌留之際,拉着她的手告訴她,“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屹琛那孩子,現在我也沒臉去見之沛,孩子。苦了你了,不要固執下去了,我看靳旌聿不錯,你就跟他結婚吧!也免得屹琛擔心你。”
不,如果她嫁給阿聿,屹琛纔不會安心。
他這麼自私的人,寧願她孤獨終生,也不會想要她跟其他男人一起生活的。
但是宋清月沒有反駁沈慶宗。只輕嗯了一聲。
沈慶宗似乎是知道她只是敷衍,冗長哀嘆,漸漸鬆開了抓着她的佈滿皺紋褐斑的手,混濁的雙眼無力翕合上。
他死的時候無痛無癢,格外安詳,宋清月心底泛酸,從今往後,沈家就只剩下她了。
她終身未嫁,靳旌聿像是跟她槓上了一樣,也一直沒娶。
宋清月不想看他到死都沒後代沒家室,勸着他找個女人早點成家,他卻說,“我找了幹什麼?不喜歡的女人,看着礙眼添堵,喜歡的又一根筋不願意嫁我,既然這樣,我倒不如孤身一人來的輕鬆自在。”
他不樂意找,宋清月着急也沒用,久而久之,也就懶得管他了。
此後的幾十年中,她的日子過得平凡寧靜,只是…很孤單,也無法讓別人走進她的心。
每年,她都會去美國看望沈屹琛。
一直到沈致遠大了,有能力接手公司了,宋清月就將公司的重擔一股腦的全推給了沈致遠,自己常駐到美國。
宋清月的命不長,憂思鬱結於心,長年累月的,身子愈發差勁。
五十幾歲的時候,幾乎就是纏綿病榻,起不來身。
臉上皺紋層疊深刻,褐斑斑布,早就不復當年清姿美貌。
照顧她的人一直都是靳旌聿,每當宋清月想說點什麼,靳旌聿就會打趣,“我就是欠了你的,這輩子還清了也好,免得往後繼續糾纏。”
她等不到白髮蒼蒼的時候了,那天晚上。一直意識混沌的宋清月忽然間清醒了。
她知道,自己的時候到了。
想體面的走,換上了乾淨衣服,想瞞着其他人離開,卻碰上了守在走廊的靳旌聿。
他保養得體,但是也沒能減免歲月在他臉上刻下的痕跡。
“要去找他吧?”
“嗯…”
“我帶你去。”
他扶着宋清月往外走,調笑道,“你看跟你一起到老的人是我,等到你步履蹣跚,遍生華髮的時候,陪在你身邊的人也是我,你說,你怎麼就不肯嫁給我呢?”
“可能…沒緣分。”宋清月聲音粗噶如老嫗。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靳旌聿扶着她去了墓地。
這會兒還早,天色暗沉如墨。
等到了沈屹琛墓前,宋清月低下了身。伸手撫摸着刻着沈屹琛名字的石碑。
“阿聿,謝謝你帶我來找他。”
“別謝我,我也不是很想帶你過來。”靳旌聿看了她一眼,復又說,“行吧,你們聊。”
將地方騰給了宋清月,他遠遠的站着,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佝僂着背的宋清月,眼底浸溼。
他總以爲無論這輩子宋清月再怎麼執拗,他也有辦法讓宋清月從沈屹琛的陰影裡走出來,可她沒有,一直到現在,宋清月都沒能忘了沈屹琛。
多年的陪伴,也沒能讓宋清月接受自己,這個女人得有多固執,纔會幾十年如一日的堅守着。
涼風瑟瑟,空氣中瀰漫着潮溼?膩的薄薄水霧。
她索性坐了下來,久坐無言。
其實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好像過了這麼大半輩子,現在回憶往事,都跟看電影一樣,敘述的是其他人的故事,只是偶有感鳴。
“我守了沈家這麼多年,現在也累了。終於能卸下重擔好好休息了,你說,這回我走得這麼晚,我們還有沒有可能重相遇?”
寂靜空曠的墓地,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她輕嗤了一聲,“走了這麼遠的路過來,好像有點睏乏了。”
“我睡會兒,天亮了你叫我,好不好?”
……
天矇矇亮,天邊的第一縷曙光刺破了厚重的雲層,淺淺暖光落在安詳的睡容上。
靳旌聿看着她祥和溫沉的眉眼,輕聲道,“天亮了。”可你不會再醒過來了。
他知道宋清月走的很安靜,悄無聲息的離開,也知道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他除了原地駐足守護,也沒了其他能做的。
“下輩子,我肯定比他先找到你。”
……
溫暖的陽光穿透樹葉罅隙落在地上,光線清透細碎,光圈斑駁綺麗折射出瑰麗的光芒。
徐徐清風拂過,驅散了燠熱,樹葉蔥蘢隨風搖擺,地上影子開始搖曳。
踩着細碎的光。耳朵裡戴着耳塞,低頭看的人沒聽到身後的驚呼。
“砰”的一聲,被撞倒在地,樹上棲息的鳥被驚擾撲騰着翅膀飛走。
“你聽不見我說話嗎?都說了讓你讓開!”
她沒理叫嚷着的人,膝蓋蹭到地上蹭破了皮火辣辣的疼,將手裡抱着被撞散的書一一拾起。
倏忽,視線範圍內出現了一隻修長白皙,如羊脂玉般的手。
順着手往上看,她眨巴了下眼睛,對方深邃的眼中反射出陽光的星星點點,異常璀璨,光華千轉。
她臉一紅,小聲道,“謝謝…”
“不客氣。”他笑了笑,將書還給了她,看到地上的學生證,隨手撿起。
“宋清月,計算機系。”低醇的嗓音聽着令人格外舒適,短短几個字念出來猶如情人間的呢喃,尾音略長,似有幾分纏綿悱惻的意味。
“清月,你沒事吧?”
遠遠的就聽見有人喊她,曲着腿半蹲在她面前的人,微微眯起眸看向不遠處的人,問,“你男朋友?”
“不…不是,他是我鄰居家的兒子,阿聿。”
“哦。”
“那個…”清眸微轉,小心翼翼的看向對方,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我能問你的名字嗎?”
他彎脣,清淺一笑。“沈屹琛,計算機系,是你的學長。”
“學長,你好眼熟,我們是不是見過?”
他笑着拍了拍她頭頂,笑聲清冽爽朗,“小學妹,要追男生還要多多練習,搭訕的方式太老套了。”
白皙的臉龐染上了淺淺粉紅,宋清月正窘迫着,就聽見靳旌聿不耐煩的話,“你們有完沒完了?到底走不走?”
說着他大踏步過來,一把將宋清月拉了起來,“摔哪兒了?”
“腳…”
“疼不疼?”
在對方要吃人的目光下,她弱弱的說,“疼…”
他鬆開了手,旋即一把將撞到宋清月的男生提拉了起來,“騎車這麼兇,趕着去投胎是不是?合着你這是不拿這玩意兒當自行車,拿它當飛機開呢?”
靳旌聿氣勢洶洶的要揍人,看對方唯唯諾諾的又覺得厭惡,用力推開了他,“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對方連滾帶爬的扶着車跑了。看了一眼宋清月,餘光瞟向沈屹琛,“告訴你,這人是我的!”
“哦。”他挑起長眉,長手一伸,攬住了宋清月的肩膀,“那麼從今以後,她就是我的了。”
無視於靳旌聿,他轉過頭來看她,目光像是穿透了浮華塵世,直直看向她眼底深處,“我想我們見過,也許是夢裡,也許是前生有緣,今世相逢。”
……
茫茫人海,相遇的機率爲億萬分之一,相知相愛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
慶幸的是,命運的齒輪轉動,時光穿梭,兜兜轉轉,我們最終重相逢。
換了名字,換了身份,也沒忘記許下的承諾,我帶着一份執念,憑着一腔孤勇,重新來到你的世界。
所以沈屹琛,忘記你是我一生的課題,花費了幾十年我也沒能交出完美的答卷,這一生,我想請你跟我一起踏尋答案。
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也只有這樣,年華錯落,轉了一圈,最後還是轉回了原點。
嗯…後續的話,會有番外和小劇場,以及前生民國篇,請放心,不會很長。
誒…番外的話,會具體交代幾個比較重要點的人,小劇場和前生篇幅,都當成小番外寫,不會很長,這個月底前應該就能結束。